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拔刺
- 4510字
- 2025-02-13 18:04:12
我酒後失態強吻了我哥,被他強行送走。
第二年,他交了一個女朋友。
樣貌身型無一處相像,但見過的人都會想起我。
「嫂子。」
我乖順地問好,嘴角的弧度和她如出一轍。
看著哥從驚訝到恍惚,我笑意更深。
江簡,你確定,自己喜歡的是女人?
01.
十八歲那天,我酒後失言和我哥告了白。
強吻不成,被他掐著脖子甩倒在地。
相識以來我第一次見他那樣發火。
氣到脖頸青筋暴起,眼裡卻有一瞬沒藏好的驚恐和茫然。
之後他怔愣地看著我,又像是在透過我看別的什麼,眼裡慢慢蓄起淚水。
那個眼神我記了很久。
起初以為是疼惜。
但隔天,他就強硬地把我扭送進了戒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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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勤勤懇懇演了一年彎改直,痛改前非的大字報貼進了優秀案例榜,才終於趕在年關教滿釋放。
再見面是新年聚會,定在我哥名下的一個家常菜館。
雪天路滑,我到的時候已經熱鬧成一片。
包廂留了半扇門,孟哥豪邁的嗓音穿堂而出:
「我說,江以希這小子使的什麼交通工具!都等他半天了,騎烏龜也該到了吧!」
「哎,簡哥都沒急你急什麼勁。
「說起來小希是真有魄力,說 gap 真就一年沒音訊……」
「還說呢,個小沒良心的去年過生就放我鴿子!年後串門可得帶我閨女敲他個大的!」
人不在場,反倒成了話題中心。
我笑了笑,頷首謝過接走外套的服務員。
衣帽鏡裡映出個瘦高的青年,膚色白得有些病態,穿著件深灰色襯衫領毛衣。
哥知道我今天回家,在衣櫃裡準備了不少新衣服,我挑了掛得最顯眼的這件。
他有件差不多的,是我送的。
我的房間應該是常被人收拾,幾株盆栽都長勢喜人。
顯然這一年,我從未淡出他的生活。
電擊治療的疤痕還埂在脖子上,我隔著衣服摩挲幾下,抬手解了襯衫第一顆紐扣。含著笑,朗聲踱步到門前:
「怎麼,聽說孟哥今年要給我包個大紅包?」
02.
年關還能聚齊的都是多年好友。
一年不見,都打著趣圍上來寒暄。
這個說蒼白了,那個接消瘦了。程成師兄裝模作樣要給我把脈,被虹姐嫌棄地一巴掌拍開,又惹了滿堂哄笑。
包廂裡暖烘烘的,三五好友吵吵鬧鬧圍在一起,有種重回人間的不真實感。
江簡站在人群末尾,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在看我。
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卻沒出聲。
「哥,」
我抱起扯衣擺的孟哥女兒,衝他笑:
「我回來了!」
這個語氣,是我從前每晚回家時都會用的。
他就坐在玄關對面的沙發上等我,開著一盞暖光小燈,早先是看書,後來是敲電腦。盯著我喝完桌上熱好的牛奶,然後催我去睡覺。
大概是回憶和現實交疊,江簡看著我,驀地放松了肩膀。
但下一秒,又提了回來。
一雙纖細的手環上了他的臂彎。
高領毛線裙,紅唇大波浪,出眾的氣質,和一張明豔的臉。
鄭絮,那位傳說中讓萬年鐵樹開花的姑娘。
「這位是?」
雖然是明知故問,我自認為神色平常。
江簡似乎有些緊張。
他眼神閃躲,下意識撫開鄭絮的手,反應過來後又連忙握住:
「這是我……」
「弟弟你好,我叫鄭絮,是你哥的女朋友。」
女人徑直上前擋在中間,朝我伸手。
似乎帶著點宣示主權的意味。
江簡皺了下眉。
「原來是……」我恰到好處地驚訝,一挑眉,乖順地伸手回握:
「嫂子。」
包廂裡突然靜了。
江簡再次出聲前,虹姐撫掌驚呼:
「哎?怪不得總覺得小絮有種熟悉感。你們看,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程成師兄摩挲著下巴附和:「嗯~我終於懂簡哥說的【命定契合靈魂】了!」
此刻,我和鄭絮握手的姿態、嘴角的弧度如出一轍。
就連拇指過度回扣也一模一樣。
那個被江簡糾正過很多次也沒改過來的習慣,鏡像一般同時出現在了兩隻手上。
好友疊聲感嘆有緣。
孟哥看著我,若有所思。
隻有江簡,靜默地看著交握的手,從驚訝慢慢變成恍惚。
我眼裡的笑意更深。
江簡,如果所謂的「真命天女」身上到處都是弟弟的影子。你能不能分得清,自己契合的是哪一個靈魂?
03.
