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野蠻生長
- 3317字
- 2025-02-21 16:03:12
「這部電影的原型考上名校ťü²時已經三十四歲,你才十八歲。」
我下意識反駁:「我不考大學,畢業了直接工作。」
她問我:「你將來想當什麼?」
我說:「偉人。」
她說:「你說實話。」
我遲疑:「富人。」
她瞪我:「正經點。」
我說:「律師。」
她問:「為什麼是律師?」
我沒有吭聲。
黃雨薇拍拍我肩膀:
「要七點了,我送你去周老師家。」
我在周應槐家做考前溫習。
他說:「沒問題了,應該能及格。」
我惴惴不安,又翻了錯題本。
開學的第一天就要考試,這是我們學校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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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開學考,也算作整個二月的月考。
為的是提醒學生抓緊學習,不要在假期太怠惰。
這還是我頭一次這麼重視開學考。
「草木杯」現場作文初賽的時間在二月末。
開學考的成績,決定我能不能去。
如果我的數學還是老調重彈,學校不會讓我請假。
所以,我起碼要讓數學考上九十。
我低頭打草稿:「周老師,我以前覺得考前通宵的人很傻。」
周應槐在閱卷:「哦?現在呢?」
我猛地抬起頭,向他展示我碩大的黑眼圈:「現在這樣。」
他輕笑一聲,扶了扶鏡框。
16
開學的第一天,就是月考。
走出考場的時候,我長籲了一口氣。
周應槐問:「感覺如何?」
我說:「把所有會寫的都寫了。」
他說:「不會寫的呢?」
我想了想:「先寫解,再抄題幹,套公式。」
他笑了:「不錯,挺機靈。」
放榜的前一天晚上,我前所未有地失眠了。
公告欄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學校不公示成績,但會公示所有人的排名。
文科和理科的排名是分開的。
我開始從後往前看,從倒數八百名開始數。
八百、七百、六百……
過去我常在六百名開外徘徊,今天卻沒有。
我的文科不錯,是數學差。
這次惡補了弱項,我的排名一定會漲。
我預計自己會考到四百名左右。
六百、五百、四百……
人潮推著我向前擠,我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328,林銜青。
至於補考的名單裡,我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雙腳好似踩了棉花,我從人群裡飄出來。
媽媽,我超常發揮了!
我的胸口被別人的胳膊肘微不可見地蹭了一下。
我看向來人,張以峤。
一個寒假過去,他好像變了不少,不再喜怒形於色:
「林銜青,你進步了。」
他身邊的那群男生嘻嘻哈哈地看著我:
「你抄誰的卷子,說說唄!」
我心情很好,笑眯眯地看向張以峤:「你想知道?」
他遲疑著點頭,我朝他勾手。
張以峤把頭低下來,我貼著他耳朵,輕聲說:
「張以峤,我抄你全家。」
他面不改色地直起身,跟班們好奇地問:「她抄誰的?」
我伺機跑遠,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想知道?過來。」
我回頭看,那幾個跟班都湊到他跟前。
張以峤神情溫和,字句刻薄:
「她抄你爸,抄你媽,她抄你全家。」
那群男生不再笑了,他們愣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撒完氣的張以峤掛上笑容:「開玩笑的。」
「哈哈哈真的很好笑!」
「對啊,諧音梗諧音梗嘛!」
……
在那些白痴努力給張以峤做閱讀理解的時候,我正感到驚訝。
張以峤有點兒變了,不再是個明晃晃的混蛋。
——他是個需要仔細甄別的混蛋。
我從來沒有一次這麼期待發試卷。
拿到答題卡的時候,我還在津津有味地看錯題。
我的數學成績創了新高,考了 113。
這可是我高二以來考上三位數的數學成績啊!
