第7章

  • 丁香雀
  • 3877字
  • 2025-02-25 16:39:46

「這麼晚了,你一個啞巴在外面多危險!你是想混成四袋長老?我看你真是好日子過膩了!」


婧兒並不解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字條遞給我,上面寫著常年跟尤世仁打賭喝酒的人的名單。


她比畫著:「如今我的武功不比絕大多數丐幫的差,又識文斷字,說不定真能混成四袋長老。」


我示意相公冷靜:


「侯哥,咱家這傻丫頭是想加入查案隊伍呢。」


36


侯文淵徹夜未眠,我也一樣。


侯文淵的父兄都是為了「心中大義」而投身六扇門的;


相較之下,我們倆,甚至我爹躋身六扇門的初衷僅僅為了給自身討要一個說法。


「如果不是被那起子人牙子掠賣搞得家破人亡,我和你,現在必定正和家裡人安安穩穩地過著各自的小日子。


「你猜,婧兒這般做,圖什麼?」


是啊,她圖什麼?


圖把血濃於水的親爹送進衙門、送去流放?


如果是這樣,交給我們兩個成年人不就好了?她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啞巴湊什麼熱鬧!


但凡有個閃失,那就是在拿性命開玩笑!


等不到天亮,我悄悄溜進婧兒和婆母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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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出她那身髒兮兮的丐幫行頭,正準備拿出去丟掉。


黑暗中,一隻有力的手抓住我,另一隻手同時捂住我的嘴,幹瘦的身體用力將我拖出房間。


是婆母!


她把我帶到後院。


她說出隱藏了半輩子的心裡話:


「娘知道你對婧兒視如己出,才想方設法阻止她,但娘要告訴你,沒用的。


「娘出身貧寒,卻並非賤籍。隻是父母雙亡沒錢安葬,就將自己賣給了人牙子,原以為最多是去大戶人家當丫鬟,誰知竟被挖眼送上街行乞,直到遇見你公爹。


「救下我的時候,你公爹正有任務在身。他當初隻是地方捕頭,可若破解手頭那樁命案,就能進入六扇門。


「仵作一行不受待見,小地方的仵作少之又少,不私下花重金買通,請不到。為了老侯,娘反復摸索學習,總算女扮男裝入行,幫了老侯一把。


「後來,娘就以仵作身份和老侯共事,直到有一天,娘在驗屍臺上親手摸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人……」


時間在這一瞬間凝固。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婆母,除了默默陪伴,我無能為力。


不知過了多久,婆母繼續說道:


「很長一段時間裡,娘都不能接受三兒他兩個哥哥繼承老侯的衣缽。他們哥倆就鬧絕食、離家出走,最終先後被娘驗屍。


「直到昭娘遇害,三兒執意進六扇門,娘隻攔了一把,就默認了。管不住,根本管不住。


「想不到,解剖親家成了娘的收官之作。或許這就是侯家的宿命吧。」


我顫抖著發問:「箭在弦上,我和侯哥已然朝不保夕。若是婧兒再有個三長兩短,侯家無後該如何是好?」


月光下,婆母的笑容格外明朗:


「舍我一家而利天下,有何不可?」


舍我一家而利天下,有何不可?


對啊,有何不可!


縱然我和侯文淵,再加上婧兒,隻是點點星火;聚集在一起燃盡,也能照亮四方百姓,幫他們盼來東方破曉、旭日東升。


37


當朝律令:【主動勾結人牙子掠賣良家婦孺者,關押至刑部大牢三年。】


順著從樊家搜來的物證,祁俊親自帶人上門盤問——


多數是廣平縣衙門一起巡過街的弟兄們。


樊家家主見人多勢眾,不打自招。


至於尤世仁,按照婧兒提供的名單盤問一圈才得知,人早跑到鮑縣令所在的長樂鎮了。


侯文淵則要親自護送樊家買來的孩子回到廣平縣。


「辦完這樁差事,我還得去順天府復命,和新接頭人見上一面。」他握緊我的手,鄭重叮囑,「此番行動已經暴露了你我的真實身份。你先帶娘和婧兒轉移,記得留下暗號。待我重新弄個假身份再找你們。」


