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易舒不知道什麼時候靠過來，扶住了我的肩膀。我早已沒了力氣反抗，不得不承認有了他的支撐，上山難度降低了不少。

等到我爬上山頂時，眼前已經分不清究竟是日光還是缺氧而導致視網膜裡的高光亮點異常頻繁。

易舒替我打開了氧氣瓶，罩在我的臉上，又扶著我到一邊的長椅上坐下，我這才終於緩了過來。

他好笑道：「就知道你在犟這個，但如果沒有人幫你，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會遇到什麼危險？」

我的腦袋還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滿不在乎地嘟囔了一句：「這不是有你在嘛。」

說完這句話，我們兩個人的動作都僵住了一瞬。我故作自然地抬起腦袋看向遠方，感嘆道：「以前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好看的景色呢。」

他清冷的嗓音再次傳來：「這麼好的景色一直都在，就在我的眼裡。」

我轉過頭來看向他，隻覺得他的眼睛好亮，竟然比雪和太陽還要亮。

他忽然靠近我，清涼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臉上，我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細膩的毛孔以及長長的睫毛，還有那深邃的目光。

我想我可能真是缺氧了，所以大腦和身體都不受控制，等我反應過來時唇上已經附上了一片溫潤。

易舒的嘴唇柔軟細膩，絲絲涼意覆蓋在我的唇畔。

他的吻溫柔認真，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似乎正在呵護著什麼世間珍寶一般。

那是我在李澤身上從未體驗過的榮譽感。

我竟然真的被人這樣珍愛著。

16

回去的路上，易舒不再隱忍，高調地牽起了我的手，引得閨密等人又是一陣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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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笑看著他們，心裡充盈著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幸福。我竟然也想和易舒一樣，高調地向全世界炫耀我們緊緊相扣的十指。

回家依舊是我和易舒單獨一輛車，不過這次我提出要和他輪換著開。

這幾天一直都是他照顧我，一定很累，再這樣下去我擔心他身體吃不消。

在我的再三強烈要求以及威逼利誘之下，易舒不得不同意我的要求。

不過坐上副駕駛的他也並不老實，雖然系著安全帶，卻綁不住他整個扭過來的身子。

光是這樣還不夠，他掏出手機不停地對著我拍，一邊拍一邊嘴裡念念有詞，都是些誇我的話。

原來被愛的人，就連會開車也是可以被表揚的。

我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揚，卻也不得不提醒他坐好，注意安全。

他聽話地坐直了身體，嘴裡又誇了一句：「我們小雨就是體貼。」

他嘴裡的小雨聽起來和李澤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為我可以百分百確定，那是在呼喚我。

「別拍馬屁了，渴不渴？杯子裡有熱水，你可以喝一點。」

他笑笑：「沒有拍馬屁，你可能不記得了，剛與你坐同桌時，我看到你在一封一封地給那些情書寫回信，一開始還以為你是花心大蘿卜呢，後面才知道你是在拒絕和安慰那些同學。當時我就覺得，你真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子。」

聽他說到這些往事，我有些悵然。

忽然他語出驚人：「其實我當時也寫了一封給你。」

我：「……」

他繼續說著，神色有些懊惱：「不過我忘了寫署名，但是你還是給我回復了。」

我覺得他這副樣子有些可愛：「那你怎麼分得清哪一封是你的？」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可是你同桌，近水樓臺先得月。」

我忍不住笑了，可笑著笑著又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些情書……」

我似乎知道後來那些情書為什麼會送錯位置了。

忽然感覺到右手被一陣溫熱覆蓋，我剎車停下，扭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一臉認真卻又帶著些許膽怯地說道：「小雨，你能給我一個家嗎？」

17

從雲南回來，我心裡的某些答案變得更加清晰，我迫不及待地約見了李澤。

李澤見到我後用一種我極其厭惡的，自以為掌控全局的語氣說道：「這幾天玩得開心嗎？冷靜下來了嗎？」

我的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他憑什麼認為我這是衝動之下的決定？

「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離婚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他嗤笑出聲：「就因為你那個同桌？」

