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長安城最受寵的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唯獨對當朝國師求而不得。

他對我厭煩至極，下聘求娶了戶部侍郎嫡女。

我看著面前擲千金哄我一笑的異國皇子，也應下了和親的請求。

國師大婚當日，他踉跄離席，跑到我公主府，赤紅著眼問：「你不是說，隻要我敢娶別人，你就會掀了我的婚宴嗎？」

身旁侍從攔住他，我牽著異國皇子的手，看著他輕笑著說：「兒時戲言，做不得數，國師莫要當真了。」

1

李釋安冒雨踉跄著跑到我公主府，被一眾侍衛攔下來。

我看著他身上的喜袍，恍惚間才想起，今日是他大婚之日。

「國師請回吧，大婚之日來我們公主府，是想讓公主再一次被人戳脊梁骨嗎？」

一旁的婢女小月滿臉譏諷地說道。

李釋安身形不可察覺地晃了一下，赤紅著眼問：「你不是說，隻要我敢娶別人，你就會掀了我的婚宴嗎？」

異國皇子沈容止走到我身旁，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挑著眉看著我。

我無奈地搖了搖他的手，看著李釋安愈發赤紅的眼睛，輕笑一聲。

「兒時戲言，做不得數，國師請回吧。」

李釋安還想衝上前來拉我，被侍衛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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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安！我知錯了，你別離開好不好？」

「你若答應和親，此行山高路遠，歸路遙遙無期，榮安，莫要糊塗！」

我愣了神，輕聲問：「當年萬人血坑，我要你帶我走，你分明說我該扛起一國公主的責任。」

「如今我為國和親，挑起了你說的擔子，為何又說我糊塗啊。」

李釋安聽完失神跪在地上，一直呢喃著：「榮安，我知錯了。」

2

我幼時其實是最不受寵的公主。

我母親是宮妃為了固寵推出來的婢女。

一夜承寵便有了我，生我時便難產去了。

嬤嬤說我是克母之命，父皇不喜，我在皇宮，人人可欺。

那日一如既往，我被圍起來欺辱。

「你，爬著去撿起來那餅子，本殿就將它賞給你。」

三皇子一把奪過宮婢手裡的炊餅，用腳狠狠踩了，一把扔到遠處。

我瘋了似的去撿餅，他們在後面笑話我像條狗。

我拿起餅便跑，他們在後面追我，我逃慣了，他們追不上來。

我熟練地跑到宮牆廢棄的狗洞裡。

雖然小小的，但很令人心安。

我看著髒了的餅，咬了一口。

餅子好香啊，他們真壞，為什麼要踩啊，這可是糧食！

我正抱著餅啃，抬頭便看到一個人抱著狗，默默地看著我。

我害怕地縮在狗洞裡，他還是一動不動看著我。

我嚇哭了，拿出半張餅遞給他。

「榮安把這個給你，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他愣著問：「謝榮安？五公主！」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五公主。

