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她在物質上至少是嬌生慣養的，無論在哪裡都有保姆幫佣伺候著，所以農活做得不順手。

於是一家人對她從一開始的客氣，變成埋怨。

被指責被嫌棄甚至被打罵，都成了家常便飯。

丈夫跟公婆的活計全甩到她身上，美其名曰鍛煉她。

大山裡交通不便，她跟張盛吵過鬧過，結果得來一家人的混打。

說自己多少個夜裡躺在床上默默流淚想我。

有次被凌晨起夜的婆婆看到，覺得她生了歪心思，要跑，一家人對她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08

想我？

我在心底發出一聲嗤笑。

難怪這次想著要回來了，看來是真的過到苦日子了。

果然鞭子要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死過一次的人了，我已經提不起任何勸誡的興趣，現在的我純粹看熱鬧。

佛說這一世當牛做馬，下一世就能享福。

我大概是上輩子當牛做țű̂₍馬，這輩子享到福了。

當初我跟著我媽進山的時候，我媽看張盛幹活辛苦看不過眼要幫忙，是我心疼她，代替她下地幹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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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你心疼誰就要背負誰的命運，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

我在田裡鋤地被螞蟥鑽了腿，我媽說我大驚小怪。

握著卷刃的斧頭砍柴，砍半天磨爛了掌心，她說我細皮嫩肉經不起磨煉。

被私生子拿樹枝劃破臉差點毀容，她婆婆在旁說我將來可以給她家孫子當童養媳，臉不重要能生就行時，她無動於衷。

就連在雞棚裡喂雞，雞一天沒下蛋，她公婆都要汙蔑我偷吃，她依舊在旁邊冷眼旁觀不置一詞。

被責怪被嫌棄被打罵的人是我，而我媽依舊像個富家小姐，每天穿著我給她洗得幹幹淨淨的衣裙，跟張盛打情罵俏。

等到晚上，再惺惺作態坐到我床邊，說些安慰人的風涼話。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都跟張叔叔結婚了，還要求這麼多做什麼，隻會徒增困擾。」