我立刻站起身質問：「你調查我？！」

他走到我旁邊，雙手扶住我的肩膀，又將我慢慢按了回去。我死死瞪著他，看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恨不得撕爛他的臉。

「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都走過來了，就因為一些小事要放棄，會不會太不值當了？更何況你我兩家還牽扯著那麼多生意往來，離婚對我們兩家都沒有好處。」

我表情冰冷地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語氣堅定地說：「這一點你就放心吧，宋家這邊早就協商好了，財產分配問題也請專業人員進行了評估分析。如果你對數據不滿意隨時可以派人來與我的律師對接，如果你還不同意籤字，那我還是之前的話，採取訴訟離婚。」

見我態度強硬，李澤再也沒了往日平靜如水的面孔，轉而變得扭曲異常：「你以為你是個什麼香饽饽嗎？一個被我玩過的破鞋！他易舒是什麼身份，能看得起你這樣的人？最多也不過是玩玩而已，你還當真啦？！」

「啪！」一聲脆響。

我控制不住扇了他一巴掌，這一下沒有收力，他的臉上瞬間印出一道清晰的紅痕。

我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曾經我最在乎的人，要在我好不容易放下心結的時候又重新為我上一道枷鎖。

我在他眼裡原來連替身都不如，隻是一個被玩過的……破鞋？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受他的影響，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對他說：「現在立刻籤字，否則我不介意讓我爸媽親自找叔叔阿姨談。」

他用舌頭頂了頂被打的那半邊臉頰，紅著眼睛點點頭，咬牙切齒道：「行，宋詩雨，你別後悔。」

直至親眼看見他籤完名字的最後一筆，我才終於如釋重負般卸了力氣，抽出我的那份協議書踉跄著腳步就想逃離現場。

他的聲音又從身後響起：「宋詩雨，那易舒真有那麼好？」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李澤，你能不能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的瞳孔瞬間瞪大，雙唇嗫嚅，而我再也無心理會。

18

我如願以償與李澤離了婚，可怎麼樣都開心不起來。

他的那番話還是對我產生了影響。

我本就因為他而喪失了許久的自信，在易舒的鼓勵下才好不容易重拾那麼一點點，可現在又被他這樣輕易打碎了。

我沒辦法不去想，不去在意。

我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可易舒不一樣，他帥氣多金，家世背景優渥，更是留學歸來的才子。

與他相比，我好像真的太可悲了。

年少時的愛戀真的足夠支撐一生嗎？

會不會隻是一份執念罷了，得到以後，新鮮感過了，剩下的隻會是無窮無盡的嫌惡。

即使他有信心對我不改變心意，可其他人呢？

大家一定也會認為我這樣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他吧。

長期接受這樣的指指點點，他真的能做到不動搖嗎？

我沒有信心，對他，也對自己。

易舒的電話打來，我面無表情接起。

他在那頭興致勃勃地與我講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他所描述的那些藍圖我都在夢裡切實看到過了，如果還有別的妄念，就是我貪心不懂事了。

「我們分手吧。」

我簡單丟下一句話，就將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全部拉黑了。

我似乎掉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

19

易舒開始通過各種方式聯系我，但無一例外都會被我重新拉黑。

如果他求助我們共同的朋友，我也會無情地將朋友一並拉黑，堅決表明自己的態度。

而他也在嘗試了三天依舊無果後，似乎終於想通了，放棄了聯系我。

這三天我日夜頹廢，腦子裡是一團糨糊，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想不明白。

閨密猜到了我的狀態，打電話告訴我幫我外賣了水果，讓我不可以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聽到門鈴聲時，我趴在貓眼上仔仔細細確認了門外的確是穿著黃色衝鋒衣的外賣小哥，這才放心地打開了門。

可我差點忘了，閨密可是易舒的忠實戰友。

開門的一瞬間我就被易舒抱了滿懷，察覺到不對勁的我拼命想要把他推開，卻無奈力氣不及他。

他擠進我家，把門帶上後，將我抵在門上緊緊抱著我。

我想要扯開他的手臂，卻猛然發現他竟然俯在我的肩頭低聲啜泣。

我的心瞬間軟成了一片，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輕輕在他的後背上拍打。

他哭了好一陣終於緩了過來，卻依舊不肯放開緊抱住我的雙手。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麼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呢？」