離別總是突如其來的。


他的掌心,卻和第一次握我那樣溫熱。


深吸一口氣,我回握他的手:「下一個目標是尤世仁和他背後的鮑家兄弟。侯哥保重,我們在長樂鎮等你。」


廚房裡還有些前天剩下的肉餡,我著急忙慌地給侯文淵包了一頓餃子。


老人都說:「送行的餃子接風的面」。


親友出門前吃餃子,祈禱「他們快快回來」。


侯文淵出門前,我最終還是做出了那個正確的決定:


「咱們娘親的過去,她都親口告訴我了。既然婧兒的確有這方面的才華和抱負,不妨直接送她去順天府六扇門總部託人拜師。總好過她來日當真混成丐幫長老,失去轉行的資格就麻煩了。」


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我小心翼翼奉上左育俠生前的親筆信和令牌,用帕子包好,鄭重交給他。


「總部的人必定認得我爹,由我推薦,侯哥再稍作打點,婧兒未來的師父想必會像我爹教我那般認真教她。


「至於這方帕子,所繡主題為『沉冤昭雪』。侯哥帶在身邊討個好彩頭。」


我飛奔進屋,抱著給婧兒收拾好的包袱,一同給侯文淵。


婧兒跑上前抱緊我,隨後松開比畫手語:


「幹娘像我親娘一樣懂我!謝謝娘!」


我多希望溫馨的場面能持續得久一些,奈何時辰到了,他們必須動身。


婧兒上馬車前不忘回頭看我,小嘴抿得緊緊的。


侯文淵一手領著樊家買來的孩子,一手挎著包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門口,望著馬車朝著街道的另一頭行駛,直至消失在路的盡頭。


並沒有像預想的那樣淚水漣漣,隻不過,心頭悶悶的。


收拾行囊時,我從枕頭下摸到了侯文淵留下的字條和滿滿一包銀子:


【地契已轉讓,除去路上必要的盤纏都留給你。珍重!】


我不禁淚如雨下,奔向婆母的房間,想撲到娘親的懷抱盡情哭一場再動身。


等待我的卻隻是一具冷冰冰的微笑著的屍體。


郎中直嘆息:


「老太太是犯了心症才走的,好在沒遭太多罪。」


38


抵達長樂鎮前,我更換了爹留給我的行頭,戴上了他親手為我定制的人皮面具。


我下車之前向馬夫打聽了當地有名的幾家賭坊和青樓,一家一家去搜。


「你們店裡招伙計嗎?」


踏進醉仙樓剛開口詢問,老鸨子趕忙接過我的行囊。


「欸喲喂,你這小白臉模樣不錯!老娘見了都喜歡!」


老鸨子抬頭,表情誇張地扭曲到一起:


「哎喲!縣太爺啊!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趕忙表現出自己的眼力見,強忍著惡心湊上前去端茶倒水……


一個月後,總算等來了尤世仁和鮑匡衡。


他們完全沒有認出我來,甚至不覺得我面熟。


鮑縣令笑著推我上前:


「這小生是個伶俐的,會打牌,還會耍大刀,鞍前馬後伺候得叫一個舒坦。叫你們來是因為他缺錢,想找一單生意做做。」


尤世仁滿臉諂媚,答應開單之後分我一半。


他給我看了附近府縣的目標婦孺的畫像和報價,我注意到,婧兒的畫像也在其中。


「這丫頭看著就醜!買主定會覺得晦氣,影響價格!」


隨手就將畫像抽出來,放在蠟燭上燒了。


我爹留下的道具確實好用。


半個月後,我和趕來長樂鎮的侯文淵對上了暗號。


他說祁俊留任總部了,婧兒在祁捕頭的帶教下進步飛快。


此後的四個月,我和他裡應外合,一連端了三個賭場,抓住了鮑匡衡貪汙衙門的錢參與賭博的直接證據。


雖說罪名並不是我們最想要的,但至少足夠把他革職、送進刑部大牢了。


鮑匡衡被帶走之後,縣太爺立馬懷疑起近身之人,要求尤世仁三日之內找出害了他堂弟的人。


尤世仁沒有認出我,卻認出了侯文淵!


39


「這人我認識!他在安平鎮就是鉤子,成日和條子混在一起!」


尤世仁一口咬定。


我這才想起,數年前的夜晚,他在我家門口討要十兩銀子時,見過侯文淵卸除屠夫扮相的真身!


