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拔刺
  • 5080字
  • 2025-02-13 18:04:12

他一口喝淨,然後立刻埋頭開始吃飯。


忽然又想起來什麼:「對了,當時休學請的是病假。昨天我去老師家的時候,他讓我轉告你,說休養好了就趕快回實驗室,他老人家想你了。」


「師母給你的壓歲錢在我房間,一會兒自己去拿。」


我和江簡同校同專業,師出同門。


老師和師母人很好,知道了我家的事,逢年過節都會邀我們倆去家裡,還總變著法地偷偷接濟。


同樣是膝下無子女的高知夫妻,一開始我對他們的善意充滿戒備排斥。後來才知道,人和人不能比。


我心裡想著年前要去看望一下,話到嘴邊一轉:


「一年不見,才回來,哥就要趕我走嗎?」


江簡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江以希,不管發生過什麼,你永遠是我弟弟。這裡是咱們家,你想我把你趕到哪裡去?」


他永遠都是這樣,冷靜,理智,不自覺就端起長輩架子。


還不如醉了的時候呢,酒精催化下還能漏出點脆弱和心疼。


「公司新招了個實習生,是同專業的師妹。她從老師那裡聽說了你,很是仰慕,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


話沒說完,江簡哽住了。


因為我抽了張紙巾,伸手幫他擦嘴角的湯汁。


我認真地盯著他嘴唇,沿著唇線,一下,一下,輕柔又細致地照顧到每一點汙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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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我滿意收手:「好了!」


「哥,你剛才說什麼?」


「沒……沒什麼。那個公司有點事我先走了,你看冰箱缺什麼菜就給我打電話。」


江簡「騰」一下站起來,一手拎電腦包一手撈了外套,連珠炮一樣交代了兩句就走了。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是紅的。


我低頭笑了笑:


「落荒而逃。」


09.


收拾了餐桌,我按照哥說的,去拿師母給的壓歲錢。


紅包在他昨天穿的棉服裡,我掏的時候,棉服從衣架上滑了下來。低頭去撿,不小心碰到了腳邊的保險箱。


沒關緊的箱門「嘎吱」打開,還有東西掉了出來。


「吐根糖漿?」


他買這個幹什麼?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我連忙蹲下去看。


硫酸銅片、硫酸鋅片、硫酸鋁片……全是各種催吐藥,甚至還有一個電擊項圈!


還是戒同所輕易不拿出來用的那種,電流最大、最疼的款式。


江簡,你這是在家裡開了個厭惡療法黑作坊啊!


我看著這些東西,氣得頭腦發脹,咬著牙,眼淚不自覺就往下砸。


正盤算著該怎麼跟他說這事,孟哥來了通電話:


「喂,小希。昨天你哥喝多,沒發生啥事兒吧?我總覺得他今天不大對勁……」


我定了定神,沙啞著開口:


「孟哥,你現在方便嗎,咱倆能當面兒聊聊嗎?」


大概是被倆人都不對勁嚇到了,孟哥來得很快。


瞥見茶幾上敞著的保險箱,當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輕車熟路換了拖鞋,一屁股坐在我對面,卻是沉吟了一會才開口:


「你知道,在沒有你之前,【江希】才是你哥的名字嗎?」


10.


十二年前孟哥剛畢業,在江家對門租過一段時間房子。


那時候江簡還不滿 13 歲,已經是遠近聞名的神童,連越幾級,就讀於市重點高中。


那時他叫「江希」,希望的「希」,身上寄託著江家夫妻「望子成龍」和「傳宗接代」的所有希望。


孟哥回憶:「每逢大考小考,樓道裡總能聽見家長打孩子的聲音。一開始我還為這事兒跟房東投訴過,後來才知道,居然是對門江家。」


每次考試領成績,江簡都會面臨一場「審判」,距離滿分差幾分,就打幾下。


江家夫妻是高級知識分子,平時待人彬彬有禮,在街坊鄰居裡相當有口碑,唯一可惜的是夫妻倆一直要不上孩子。


剛開始也有人去勸的,後來看江簡成績確實出類拔萃,就以為是某種特殊教育方法,甚至有人還偷偷模仿過。


時間長了,鄰裡也就司空見慣、充耳不聞了。


孟哥說他搬走前,江家吵過一次大架:


「我記得,應該是暑假才剛開學不久。」


不同於以往江父打孩子,那場爭吵裡罵得最兇的是江母。


什麼「死變態」「死騙子」「背祖棄信」「父子亂倫」的,還有些更甚的汙言穢語,要多髒有多髒,和她平日裡那個優雅知性的婦女形象完全相違。


爭吵持續了很久,但孟哥始終沒聽到江簡喊過一聲。


「後來過了一陣子,江家三口就搬走了。」


再後來,他們去福利院領養了我,把希望傾注給我,哥成了「簡」來的。


可惜了,我也是個 gay。


對於這個「傳宗接代」的執念,他們倆怕是要死不瞑目咯。


這中間應該還有一件事,搬家之後他們把江簡送去了戒同所,呆了一年。這就和我在那裡翻到的檔案對上了。


「小希你……」


孟哥看著我,遲疑了一下:


「你知道,我和你嫂子相戀相守十多年,要不是她癌症沒了,我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以前每次人家看見,都說我在她身邊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愛這個東西吧,閉上嘴它也會從眼睛、肢體、全身上下每個地方冒出來,所以……」


我笑了:「孟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嘆了口氣:「江以希,你喜歡你哥。」


我又笑了。


連個問句都不用啊,已經這麼明顯了嗎。


孟哥人長得五大三粗,心卻最細。跳跳不會說話,每次想表達什麼,一個眼神他就能看出來。


我的心思被他看穿,不意外。


「但是小希,我總覺得,你哥他心裡一直梗著根兒刺……」


11.


我 9 歲那年,養父母一場車禍沒了。


八竿子打得著打不著的親戚瓜分了他倆的遺產,給倆半道來的孩子留了個住處,算是最後的仁慈。


從那時候,江簡就開始盤算著養家。


江簡 19 歲從老師手底下畢業,正直生物醫藥領域風口。缺錢、敢拼、技術硬、人還靠譜,被孟哥拉去技術入股。


孟哥感慨:「妥妥的青年才俊啊,不少人打過他的主意。一問單身,再問就是沒找著合適的姑娘。但是隻要一提介紹和相親,立馬太極十八式給你轉移話題。」


「我問過他是不是心裡有人兒,還懷疑過這人是不就沒長「情愛」這根兒筋。但是你知道他,嘴嚴、不沾酒,根本套不出半個字兒。」


孟哥指了指茶幾:


「後來有一回,我在你家落了東西,半道折回來拿,撞見他在弄這些。你那時候在學校多,都沒發現什麼異常吧。呵,這小子,可會藏著呢。」


我點點頭。


我讀書也是跳著讀的,那一陣學校家裡兩頭跑,跟我哥的交流都比較少。沒撞見過,也沒機會撞見。


孟哥低著頭,繼續回憶:


「他當時那個狀態,我連勸都不敢勸,生怕多說一個字兒人就要過去了。


「我記得他早都停藥了啊。一年前,就你走的那陣兒吧,不知道為什麼又開始了。直到鄭絮出現,才慢慢好過來。


「他說鄭絮身上有種熟悉感,熟悉到讓他心安。


「他覺得那是他這輩子的救贖。」


我聽著,支起胳膊捂住臉,早就涕泗滿面。


這一年我不斷反芻過去的事,多多少少也猜出了些什麼。現在聽孟哥掰開來講,隻恨自己愚鈍,沒能再早點兒察覺。


孟哥拍拍我的肩,遞來手紙:


「他喜歡的不是鄭絮,對吧。


「你們倆之間的結,還得你們倆解。你哥這麼些年不容易,你別太心急。不過你哥這個性子啊,有些東西壓太久了,有時候,可能真得逼一把。把刺兒拔出來,那口子才能愈合啊……


「行啦,跳跳還在家等我呢,哥先走了。」


12.