我都快忘啦。

他可真好看呀，穿的衣服都是絲綢的。

嬤嬤說，我一輩子也穿不上那種料子做的衣袍。

我垂著眸說：「這個餅送你，你離我遠點吧，靠近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的。」

他說他是新來的國師。

我聽說過，父皇花了好多餅子請來的國師。

本事可大咧！

我趕緊誠惶誠恐地俯身拜下，又很害怕，他不會把我收了吧？

他站在陽光下，對我行了禮，第一次有人給我行禮！

他沒說話，但他眼裡的心疼把我燙到了。

好多年後，再想起那個眼神，我還是會莫名悵然。

許是那天我給他餅的時候太真摯，又或者是躲在狗洞時惹了他憐憫。

沒過兩日，國師便宣稱算出來了天命貴女。

五公主謝榮安可護佑我朝百年不衰，福庇天下。

浩浩蕩蕩的宮人來迎接我時，我還躲在狗洞裡。

一瞬間，從前欺辱我的嬤嬤宮人都被亂棍打死。

連其他皇子公主都受了懲罰咧！

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父皇接到身邊教養。

後來，皇宮之內，再無人敢欺辱謝榮安。

3

自從李釋安算出我是天命貴女後，我便日日跟在他身後。

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能吃到酪漿，穿上絲綢，可全靠他呀。

可是李釋安像變了個人，看我的眼神總是充滿厭惡。

他不僅是國師，還教我們奇門八卦，推衍六爻。

戶部侍郎嫡女林筠兒很得他喜愛，但我很討厭她。

因為她先前總是跟著二姐欺負我，扔餅子叫我去撿，也是她出的主意。

推衍星位，我始終算不過來，可她算得很快。

「國師，這個我不會，能再教我一遍嗎？」

李釋安輕蔑地看了我一眼。

「公主從剛開始學的時候便不會，我如何教你？」

轉頭林筠兒拉著他的衣角，問了同樣的問題。

他卻溫柔地彎著腰，一遍一遍地講著。

可是李釋安，從一開始我問你，你便不願教我呀。

我又如何能學會。

林筠兒嘲諷的眼神看著我，本公主要氣瘋了！

我摔了筆奪門而去。

臨走前卻聽到李釋安漠然一句，「頑劣之童，無可救藥。」

我大顆眼淚掉著，跑去找老國師，求他教我。

我受教晚，學不會我便學好多遍。

李釋安考核時，我一鳴驚人，看著第一名的名次，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他卻皺著眉，大聲呵斥：「公主學不會便不學，為何作假弄虛！」

我咕哝著說我沒有，他卻一口咬定我不可能考出這樣的名次。

用朱筆將我的名字劃去，林筠兒一躍成了第一。

「李釋安，你不信可以考我，為何要劃掉我的名次？」

林筠兒在一旁假裝為我開脫，「國師，公主應該是怕陛下看見成績難過，其心可諒，就別劃了吧？」

李釋安氣得甩袖離去，留下一句，「學堂不是她胡鬧的地方！若是如此，不如滾回殿內享她的公主福！」

我看著他的背影，急匆匆去追，可他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狠狠推了一把林筠兒，氣衝衝地離開。

後來老國師跟李釋安解釋了。

他來親自考核我，我對答如流。

原以為能等來他的歉意，可李釋安隻是看著天空。

輕輕說了一句，「考核名次已定，不便再改，陛下總不會真的斥責你，筠兒她考不到第一，侍郎便會責罵她。這次，便罷了吧。」

那時我不懂，心上人一句罷了吧，我便真的委屈自己。

夜夜在殿中哭泣，明明他那樣心疼我，如今怎麼這樣厭棄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卻不知人心難測，怎可事事怨己。