他想起來了!


侯文淵被拖上來時,被折磨得渾身血淋淋的,一隻腳已經踩進地府了。


心像被殺豬尖刀凌遲一樣疼。


一同臥底的弟兄還混在人群中,他們緊張地看著我。


要知道,鮑縣令和尤世仁都太狡猾了,還差最關鍵的證據沒有查出,暫時不能收網。


為了更多人不受牽連,我們必須袖手旁觀。


尤世仁突然指著我發話:


「我記得,上次是你抽出了他家閨女的畫像!縣太爺明察,他倆都姓侯,說不定是親戚!」


鮑縣令眯著眼,親手奪過荊條猛抽侯文淵一鞭,用危險的語氣發問:


「小侯子,依你看,這臥底該怎麼處置才好啊?」


我用盡全力攥緊拳頭, 才能不讓臉上顯露出半分異常。


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每走一步, 都在用眼神書寫我和他的訣別之語。


想起不久前我還問他:


「為什麼升職的是祁俊, 而不是你?」


侯文淵吞吞吐吐, 卻再清晰不過——


他不放心我, 為了和我並肩作戰而來。


我拔出爹送我的匕首, 幹淨利落地送了相公一程。


他閉眼前,我雙唇翕動:


【侯哥, 等著我。】


「哈哈哈哈——小侯子幹得漂亮!」鮑縣令拍手稱快。


強忍恨意,我躬身諂媚道:


「恭喜縣太爺鏟除奸佞!小的親自下廚, 給您做道下酒菜慶祝。」


40


我去後院挑了一頭肉質肥美的乳豬。


拖到後廚, 動作力求行雲流水, 總算達到了當年侯文淵的境界。


那時,我還以為他就叫「朱二」, 以為他目不識丁卻心善, 時不時和他拌嘴……


掏出豬下水,摘下豬尿泡, 把近日搜羅來的全部物證塞了進去, 還放了些盤纏, 丟進泔水桶。


喚來一個新來的雜役:「你去把這些汙穢之物倒出去!」


他曾是我在廣平縣一道巡過街的同僚。


他點點頭, 就再也沒回來。


我開始燒菜, 竭力仿著侯文淵和婆母的手藝……


我忙得熱火朝天,絲毫沒注意熔化的豬油和白酒潑得滿屋子都是,更沒顧上犄角旮旯的柴火堆已經燒著了。


待到眾人驚覺著火時, 被簇擁得裡三層外三層的縣太爺哪裡還跑得掉?


他還未下樓梯,就被濃煙嗆得暈了過去。


尤世仁倒是反應迅速, 眼瞅著就要跑出醉仙樓了,被我攔腰抱緊, 用親爹所贈的防身匕首在尤世仁身上狠狠捅上數十刀, 才甩進柴火堆裡。


「你果然是鉤子的親戚,對不對?」他邊掙扎,邊質問。


我撕下人皮面具,眼神像淬了毒:「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左育俠的親閨女,尤辛啊!」


最後一刀扎進他的右耳, 鮮血汩汩流出, 比我和阿娘當初的模樣慘烈百倍。


被火燒死之前, 他身上的傷口不足以讓他死掉。


火焰吞噬著我和他們——


我的弟兄們應該都跑出去了;


而這一晚,爹似乎輸了一筆巨款。


「她【」「侯哥,我來了。」


41


聽說人在死亡之前,魂靈是會在空中飄蕩一陣的。


我在順天府找到了婧兒。


祁俊早已帶人幫婧兒把順天府的侯家收拾停當。


祠堂新供上了三塊牌位, 分別寫著「侯文淵」「尤辛」「東方凜」。


婧兒在虔誠地上香。


透過嫋嫋煙霧, 我發覺自己如今鳳冠霞帔,在親爹和婆母的祝福下, 和侯文淵夫妻對拜。


我笑盈盈地注視著婧兒, 她似乎也看到了我。


她拜了三拜,恭敬將香插入香爐,眼神篤定。


她轉身來到衙門,上交了捕快牙牌, 又雙手接過嶄新的黑色令牌——


正面赫然寫著「侯婧延」;


翻轉令牌,明晃晃刻著五個燙金大字:


【六扇門密使】。


她抬頭望向晴空,也笑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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