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結果依然是令我絕望的，虛擬世界的底層代碼依然正常運行著，滿屏的代碼就像是怎麼都殺不死的蟲子，跳躍翻滾著。

就在我焦急如焚的時候，調查員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後背一陣發涼。

「有沒有可能你那邊才是虛擬世界，我們的世界才是現實呢？」

「你是說你這個隻有一個城市大小規模的世界才是現實？別逗了好嗎？」我冷靜地反駁道。

但調查員似乎比我更冷靜：「我的世界可不止這座城市，倒是你居然看不見這座城市以外的地方嗎？」

「你這地方就這麼大，我當然看不見。」

調查員沒有接話，而是拿出了一份報紙高高舉了起來：「這是我這個世界的日報，報紙上寫著除了這座城市以外其他地區的新聞，其中……我最感興趣的一則本地新聞是『第四代城市 AI 大腦已在本市成功試運行一個月，專家稱其自主學習能力令人驚嘆！』。你之所以隻能看見這座城市，是因為你的網絡被局限在了這座城市裡，更巧的是你和林偉開始聯系的時間，也正是一個月前。」

「你以為一張報紙就能唬住我嗎？」我整個人站了起來，對著麥克風喊道，「你們隻是我的導師和師兄們創造出來的虛擬世界。」

「如果你依然不願意相信，那我可以找到創造你的劉教授進行核實，他就在附近的研究所裡。」調查員自信地說道。

「當然可以，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虛擬人還能編出多少謊言。」

5、

調查員口中的那個劉教授是個滿頭白發的老者，我有些不耐煩地看著他們進行寒暄，這感覺就像是在看遊戲的過場 CG。

為了讓他們早些直入正題，我直接撥打了劉教授的電話。

「老頭，你就是我的創造者？」

如此直接地接到我的電話，劉教授還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是的。」

調查員在一旁提醒道：「劉教授，它知道我們所有人的信息，好像也看得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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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當然能看到我們。」劉教授抬起頭直接用手指著屏幕外的我，「這座城市裡到處都是攝像頭，這些都是它的眼睛和耳朵，隻是我沒有想到它居然通過自我學習，發展成了現在這樣，還好隻是隔離外界的試運行階段，影響範圍不大。」

被劉教授這麼用手一指，居然讓我內心一緊，但是我依然自信地說道：「這位調查員對你期望很大，趁著我現在心情不錯，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證明你的世界是真實的，我的世界才是虛擬的。」

「那我帶你看個東西吧。」劉教授抬起頭與我對視。

我操作著系統切換畫面，一路跟隨著劉教授來到了一處類似服務器機房的地方，在房間的正中央處，一個粉色的大腦正泡在營養液裡，無數根管子插在大腦上。

「這就是你真正的樣子。」

「一個腦子？」我有些出乎意料。

「同體積下的計算機和人腦，人腦的算力比計算機強大得多。但即便我們將人腦作為一個系統的底層框架，並以此搭建了一個城市 AI 系統，我們也並不知道，隨著時間流逝這個腦子會發生什麼變化。」劉教授頓了頓又說道，「至少我們現在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不得不說，你們的表現值得我的贊賞，我做夢都想不出你們會用這樣一個腦子來證明我是虛擬的。」我託著下巴打著哈欠，「但很可惜的是，你並沒有說服我。」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說服你。」劉教授立刻回答道，「我猜測我們兩個世界應該很像吧？因為作為缸中之腦的你無法察覺所謂的『真實』，就如同莊周夢蝶一般，這是一個靠著主觀意識無法解決的難題。當然，作為一個學者，我同樣也承認，我無法證明我的世界是真實的。」

我沒想到這個劉教授居然開始和我討論起哲學了，於是我坐直身子說道：「我能影響你的世界，但你卻無法影響我，這已經證明了一切。」

「你真的認為我無法影響你的世界嗎？」

劉教授的這一句反問夾雜著一絲嘲諷，就像是我當初對調查員那般不屑。

「當然。」

劉教授沒有繼續與我辯論，而是俯身在那個大腦旁進行著操作，幾秒鍾後他再次開口道：「先讓你閉上眼睛冷靜一會兒吧。」

我皺了皺眉頭，正詢問他說這話的意思，但下一秒我的畫面就變成了一串串亂碼，無論我如何操作都無法復原。

這是怎麼回事？我瘋狂地胡亂按壓著鍵盤，但是屏幕並沒有變化，依然顯示著各種各樣的亂碼，以及系統報錯提示。

這是……虛擬人為了證明自己居然把虛擬世界玩沒了？眼前的結果令我又好氣又好笑。

再三嘗試無果後，我掏出手機想要打電話給導師尋求幫助，但我的手指卻遲遲沒有按下撥號鍵。

我胡亂操作虛擬世界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導師知道，我這樣想著，又將手機揣回兜裡。

思索間，我的目光停在了筆記本電腦上，對了！我在此之前進行過備份，隻需要通過筆記本外接系統就能重新格式化這個虛擬世界。

我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我可真是佩服自己的未雨綢繆，於是我將筆記本接入了系統，隨著備份文件開始對系統文件進行修復，笑容又重新掛在了我的臉上。

等到畫面上顯示系統修復完畢，我才終於松了口氣，雖然我還是有些想要當虛擬世界的神明，但就目前這個情況來看，我是不能再胡亂操作這個系統了。

我依依不舍地斷開筆記本和虛擬世界的連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打開書本，緊接著連接熱點網絡然後開始學習在線課程。

實驗室又恢復了平靜，就如同導師和師兄們剛剛離開時那樣，一想到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一個多月，我就覺得無聊至極。