一整晚,江簡都有些心不在焉。
大家隻當是年底太累,都默契地沒去鬧他。
他在看我。
我知道。
作為一個合格的「好弟弟」,我貼心地婉拒了江簡身旁留好的位置,把空間留給「哥嫂」。
並替疲憊的哥哥照顧賓客,忙到幾乎完全忽視了自家兄長。
一開始是故意的。
後來程成師兄酒勁上頭,非要拉著我大談理想抱負。
我一邊照看賴在腿上睡著了的孟跳跳,一邊應付他顛三倒四的「未來生物醫藥技術宏偉暢想」,時不時還冒出其他人打岔子。
好不容易抽身,一轉頭發現江簡居然不聲不響把自己灌醉了,正晃晃悠悠起身往外走。
從小到大我隻見他醉過一次,養父母死的那天。
心猛一沉,我輕手把跳跳塞給她爸:「孟哥,我去看看。」
孟哥大手一揮,遞來瓶水。
「哎?還……還沒聊完呢,人呢?哎呀你哥都多……大人了,還用你操心……啊嗷!」
程師兄突然清醒,然後被孟哥給了一肘子:
「吃你的水餃去!他們家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多大人了,一杯倒還瞎吵吵。這大嗓門子……」
……
找到江簡的時候,他正撐著洗手臺狂吐。
我站到他旁邊,彎腰輕輕給他順背。
「胃不好,怎麼喝這麼多。」
「來,喝水。」
「你把你女朋友看得那麼重要,她就是這麼照顧你的?」
江簡動作一頓,就著這個姿勢轉頭,視線定格在我領口,聲音顫抖:
「疼嗎……」
「小希,我這個哥哥……當的是不是太不稱職了……我不該讓你也……真不該……」
我才看清,他眼尾很紅,好像剛哭過。
「哥,」我扶他坐下,蹲在他面前,放柔聲音:「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他們死了之後你一手照顧我這麼多年,你很好,特別好。再沒有比你更好、更稱職的哥哥了。是我不夠好,不能讓你放心。
「如果哥隻是想要一個好弟弟,我會如你所願的。」
江簡對上我的視線,很久,抬手摸了摸我的臉:
「瘦了。」
頂燈從他腦後打過來,柔焦了發絲和輪廓。
他眼底還有沒幹的淚,那兩汪清泉裡,是我日思夜想的溫情。
我喉頭一緊。
「哥……」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這樣有多好看。再這麼下去,我可不敢保證還能繼續演這個「好弟弟」了。
喉結滾動,接連幾個深呼吸,我才勉強找回聲音:
「哥,你醉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04.
回到包廂時聚會也到了尾聲。
孟哥招呼著送走了其他朋友。跳跳醒了,窩在她爸懷裡揉著眼睛和我揮手。
「丫頭,」我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年後跟你爸來,小叔叔給你包大紅包,昂。」
孟哥回了我一個「去你的吧」的表情,抱著閨女走向他的大奔:「走了哈!照看好你哥。」
我扶著江簡上了出租車,順路送鄭絮回家。
一路上都很沉默。
鄭絮坐在副駕駛,對著車窗外喜氣洋洋的霓虹街景出神。江簡壓上我的肩膀睡熟的時候,她才輕輕開口:
「早就不用留疤這麼明顯的手段了。你幹了什麼討的這種大刑,就非得作踐自己?」
我笑了:「我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形象。就不能是被動受罰嗎?」
「從尋死勸到向生,還指導我迅速逃脫的人。你不想,他們一根寒毛也動不了。」
「造了點小混亂。」這回我沒否認,偏頭看向江簡:「我就是想嘗嘗,他曾經受過的傷。」
「瘋子。」
鄭絮吐出兩個字,沒了下文。直到下車前,才嘆了口氣:
「抱歉,答應替你照看他的,可今天…我攔不住。」
「你哥心裡有你。」
夜幕裡,她勾了勾嘴角,眼裡盡是蒼涼,襯得紅唇波浪也失了豔色。
真的像朵柳絮一樣,好像一陣風就能吹散。
「那天她結婚,我偷偷去了。很漂亮,比我所有想象過的還要漂亮。就…挺好的。
「年後姐就要走啦。你倆比我們幸運,好好兒的。」
「後會有期!」
鄭絮的背影瀟灑地揮了揮手,轉身消失在街角。
05.
江簡酒品很好,醉了也不愛說話,就迷迷糊糊看著你,問什麼都點頭。
我半抱著他到床上躺下,想去倒杯水,一回身,手被人拽住了。
「哥,是難受嗎?」
江簡搖了搖頭,拍拍床沿。
我就著他的手坐下。
他在喃喃自語,我把耳朵湊到嘴邊,才勉強聽清。
「長大了……」
「是,長大了,都快 20 了。讓長大了的弟弟去給你倒杯水,好不好?」
他還是不肯松手。
「小希……你改好了吧……不要喜歡男生……太苦……太苦了……」
「我要是說改好了,以後還要找個女朋友,你會開心嗎?