4

十歲那年生辰，我已是父皇捧在手心裡的榮安公主。

今日我想要紙鳶，過午便有一堆宮婢拿著各式各樣的紙鳶陪我玩。

明日我想吃漿果，各地供奉來的漿果還未送到哪個妃子寢宮呢，我便已經吃上了。

父皇一臉慈愛地問我，「榮安，今年生辰想要什麼生辰禮啊？」

我想了想，榮安什麼都不缺，我想要國師陪我！

可是我不敢說，父皇亮晶晶的眼神，大抵是不願聽到其他人的。

我便偷偷跑出去，見到李釋安時，我撲到他懷裡。

「李釋安，今日是我生辰，父皇說會為我放煙花，你能陪我過生辰禮嗎？」

李釋安將我輕輕推開，沉思片刻便點了點頭。

我讓宮裡姑姑將我打扮得像隻蝴蝶，她們都偷偷笑我。

「公主莫要再問了，今日美若天仙呀，奴婢們絕無欺瞞呀！」

再三詢問下我才邁著步子期待著晚上煙花降臨。

可是我等來等去都沒等到李釋安。

我偷偷跑出宮門，看到他抱著林筠兒焦急地奔著。

林筠兒發了熱暈倒在國師面前。

我想上前問幾句，便被李釋安一把推倒在地。

侍衛衝到他面前呵斥他，我急急忙忙站起來說我沒事，不要大驚小怪。

可是李釋安反而擰著眉厭惡地瞪著我。

回到殿中我開始哭泣，頭頂上是父皇為我賀禮的煙花。

我抹著淚時，李釋安出現在一旁，冷冷地說：「今日公主行事驕縱，有何委屈！」

我以為他是真的關心我，努著嘴大哭，「李釋安，你明明說今日生辰要陪我的。」

他擰著眉，厭惡地看著我，「你知道今夜公主生辰的煙花，需要多少百姓不吃不喝才能換來嗎？」

他說完便甩袖離開了。

可是李釋安，我不知道煙花會要百姓不吃不喝。

我什麼都不懂，這隻是我受寵以來過的第一次生辰。

我隻是難過，你明明答應了我，為什麼要反悔呀。

明明是你不守約，為何要責難我呀。

林筠兒生病，我不是有意攔你的。

我以為所有人發熱都和我一樣，撐一撐便過去了。

我沒有想害她。

今日侍衛攔你，也不是我下令的，他們隻是奉命保護公主不被欺負。

「李釋安，你為何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呀？」

我掉著淚呢喃著。

李釋安身形踉跄了一下，又自顧離去了。

後來李釋安給我了把飴糖，皇宮裡嬤嬤說這種糖不好吃，配不上公主。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飴糖笑開了花。

甜的咧，嬤嬤又騙人！

5

我最喜歡跟著李釋安身邊，蹦蹦跳跳。

看著他皺眉便安分一會，然後又繼續自顧玩樂。

「李釋安，這是我為你尋來的玉卦盤！」

我拿著從父皇那求來的玉卦盤，滿心歡喜地遞給他。

轉頭便因為林筠兒一句自己的卦盤不易撥弄，便到了她手上。

我氣衝衝地跑到李釋安面前說：「李釋安，你不能每次都將我送你的東西送給別人！」

李釋安總是冷冷地說：「那些物件我都不需要，公主介意可以不送。」

我又瞬間偃旗息鼓。

可是，不送東西的話，我還有什麼理由來見你呀。

於是循環往復，我便習慣了送與他的東西，在林筠兒手中見到。

可是那次，我刺破了多次手指，才繡成的荷包，遞給李釋安時，我想了好多個理由讓他收下。

沒想到他看見的時候隻是愣了愣，便收下了。

「是不是很好看呀？李釋安，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收下我的禮物啊！」

他掛在腰間，沒說話。

「李釋安，這個不許送人，聽到沒有？」

我拽著他的胳膊，蠻不講理地說著。

他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我卻歡天喜地蹦了起來。

可是過了七日後，李釋安腰間卻換了個嶄新的荷包，針腳更密，更細。

「李釋安，我的荷包呢？」

我愣愣地問著，李釋安皺著眉說：「不見了。」

我悶悶生氣，想著要再繡一個，將他身上那個荷包換下來！

可是轉頭我便看到林筠兒拿著我的荷包，跟其他貴女說：「這針腳醜死了，還好意思拿給國師，國師直接扔給我，讓我替他處理。」

我上前奪下荷包，林筠兒卻譏諷地看著我，向我行禮。

「你說，這是李釋安嫌醜，扔給你的？」

她輕蔑地點了點頭，又嘲諷開口，「公主繡的真是一言難盡，若是我，都不好意思贈予他人，叫別人看見，我都怕是要羞憤欲死！」

我平生第一次起了怒意，將她掌嘴。

她下意識將我推到地上，可我早就不是她能欺辱的人了。

「來人！出言不遜，以上犯下！將林筠兒給我掌嘴十下，送回侍郎府，讓他看看他教出的好女兒是怎麼膽大妄為欺辱公主的！」

直到她被壓住時，才惶恐地看向我，說臣女知錯。

我看著她的神色，心想幼時你掌摑我時可不是這個神色，我從未報復，如今也該叫你嘗嘗。

可是身旁貴女卻一臉瑟縮地看著我，竊竊私語說：「筠兒說得果然不錯，公主果真刁蠻跋扈。」

我想上前解釋，她們卻嚇得往後退。

如此不分好歹，我甩著袖子氣衝衝地離去。

結果第二日我便被父皇罰了禁足。

父皇說國師來找他，說他將我的東西贈給林筠兒，反而令林筠兒遭我記恨，罪該萬死，明面上讓我父皇罰他，其實是逼我父皇懲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