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皇上，沒有。」

「好了，你下去吧。」

白少珩咳嗽兩聲，說：「朕今日來，還有一件事要跟太後商量。朕登基以來，後宮空虛，禮部數次提醒朕要盡快充實六宮，綿延子嗣。這幾日大臣們紛紛舉薦家中女子，朕想請太後幫忙挑選幾個合適的女子。」

我漫不經心地說：「皇上看上誰，就納誰吧。哀家就不過問了。」

「其餘還好，隻是這皇後之位……朕實在拿不準該選誰。」

「哦，皇後與皇帝是夫妻一體，必得選個皇上真心喜歡的女子，日後才能琴瑟和諧、恩恩愛愛，給天下人做榜樣。」

「太後說的是。隻是，朕沒有喜歡的女子。」

我望向他。「皇上真的沒有喜歡的女子嗎？以前也沒有過嗎？」

「沒有。」

我低頭笑了一聲。原來，他沒有喜歡過我啊。

那之前的一切，山盟海誓，都算什麼？

「太後的臉色不太好呢，不舒服嗎？」白少珩問我。

我定了定心神，說：「那哀家替皇上選一位皇後吧。」

「哦？太後屬意誰？」

「工部侍郎孟遷之女，孟枕月。」

白少珩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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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珩與孟枕月，是指腹為婚。直到白少珩遇見了我，發誓非我不娶，硬是讓先帝下旨取消了他與孟枕月的婚約。

所以，孟枕月恨我入骨。

「太後沒說笑吧？」白少珩道，「真的要讓孟枕月當皇後？」

我擺弄著腕上的镯子，幽幽地說：「我曾奪走過她的未婚夫，現在，我把他還給她。」

如我所料，白少珩的臉色很不好看。

我居然讓他娶我的情敵，說明什麼？說明我不在乎了，你愛誰，你娶誰，我都不在乎了。

「好，好得很！」白少珩冷冷一笑，「孟枕月確是個好姑娘，容貌清麗，端莊持重，配做朕的皇後，也配做我的妻子。」

配做他的妻子……

我想起，他曾經跟我說：「隻有你，配做我的妻子。」

「就依太後的意思，朕明日就下詔，封孟枕月為皇後。」

白少珩走後，我感覺很乏，可又睡不著。

前塵往事清晰得如同在眼前。

我十分確定，讓先帝娶新皇後衝喜，是孟家的主意，那個盤靈山妖道定是拿了孟家的好處。

命我進宮的聖旨下到我家時，我崩潰了，奪門而出。

我要去找白少珩，隻有他能幫我了。

可是，我找不到他，怎麼也找不到他……

我迷失了。

6

龐太醫開的藥幫我止住了孕吐，我又杖殺了幾個傳謠言的人，太後懷孕的傳言漸漸消散了。

白少珩納了七名女子入宮，三人封美人，兩人封婕妤，一人封貴嫔。皇後之位，則給了孟枕月。

帝後大婚，就算我再不感興趣，礙著太後這重身份，也不得不盛裝出席。

孟枕月鳳冠霞帔，走上丹樨，與皇帝一起接受百官朝賀。

我，十六歲的太後，呆呆地坐在簾幕後。這裡的熱鬧不屬於我，這裡的繁華與我無關。

第二日，皇後率嫔妃來仁壽宮給我請安。

眼前跪著的如花美眷，都是年齡與我相仿的女孩子。她們含苞待放，如同等待良人採擷的花朵。

而我，寡居的太後，在深宮寂寥中慢慢凋零。

一想到她們會是白少珩的枕邊人，她們會與他交頸纏綿、夜夜歡好，我又覺得胸口發悶，想吐。

我跟她們客套了幾句，就讓她們回去了。

隻讓皇後留下。

孟枕月畢恭畢敬地對我行了個禮：「皇上說，立我為後是太後您的意思。太後的恩德，臣妾沒齒難忘，必將報答。」

我說：「你若是真想報答哀家，那就幫哀家做一件事。」

「敢問是什麼事？」

「等哀家想好了，告訴你。」

晚上，我問點翠：「皇上今天召幸了誰？」

「回太後娘娘，皇上今天去了皇後宮中。」

我的心一揪。明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可是真的來了，還是很難過。

我跟點翠說：「哀家餓了，去弄些烤鵝來。」

點翠說：「這麼晚了，不宜吃得那麼油膩啊。奴婢給您端一碗桂花粥？」

「嗯好，桂花粥也要，烤鵝也要。」

從今天開始，我要使勁吃，把自己吃得胖胖的，肚子吃得鼓鼓的，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出我懷了身孕了。