周應槐公示排名的時候,全班震驚。
陳露露冷哼:「誰知道她有沒有抄別人卷子?」
我說:「那你去調監控啊,陳露露。」
陳露露不敢置信:「以峤,你說她的數學怎麼可能及格?」
張以峤的笑飽含深意:「你猜。」
亂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亂叫,我在心裡敲響警鍾。
要小心張以峤,他可能要長腦子了。
不再去理會耳邊不懷好意的揣測,我低頭翻看錯題。
許綺夏沒有刁難我,隻是呆坐著。
我很少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擺在她桌上的,是一張不及格的數學試卷。
她哭了,但沒有人去安慰她。
大家都在冷眼看她,看她流眼淚,看她吸鼻涕。
陳露露直翻白眼:「她活該啊。」
昔日的跟班對別人比手畫腳:「她爸就是個輔警。」
「輔警咋了?輔警也好啊。」
「沒編制的!和人家有正式編的能一樣嗎?」
「許綺夏又說謊騙人啊?」
「何止?那些牌子貨都是她表姐不要送給她的。」
「勁爆哦,那她還拿來送人裝闊啊!」
……
針芒一樣刺人的言語,落在她的身上。
她終於知道疼了。
我遞給許綺夏一包紙,她推了我一把:
「你裝什麼好心啊?」
是,曾經的我,是最巴不得她栽跟頭的人。
我收起紙,沒再說話。
當天晚上,我躺在宿舍裡,發短信給我媽媽報喜。
我媽媽回了一個很老土的笑臉。
接著,我又在聊天軟件上,把這件事告訴黃雨薇。
最後,終於輪到了周應槐。
我攥著破手機,手心捂出了一片汗,始終沒能按下發送鍵。
「周老師,我考了 113 分。」
我想了又想,改成了:「周老師,晚上好。我考了 113 分,謝謝您的指導。晚安。」
「晚安」被我刪除,改成了「您多保重身體」。
被窩外傳出光亮,我悄悄地探出頭,看見失眠的許綺夏。她坐在燈下。
事到如今,她還不死心啊。
我以為她又要往我書包裡塞什麼東西,沒想到她掏出一盒藥。
下藥?我眯起眼,想看清藥的名字。
許綺夏取出一板藥,摳出所有藥片,又取出一板,再摳出藥片。
她機械地重復著摳藥片的動作。
最後,她攏起桌上的堆積的白花花的藥片,抓起一把,放進嘴裡。
我騰地坐起身:「你幹什麼?」
她倉惶地回頭看我,手上的保溫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陳露露掀開床簾:「有病啊,三更半夜的。」
另一個舍友也探出頭來。兩個人睡眼蒙眬,尚且不明所以。
我企圖把手指伸到她嘴裡:「你吐出來!」
許綺夏臉色通紅,眼眶帶淚,狠狠地咬我的手指。
我痛呼一聲,她立刻彎下身子幹嘔。
我看到那盒藥的名字:苯巴比妥。
是安眠藥。
它也是我曾經想吞的藥。
陳露露還在狀況之外:「大晚上掐哪門子架?」
我吼她:「下來幫忙!她要自殺!」
陳露露怪聲怪氣地笑起來,「她還裝過割腕呢,你別被騙了。」
我沒再理會她,蹲下去看許綺夏的臉色。
「你還好嗎?」我問她,「我現在打電話給周老師,送你去醫院。」
許綺夏臉色青紫,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我轉過身,要去拿床上的手機,手腕卻被許綺夏死死抓住。
她抬頭看我,滿眼是淚地指著自己的咽喉。
「你能說話嗎?」我覺察不對,從身後環抱住她,「你放輕松。」
我一手握拳,抵住她腹部,另一隻手狠狠拍拳。
海姆利克急救法。適用於被異物噎住導致窒息的緊急情況!
我竭盡全力壓迫她的腹部,手腕酸得不斷顫抖。
許綺夏的身子一聳一聳,終於,我聽到一聲幹嘔,她吐了。
七八顆藥片伴隨著黃水,靜靜躺在地上。
我想要繼續,許綺夏按住我的手,嘶啞道:「能……呼吸了……」
她疼得抽氣:「肋骨……好疼……」
「我給班主任打電話。」我把藥全收起來,給她倒水,「喝。」
我拾起手機,把短信刪除,給周應槐發了消息。
周應槐來寢室,把她接去醫院,遞給我創可貼:「處理一下。」
我才發現,我的手腕上滿是她的抓痕。
就在剛剛,我救了自己深惡痛絕的人,我以為我恨她恨得要死。
沒想到,她真的要赴死時,我卻竭力想挽救她。
不管是我媽媽,還是許綺夏,我竟然在最終選擇伸出援手。
難道我被周應槐的聖母腦影響了嗎?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得出結論:不是的。
是因為在生死面前,一切不過爾爾。
恨與愛,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變得țű̂₀單薄,生命卻越發厚重。
我伸出援手,因為我更畏懼生死。
17
這件事有驚無險地落幕。
周應槐任教的班級狀況不斷,正巧此時,有人匿名舉報他。
他主動離職,不再做老師。
上一個班主任,也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走的。
罪魁禍首是我們所有人。
教導主任不得已救場,成了我們的新班主任——他被氣得夠嗆。
聽說,周應槐處於待業狀態。
周應槐離職那天,張以峤主動向我搭話:「怎麼樣?」
我反問:「什麼怎麼樣?」
「你不是很喜歡你的周老師嗎?生氣了?」
「是你讓你爸爸弄他的。」
他轉著筆,語氣漫不經心:「別血口噴人。」
我站起來,攥緊了拳頭。
張以峤稍稍低下臉,向我微笑:「來,朝這兒打。」
我坐下:「滾開,我要做題。」
距離比賽的時間很近了,我不能惹出事端。
張以峤不依不饒:「從良了?」
許綺夏直勾勾盯著他:「張以峤,你再來煩她試試。」
「綺夏,把你的尾巴搖歡實點。」
「我會在你的限量版水杯裡加敵敵畏。」許綺夏說,「你試試。」
張以峤沒再說話,他回到座位,檢查杯蓋。
許綺夏瞥了我一眼,低頭做題——並且蓋住答案不讓我看。
「草木杯」的初賽分場在縣城東邊。
我提前向學校請假,方便動身。
回家之前,我去了周應槐的出租屋一趟。
他的面色看起來還算紅潤。
我說:「周老師,我要去參加初賽了。」
他點頭:「很好,別太緊張。」
我解釋:「我沒有向教育局舉報您。」
他啼笑皆非:「好,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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