江簡一整天沒回家,我也沒給他打電話。


徬晚的時候,他發來一個壓縮包,說是和老師團隊合作項目的資料。


「到底是得被趕緊支出去唄。」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點開。


卻有了點兒意外收獲。


13.


第二天下午,我踩著他回來的點兒,抱著電腦坐上背對玄關的沙發,打開了一個視頻。


江簡開門的時候,我正對著屏幕哭到抽搐,手邊的紙巾團堆成了小山。


「幹嘛呢,這麼悲痛欲絕?」


就等著他隨口一問。


我帶著滿臉淚花扭頭:


「哥,你說,喜歡一個人,他是男是女有那麼重要嗎?」


江簡狐疑地走過來,瞥了一眼電腦,又觸電般迅速移走視線。


屏幕裡也是雪天,藍宇坐在長椅上,在給陳捍東唱歌。


【你怎麼舍得我難過】


他睫毛一顫,嘆了口氣,抬手合上屏幕:「不是接受現實了嗎,怎麼又看……這種東西?」


他垂著眸,從始至終都沒敢看那屏幕第二眼,也不敢看我。


「這種東西」四個字被他說得極輕極快,像是什麼讓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


「江簡,」我直勾勾盯著他,不錯過他的每一分情緒變化,「這是你昨天分享給我的資料裡,夾帶過來的。」


那次酒後告白,也是看到過他留存的同志影片,才萌生了不合時宜的魯莽。


「還有很多我的照片,在同一個文件夾裡,名字叫【夢魘】」


「江簡,江以希就這麼拿不出手嗎?討厭到連出現在夢裡,都是件可怕的事?」


我起身,一步步逼著他退到牆邊,朝他緩緩傾身。


他察覺到了危險,伸手,想故技重施。被我先一步握住手腕,抵在了牆上。


我把嘴唇慢慢湊近他耳側:


「江簡,喜歡同性,喜歡江以希,就這麼拿不出手嗎?」


呼吸噴灑在耳廓,他抖了一下。


脖頸就暴露在他嘴邊,他隻需要張口,咬下去,我立馬就會放開手。


但我知道,他舍不得。


我把一條腿擠進他腿間,微微提膝,然後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哥,你起反應了。」


「嗯……」


耳邊傳來一聲無意識的輕哼,聽得我心跳一滯。


反應過來後,江簡突然暴起。


他掙脫手,一腳把我踹開,捂著左臂斜倒在牆上:


「你根本沒改!什麼接受現實,什麼找女朋友,都是在騙我,是不是!」


我捂著腹部支起身,默認了他的質問。


「為什麼!為什麼!!」


「江以希!男人喜歡男人是很惡心的,你知不知道!他們會打你、看不起你、孤立你,會叫你兔爺,把你的東西全部扔在糞坑裡!到處都是死老鼠和螞蟻……還有他!他會摸你那裡……


「不行!小希,不能喜歡男人……髒……很髒……很惡心……


「不行……不行……」


剛開始是咆哮,後來不住地搖頭顫抖,沿著牆滑下來把自己縮成一團。


江簡應激了。


怕再刺激到他,我僵持著姿勢不敢動作。


心裡卻松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壓久了,就是再強力的彈簧也有折的那天。能發泄出來,總歸是好的。


「阿簡……沒事了,沒事了……他們都離開了,他死了,她也死了。我們還活著,沒人再能傷害你了……」


我真的,很想去抱住他。


14.