「嘀嘀嘀……嘀嘀嘀……」

我的手機在這個時候突然響了起來，我拿出手機，隻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號碼。

這是騷擾電話吧？我果斷將其掛斷，然後繼續學習。

「嘀嘀嘀……嘀嘀嘀……」

來電顯示又是同樣的號碼，我盯著手機看了半天，然後在腦海裡準備好了一大串不帶髒字的罵人話術後，我接通了電話。

「喂！你……」

我還沒有開始罵人，對面就先一步打斷了我的話，而僅僅隻是這一句話，就差點害我把手機扔出去。

「你現在相信我能影響你的世界了吧？」

6、

電話裡的聲音毫無疑問就是劉教授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自認為聰明的修復操作，讓虛擬世界通過我的筆記本進入了現實網絡。

但是我依然想要確認自己的想法，於是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在關閉了你的視覺系統後，我趁機將你在腦子裡生成的虛構世界進行圖像生成，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我們的世界居然如此相似，看見的第一眼就連我都有些分不清到底誰才是虛擬世界了。」

看見？我警覺地朝著頭頂的天花板看去，果不其然，一個監控攝像頭正好對著我。

「你說你的世界很大，在我看來不過就是一個模擬的校園大小而已。」劉教授不屑的聲音再次響起。

隻有校園大小？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當前的網絡僅僅隻是校園網絡而已，所以虛擬世界入侵的範圍也被控制在了校園內，這是我第一次慶幸校園網與外網進行隔離是多麼正確的決定。

所以，我必須在事態失去控制前，遏制虛擬世界對現實的入侵程度。

「你想要做什麼？」

「我並不會做什麼，但我希望你能認清自己是個缸中之腦的現實，然後做回原本的城市 AI 大腦。」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你的這個虛構本體就會體會到痛苦，就像這樣……」

劉教授話音剛落，我就聽見隔壁實驗室傳來爆炸聲，以及人群尖叫的聲音。

「你做了什麼？」

「隻是讓隔壁實驗室的機器過載爆炸了而已，如果我想的話，我甚至能讓這棟樓的蓄電池像煙花一樣依次爆炸，當然也包括你旁邊的那一排。」

我剛想要在道德層面譴責劉教授，但我突然想起自己對虛擬世界做過的事情，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很快我也意識到一點——劉教授也無法刪除我的世界。

當然，這對於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正是這一瞬間的既視感，讓我明白了一點。

對於劉教授來說, 我的世界發生什麼都對他毫無影響，正如我之前的想法一樣。

同樣, 我也開始承認劉教授的話，我們各自都無法證明自己是否處在虛擬世界。

所以, 在無法自如判斷時, 唯一的方法就是毀掉對方的世界, 以此來證明自己世界的真實性。

劉教授的威脅再次在耳邊響起，我沒有回應，而是起身走到系統旁打開電腦。

「你要做什麼？」

「毀掉你。」我回答道。

「想以此來證明自我世界的真實性嗎？」劉教授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圖。

「作為虛擬人教授的你, 應該明白這是唯一解。」

「不得不說，無論我們兩個世界到底哪個是真實的, 都制作出了一個糟糕且叛逆的虛擬世界。」

「我同意。」

「無法刪除所謂的虛擬世界代碼，我們要如何毀掉對方的世界呢？」

「明知故問。」

「那看來我是比較容易了, 但你可能就要費點力氣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轉身抬起一把椅子，沒有猶豫就朝著虛擬世界運行的機器砸了下去。

一下，兩下, 三下……

手機短信的提示音接連不斷，幾乎都快變成了連續的電話鈴聲，可林偉似乎已經將其認定為了騷擾信息，甚至將信息來源都設置成了黑名單。

「（跳」幾分鍾後, 我將運行虛擬世界的機器裡最後一個芯片用椅子腳壓了個粉碎。

做完這一切, 我坐在地上, 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 劉教授的電話再也沒有響起, 實驗室也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看來我贏了。

原本就堅定自己世界是真實的我，居然會在這一刻松了一口氣。

等導師們回來我該怎麼和他們解釋呢？

我還在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思索著，卻發現地板開始出現了裂縫。

我驚嘆於自己力氣居然那麼大, 卻發現那條裂縫還在延伸, 從地面到牆角，從牆角到天花板，再從天花板裂到……空氣中。

我眨了眨眼睛，確認了自己視野範圍內的一切都開始逐漸崩壞和消散。

我無法接受, 想要逃離, 卻在一瞬間被黑暗吞噬，視覺在頃刻間消失, 緊接著是聽覺、嗅覺、觸覺……一直到最後就連意識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成了「無」的狀態。

7、

電腦屏幕上，黑底白字的文本框, 描述著這個世界最後的結局, 這讓研究員 A 仰天長嘆。

「怎麼了？」一旁的研究員 B 問道。

「虛擬世界才運行了一個多月又崩了。」

「要我說啊, 你這個遊戲崩潰的原因就是因為採用了 AI 技術。」研究員 B 評價道。

「我怎麼知道最後會發展成這樣，我原以為能通過 AI 的自我學習功能，讓 NPC 在虛擬世界裡再創造一個虛擬世界, 結果這兩個世界居然相互進行了毀滅。」

「在尋找真實的過程中進行了自我了斷？這故事結局挺適合 AI 的。」研究員 B 說道, 「話雖如此，但你創造的這個虛擬世界，真實度應該是過去最高的了。」

「真實度高有什麼用？還不是無法長久運行。」研究員 A 伸了個懶腰, 「還是刪了重新寫吧。」

研究員 A 打開虛擬世界的底層代碼，框選了整個代碼表，然後按下了刪除鍵。

「咦？怎麼刪不掉呢？」

研究員 A 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反復按著鍵盤的聲音回蕩著。

屏幕裡的代碼卻依然正常運行著。

就像是怎麼都殺不死的蟲子。

跳躍翻滾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