聽著他略帶鼻音的哭腔，我的心又陷下去一塊，瞬間覺得自己真該死。

「我……對不起，我隻是……」

我隻是不太自信。

20

「我知道，你沒有安全感。」

要不說他是學霸呢，總能猜出我心中所想。

「小雨，我寫給你的那封信你肯定不記得了，但是當時的你給了我很大的勇氣。」

他抱著我的手又緊了緊。

「從我記事起，父母的關系就一直如履薄冰。他們從不避諱地在我面前爭吵，辱罵對方，甚至是摔東西。後來父親躲到了國外，母親總是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威逼他回來。在我高中的時候，母親試圖以吞服安眠藥的方式恐嚇他，結果……那封信我本來是想寄給未來的自己的，也或許我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可是我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傳到了你的手上。你當時的回復給了我莫大的勇氣，你說讓我為自己而活，總有一個地方在等著我，那是我真正的家。」

我忽然想起來了，真的有那樣一封信，和其他情書不同，隻用一個簡單的白色信封裝著，洋洋灑灑講述了他悲慘的童年以及自己對父母的怨恨。

沒想到那個匿名的小苦瓜，竟然就是易舒。

難怪從雲南回來的那天他問我，能不能給他一個家。

我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將腦袋埋進了他的懷裡。

他依舊緊緊抱著我，低聲說道：「小雨，你對自己沒自信，也擔心別人會對我們指指點點。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好耀眼，因為有你的存在, 照亮了我整個未來。不要再丟下我了好嗎？你不是答應會給我一個家的嗎？」

我早已泣不成聲, 窩在他的懷裡連連點頭。

他連最難的一步都走下去了，我又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退縮呢？

21

和易舒正式在一起後，他拿手機偷拍的照片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我們的朋友圈已經完全成為他的秀妻場所, 閨密對此表示非常不滿：「早知道請回來的是這尊大佛, 我何苦啊！現在好了吧，我媽天天催著我結婚。嗚嗚嗚……」

我無情地笑出了聲，忽然在朋友圈看到了一條新的動態，是蘇雨帶著孩子逛商場的照片。

再次看到關於她的事情，我的內心已經沒有任何波動了，甚至還有心情感慨她一個女人帶孩子實在是不容易。

門鈴聲響起, 我叫了易舒兩聲沒反應，便自己前去開門, 隻是打開門的一瞬間我被嚇了一跳。

門外站著的竟然是渾身湿透的李澤。

我跟他似乎很久沒見了, 往日風度翩翩的他竟然變得分外滄桑。

一見到我，他就伸手想要抓我的胳膊：「小雨！」

就在我差點反應不過來時，一雙白皙有力的手將我攏到了身後。我抬頭就看見易舒堅挺的身姿擋在我與李澤之間。

「小雨, 我後悔了。」

「李先生, 騷擾別人的老婆可不是好習慣。」

李澤的表情逐漸龜裂：「小雨, 你真的是因為他……」

「不是。」我打斷了他。

我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李澤, 不是因為任何人，是因為你自己。」

「我到底怎麼了！」他依舊冥頑不靈。

我忽然有點累, 但這一次不說清楚隻怕後患無窮。

「李澤, 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很傻？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現在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當初在醫院的那通電話，真的是公司打來的嗎？」

李澤不耐煩地詢問醫生：「究竟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動手術？」

「這易」「我相信你。」我再次打斷他，「我相信你們隻是朋友, 隻是李澤，這已經不重要了, 你明白嗎？」

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我想他應該是明白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將自己置身於雨幕之中，我和易舒誰也沒有阻攔。

有些滋味, 也該他嘗嘗了。

易舒將門關上, 徹底隔絕了我的視線, 不滿地嘟囔道：「他是故意賣慘來博取你的同情的。」

我忍不住笑：「慘是挺慘，不過也是真好笑，沒有我們家易舒一半帥氣。」

易舒這才滿意地笑了, 將我攬入懷中。

這是我們的家，外面雷雨依舊，卻再也無法澆湿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