按照規矩，皇後第一次侍寢之後要向太後請安。所以第二天孟枕月又來了。

她妝容華貴，紅光滿面，一顰一笑都洋溢著幸福。

我說：「看來，昨晚和皇上相處得很好？」

她羞澀地低下頭。

我說：「就盼著你快快懷上龍子了。點翠，賞皇後一個攢金蘇繡枕頭，可以幫助安眠。」

孟枕月道：「看太後眼下烏青，應是沒睡好吧？」

我說：「今晚，你也會睡不好的。」

這一晚，皇上召幸了韓貴嫔。

7

晚上，我脫了衣服照鏡子。

孩子剛滿兩月，小肚子還沒有明顯的隆起。

再過一個月，我就要用長絹束腹，直到分娩……

我覺得這個法子不妥。

長絹束腹，會損害胎兒。

況且，仁壽宮有皇帝的眼線，萬一那眼線是在我近前服侍的，很容易就可以發現我的小伎倆。

並且，我希望，這個孩子能留在我身邊。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劍走偏鋒，铤而走險……

我要把這孩子算到白少珩的頭上！

讓他當孩子的爹！

我差人去請皇帝來仁壽宮用晚膳。

白少珩準時到來，往我面前大喇喇一坐，「怎麼，太後想我了？」

「是啊，皇上得了美人，就忘了哀家。」

「怎麼會！要不然……今兒個朕就宿在太後這裡？」

我笑了，「這種驚世駭俗的事，隻有你做得出來。」

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不斷往他杯子裡倒酒。

漸漸地，他的臉泛紅了，額頭上全是汗珠。

我用手帕替他擦汗，他忽然抓住我的手，「你的手帕好香啊。」

「看皇上這麼熱，要不然，把外衣脫了？」

「好啊，朕不勝酒力，勞煩太後幫我脫吧。」

我走到他近前，小心翼翼地扯開他的衣帶。

忽然，他扯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他懷裡。

「太後給朕喝的什麼酒？暖情酒？太後這是什麼意思，也想做朕的妃嫔嗎？」

我勾住他的脖子，柔媚地說：「哀家不想做你的妃嫔，哀家隻想睡你。」

「睡朕？」他忍俊不禁，「沒想到，你還有這麼狂野的一面。」

他挑起我的下巴，目光迷離地望著我，嘴唇慢慢湊近我。

可就在我們雙唇相碰的前一刻，他停住了，一把將我推了出去。

「太後請自重。」他站起身，系上散落的衣帶，冷淡地說：「朕得去枕月那裡泄泄火，先告退了，太後早點休息。」

好嘛，我重金弄來的暖情酒，便宜了孟枕月。

8

「什麼？太後要把這孩子算在皇上頭上？」龐太醫覺得我瘋了，「就算皇上與太後有了肌膚之親，但這孩子快滿兩個月了，到生產的時候怎麼也瞞不住啊。」

我說：「我自有打算，龐太醫，你隻需這樣做……」

新帝繼位的第一個正月，改年號為貞佑。宮裡熱熱鬧鬧過了一個春節，衝散了先帝駕崩的肅蕭。

正月十五元宵節，我換上尋常人家女子的衣服，偷偷溜出宮看花燈。

街上的人很多，久違的人間煙火。去年今日還有一雙溫暖的手牽著我，如今我隻能靠自己走完前面的路。

來到河邊，我買了一個鴛鴦交頸的河燈，對它許了一個很樸素的願望：

「我想活下去。」

看著河燈順水緩緩飄遠，我準備離開。一轉身，看到了他。

穿著常服的白少珩，負手看著我。

「您不在宮裡陪妃嫔們過元宵，跑到這裡幹什麼？」我歪著頭問他。

「我想活下去？」他挑眉，「這就是你許的願望？你覺得自己會死嗎？」

我嘆了口氣，「我覺得好累，一個人，快要撐不下去了。」

「怎麼會？我以太後之儀奉養你，你安安心心頤養天年就是了。」

「頤養天年？」我苦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才剛滿十七。我不想從十七歲就開始守寡，我不想在穿紅著綠的年紀，就打扮成老氣橫秋的樣子。我不想日日看著你，我曾經心悅之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白少珩的目光漸漸柔和，帶著一絲疼惜，一絲憐憫，一絲無奈。