「唉,算了。咱們閉上眼睛,好好休息,昂。」
掰不開手,我索性趴在他床邊,用目光貪婪地描摹他的睡顏。
睡著了的江簡恬靜地要命,完全不像那個在公司巧舌力爭、實驗室不要命鑽研、從 15 歲開始一手撐起家的拼命三郎。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臉上,讓我想起第一次見面。
那年我 8 歲,他 14,在鄰市的楓樹福利院。
八年前領養了一個男孩的江氏夫妻想再領養一個孩子,所有男孩都被叫到院子裡以供挑選。
這對夫妻是大學教授,高知家庭,不看年齡不看長相,唯一的要求就是「聰明」。
「什麼狗屁條件。」
我一腳踢飛石子,準備裝傻子躲掉。
一轉頭,在榕樹下看見了個少年。
四月的天,他穿著白襯衫垂手站在那裡,陽光細碎地灑在臉上,春風纏綿地撩動他的衣擺。
美到好像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
紅楓福利院什麼時候有這號幹淨齊整的人,直接把我看傻了眼。
我鬼使神差地朝他走,還不忘在衣服上擦擦自己的髒手。
「喂,你誰啊,哪來的!我跟你說,我可是這片兒地的老大,你……」
「你好啊。」
他蹲下揉我腦袋,手一翻變出了幾顆奶糖,直接就把我的話噎住了。
沒人知道我爸誰是。他們說我媽做的營生不幹淨,她死後我就變成了個皮球,踢來踢去最後被踢進了福利院。
我見過很多雙眼睛,冷漠的嫌棄的鄙夷的,上來就這麼平靜和善的…還真是頭一回。
不過……呵,哄小孩兒的把戲,像我這種「福利院問題刺頭兒」看都不會看一眼!
我梗著脖子沒接。
他剝開一顆喂到我嘴邊,笑得溫柔:「不用怕,拿著吧。」
嗯…還挺甜的。
但是每個湊過去的小孩都有,我就把剩下的全扔了。
後來我看見他站在那對夫妻身邊,就參加了他們準備的考試。
然後輕松拿了第一,跟他回家。
他們選我是因為我成績最好。我同意,是因為我想江簡做我哥。
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哥哥。
也是,我的光。
06.
次日我是被香醒的。
環顧四周,恍惚了一下,才驚覺自己是在江簡床上。
旁邊的位置還有餘溫,昨天後半夜竟然是一起睡的!
我把臉埋進枕頭,身邊全是他的味道,心跳飆到快要撞出胸腔。
所以,潛意識裡,同床共枕這種程度的靠近也是可以被接受的嗎?
我眼神一暗。
哥,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07.
江簡在廚房做早飯,我過去時他正端著碗出來。
「醒啦,洗手吃飯。」
「嗯~」我對著空氣深吸一口:「肉!醬!面!」
江簡笑了:「還能有什麼,你哥我就這一個拿得出手的!」
「接風面,昨天沒吃著,給你補上。」
廚房和屋裡有幾度溫差,江簡穿著昨天那件毛衣,領子堆到下巴,捂得嚴嚴實實。
我走過去,把外套披在他肩上,一個「不小心」,手背輕慢地擦過了耳際。
江簡顫了一下。
他剛把碗放下,是背對著我。我一隻手撐在桌沿,就好像,把他圈在了懷裡。
我把下巴搭在他肩頭,盯著他的側臉,低聲緩緩道:
「午飯我來做,哥想吃什麼?滿漢全席都做給你。」
江簡不自在地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好像有什麼過了界。
在他開口前,我迅速坐好,退回安全範圍:
「哥,我昨天夢到我們小時候了。」
他下意識附和:「啊?夢到什麼了?」
「夢到……」看著他的表情,我頓了頓,斂下眼睑,換了段回憶:
「夢到沒考滿分他們就打我,有時候用皮帶,有時候是衣服撐子,差幾分就打幾下。左鄰右舍都聽習慣了,隻有你每次都護著我。要不是有哥,我可能早就被打死了。護著我還連累你一塊兒挨打……
「哎呦!」
江簡用筷子敲我的頭,見我吃痛,又用手腕給我揉。
「大過年的,瞎想什麼。吃飯!」
說著低頭就要嗦面。
「等等,」我拿過衝好的蜂蜜水,遞到他嘴邊:「昨天喝了那麼多酒,先喝這個。」
杯身傾斜,他沒反應過來,蜂蜜水順著唇縫流下,沒入頸間。
我呼吸一滯,忽然覺得有點口幹。
這大早上的,可真是自作自受。
08.
江簡就著我的手喝了兩口,手忙腳亂地接過,眼神飄忽:
「哥…哥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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