江簡很努力地在抑制情緒,他死死扣著左臂,慢慢仰頭靠上牆體,闔上了雙眼。


我悄聲起身,打開機器,放了他最常聽的那張唱片。


舒緩的音樂中,顫抖漸行漸息。


一道痕跡順著他的左手袖管滑出,殷紅的血滴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我翻出急救箱,緊攥著拳頭等在原地。


說不清過了多久,江簡的呼吸節奏恢復自然,我試探著開口:


「哥……」


他睜開眼,眼神疲憊但清明,勉強地朝我扯了扯嘴角:


「對不起小希,哥剛才…嚇到你了吧?」


一股酸澀闖入鼻腔,我飛快地眨眼壓下,也衝他笑:


「沒有。」


「哥,我給你包扎一下,好不好?」


江簡看看我,又閉上了眼。


是默許。


我跪在他面前,剪開袖管,那條胳膊上,是橫七豎八的劃痕。


十二道,一道比一道深。


那道血肉模糊的是新傷,看起來不超過五天。


「哥,對不起。


「如果不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刺激到你,你也不會復發。


「是我的錯,你以後就咬我、劃我,別再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了。好不好?」


我聽見一聲輕笑。


「老孟告訴你的?隻有他撞見過。」


「一半一半。我在那裡…看見了你的檔案。」


他用右手撫上我的發頂,揉了揉:


「讓我們家小希擔心了。哥看看,哭鼻子沒有,嗯?」


「哥你……」


又拿這種哄小孩的語氣逃避話題!


15.


包扎完畢,我合上急救箱,一咬牙,捏著下巴強迫他和我對視:


「江簡,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每一種愛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是女的能怎樣,是男的又能怎樣,愛上了就是愛上了。你今天就是樓下超市的購物袋, 我喜歡的也是你。


「我就是想名正言順牽你的手, 抱你, 讓你每天睜眼看到的人都是我。一輩子都這樣。


「別人如果覺得髒覺得惡心,那是他們自己有問題!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你呢, 江簡, 你覺得……惡心嗎?」


他不說話。


我看著他的眼睛,心一橫, 扣著下巴親了上去。


他沒推開。


與其說這是個吻,不如說是場撕咬發泄。


啃著啃著, 我莫名覺得委屈, 被捏著後頸分開的時候, 淚已經糊了滿臉。


江簡給我擦淚,又摸摸自己嘴角,無奈道:「屬狗的啊你。」


我抹了把臉,再開口還帶著點鼻音:


「江簡,如果我沒有恰好碰開保險箱, 你是不是就準備壓著這個該死的秘密偷偷折磨自己一輩子?才一年,你就變成這樣。如果我五年才回來, 又或者十年, 我…還能看見我哥嗎?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你了……


「從現在開始, 到開學, 我會 24 小時守著你,睡覺也在你房間打地鋪。你那破電擊設備什麼的我全給扔了,你別想有半點兒再碰那些東西的機會!」


「哦, 24 小時都得管著啊……」


江簡看著我,突然笑了:


「拿什麼身份?」


我愣住了。


什麼身份?


半路收養來的弟弟是肯定不能的, 尤其還是他養大的。


那別的還能……肖想嗎?


見我被噎住, 江簡直接笑出聲。


笑夠了, 說:「你和鄭絮, 你們倆認識吧。」


說的顯然是和他認識之前。


我點點頭:「病友。」


「讓人家姑娘當影子,虧你想的出來!」他似想起什麼,自嘲地笑了一聲:「改天跟我去給人家賠個不是, 或者…謝謝她也行。」


「啊?」


「啊什麼, 」他剜了我一眼:「我那床,還沒小到要讓你睡地上的程度吧。」


那個眼神我記了很久。


「當當」幸福來得太突然, 砸得我有些語無倫次,差點沒咬了舌頭。


江簡彎著眉眼, 把手放上我腦後,揉了揉。


手臂輕收,一高一低兩個額頭抵在了一起。


「但是小希, 再給我一點時間行麼?一點兒就好, 辛苦你,再等等我。」


我拉過那隻手, 偏頭, 吻烙在掌心。


「別說一點兒, 就是一輩子,我都等得起。」


16.後話


其實江以希也沒等多久。


某天下樓取鮮牛奶回來的時候,看見茶幾上扔著幾樣東西, 江簡正窩在沙發上對著說明書逐字研究。


當天晚上,他就帶著肖想已久的哥哥把每樣都親身試驗了一遍。


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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