「先上來吧，別在河岸上湿了鞋襪。」他向我伸出手。

我猶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還是那麼溫熱。

白少珩把我送回仁壽宮。

「早些睡吧，朕改天再來看你。」他轉身要走。

我卻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帶。

他的身子頓了一下，猛地轉過身來，把我抱起，扔到床上，欺身而上……

9

一晌貪歡之後，白少珩起身穿衣。

我趴在床上，抱怨：「爽快完了就走，好無情啊。」

「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朕在你宮裡過夜了嗎？」

「做都做了，怕什麼。」

他回過頭，摸著我的臉，「朕什麼都不怕，隻怕你會受傷害。」

忽然，他看到潔白的床單上一抹紅。

他親了我一下，「別怕，有朕在。」

他轉身欲走，我又叫住他：「少珩哥哥。」

從前，我都是這麼叫他的。

他身子一頓，沒回頭。「怎麼了？」

「明天，還來陪我好不好？」

他搖頭，「不好，你這個妖精。」

第二天，他又來了。

第三天，又來。

還曉諭後宮：太後著了風寒，身子不爽，朕這幾日在仁壽宮侍疾，各宮自行安置。

我說：「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十八歲的皇帝給十六歲的太後侍疾，我信你個鬼。」

他不老實的大手在我身上摸索，「都說深宮的風水總是教人香消玉減，可我看太後倒是日漸豐腴。」

我不動聲色，撈過被子蓋住了小腹。

「我整日闲著，除了吃就是睡，又不用保持苗條身形來爭寵，自然就……胖成這樣了。若是皇上不喜歡，我減減？」

「那倒不必，朕挺喜歡的。」他的手探入被子，放在我的小腹上，輕輕地揉了揉。

我有點緊張，不知他要幹什麼。

「好軟，好暖，好舒服。」他把我攬進懷裡，「绾绾身上的每一寸，都令我如此著迷。」

正要進行下一步時，太監來報：「太後、皇上，皇後娘娘率各宮嫔妃前來探望太後鳳體。」

我扶額，這個孟枕月，不搞出點事情來她就找不到生活的意義。

10

白少珩不耐煩道：「說太後已經睡下了，朕片刻也回正元殿看奏折了。讓她們回去吧。」

太監回報：「皇後說，不見太後一面實難安心。」

白少珩一臉濃雲密布。

我扯扯他的袖子，「皇上，你在我宮裡窩了四天了，後宮的花兒得不到雨露，幹著急呢。今夜，你就去皇後宮裡吧。」

白少珩望向我：「姜绾，朕記得你和孟枕月是死對頭，怎麼現在幫她說起話來了？」

我笑了笑，慢慢地說：「當年，你為了我，拋棄了她。後來，你又為了皇位，拋棄了我。我和她是同命相憐，要說恨，該恨誰呢？皇上自己心裡清楚。」

「朕沒有為了皇位拋棄你，朕……」白少珩垂眸，沒再繼續說下去，穿好龍袍就離開了。

之後的一個月，他都沒來看過我。

難以琢磨的涼薄男人。

桃花開了，我讓人去正元殿請皇上來一起賞花。

不多時，他來了。

一襲月白色常服，柔滑的錦緞蓋不住與生俱來的霸氣，玉冠束起墨色的發絲，劍眉輕揚，薄唇微抿，長身玉立。

我一陣眩暈。有男子如此秀色可餐，還賞什麼桃花？

「太後怎麼了？頭暈嗎？」白少珩走過來扶住我。

「哀家沒事。」我軟軟靠著他，「你看這桃花，開得真好啊。」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我念了一句詩。

「朕愛深紅。」他答。

「哦，那在皇上心裡，誰是深紅？」

他不語，摘下一株開到荼蘼、紅得發黑的桃花，插在我的鬢邊。

我望了他好一會兒，他的目光讓我感到安寧、可信。

我拉著他的手走到桃林深處，身邊沒有第三個人。

我抓住他的手，放到我的小腹上。

他挑眉，「怎麼，太後是想告訴朕，您又胖了？」

「我有喜了。」

「嗯？」

「我有孩子了，我懷胎一個月了，你這個混蛋，把我肚子搞大了！」

白少珩一臉懵，「怎、怎麼可能？」

「不信你去找太醫。」

他深吸一口氣。這件事，對他來說太嚴重了，不管這孩子是不是他的，在外人看來，太後有孕，肯定是先帝的遺腹子，勢必威脅白少珩的帝位。

他很快冷靜下來。黑沉的眸子望著我，用力地望著我，似要讀出我心中真正的秘辛。

「姜绾，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以你的性命起誓，隻說真話。」

「皇上問吧。」

「你與先帝圓過房嗎？」

「沒有，我嫁進宮來，他就已經人事不省了。」

「你讓別的男人碰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