我將當時她說的風涼話全都還給她。

「一定是你幹活幹得不夠多不夠好，他們才對你不滿意。畢竟你在那個家算外人，要努力獲得他們的認可，這樣才有利於家庭和睦啊。

「隻要你肯吃苦，總有一天一定能感化他們的。」

我媽聽了我的話，電話那頭錯愕。

許是我的溫聲細語給了她錯覺，她還覺得我是能被她三言兩語擺弄的小女孩。

「你現在真是跟你爸越來越像了，冷血無情，一點都不孝順，還會頂撞我的話了！

「我生你養你多辛苦你不知道嗎？像你這樣的孩子就會死讀書，一點人情世故骨肉親情都不懂，考再好的大學以後在社會上也無法立足——」

我冷呵一聲，戳破她的虛張聲勢：「媽，看來你還是沒能搞清情況，現在是你在求我。」

我媽急了：「你、你這孩子——」

電話那頭傳來稀裡哗啦的碰撞聲。

我聽見我媽短促的慘叫聲，而後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流出兩聲嗚咽。

片刻後便傳來一道粗礦的男聲。

「是小儀嗎？你媽媽最近跟我吵架鬧別扭呢，她一生氣什麼胡話都說得出來，你可別信啊。我跟你媽日子過得好著呢，你別擔心啊。」

我笑著說：「張叔叔我知道呢。我媽這人就是這樣，嘴巴跟刀子做的似的，其實心裡愛慘了你。」

張盛哈哈大笑：「你沒誤會就行，有空來張叔叔家裡做客，你媽媽可喜歡在晚上出來看星星了，這裡的星空比大城市漂亮多了。」

我摩挲著手中的 2B 塗卡筆，回道：「最近學習很忙，怕是沒有時間了。」

粗礦的男聲底下掩著一絲失望：「這樣啊，那等你有空再來吧，不著急。」

我握緊手中的筆，當初他們家看到我媽帶著我回去時，覺得我媽帶了個拖油瓶，對我沒有好臉色。

後來張盛悄悄跟他爸媽使了使眼色，看了看我又朝他兒子的方向努努嘴，兩個老人突然喜笑顏開不住打量我，對我和顏悅色起來。

一開始我沒明白是什麼意思，直到發現那個男孩偷看我洗澡。

被我罵後，他大聲叫喊著：「反正以後你要給我當媳婦兒，現在看看怎麼了，我想看就看。」

然後伸出舌頭朝我略略略做鬼臉。

我氣不過追打他，被他一樹枝戳傷了臉，事後還被老太婆斥罵，這時才明白他們的意圖。

我惡心壞了，實在忍受不了。

當即跟我媽表示你不走我要走的決心。

就是在這時候，我爸生意上的對頭也就是張盛的債主上門討債。

一通雞飛狗跳後，我媽在我面前跪下來，求我救救她丈夫。

我不肯，執意要走。

那個債主不知怎麼跟他們說的，當晚便將我敲暈套了麻袋背到後山頭林老漢的家裡關起來。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我止不住手抖。

林老漢已經伏法，張家的人我也不會放過。

想在山裡窩著躲難，門都沒有。

隻要他們出來了，我這裡多的是坑等著他們跳。

09

然而ťű₄我的未來比報仇更重要。

將來我想要成為一名教師，教書育人。

既然大人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難以做出改變，那我就從小的開始。

我要考取首都最好的師範院校！

跟我爸回爺爺奶奶家過完年後，我便馬不停蹄回到學校，心無旁騖開始學習。

無論是大規模的市模擬還是小規模的月考、周測驗，我都拿出無比認真的態度，不放過任何一個查漏補缺的機會。

直到高考完出分，我的成績超出重本線，填完志願目標院校的錄取通知書到手，我爸才告訴我我媽的近況。

張盛一家人不需要我動手，便已經從大山裡出來了。

原來張盛在老家躲債，躲了半年，終於躲不下去了。

正巧我媽被他們逼得精神有些不正常，神態瘋癲。

他便想著把我媽送回娘家，順便試探試探債主的態度。

就算到嶽丈家打不了秋風，到時候也可以頂著他們家的大旗跟債主好商好量。

說不定債主寬懷給他機會再賭個幾把，能成倍把錢贏回來呢。Ṭú₌

平時在家裡聽多了兒子吹噓外頭的好。

知道兒媳家有錢後，家裡老頭老太也不甘於後，紛紛表示自己也想跟著兒子出去享福，不想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待著了。

他們撒潑功夫深，說不定能幫兒子多敲親家一些錢。

就這樣，一家老小一窩蜂從山裡冒出來。

聽到這，我心想怪不得我爸前陣子給我配了兩個保鏢。

「那後來呢？」我問我爸。

我爸正對我的錄取通知書愛不釋手，舉著看了又看。

「老爺子連大門都沒讓他們進, 叫人趕走了。

「當時你媽肚子都六個月大了，張家人見她沒有利用價值就把她丟在街上。她精神不太正常，亂闖馬路被車撞到當場見紅。送到醫院時, 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張家人又不知從哪冒出來要車主賠錢。

「得了一次甜頭後, 他們一家靠著這樣的套路, 訛了好幾次人。每次推著你媽故意往車上撞。你媽被折騰得下肢癱瘓, 這輩子都離不開輪椅。

「我想著你夢裡的事終究沒有發生，現在安安穩穩在爸爸身邊。也怕張家人到時候帶著她到你面前ṱų₌亂鬧，就把她送精神病院裡去了。」

張家人靠著賠償在城裡過得愜意。

我卻不想讓他們安生。

去年秋天我讓我爸秘書幫我送出匿名信。

在信裡特地讓警察小哥幫我一個小忙。

我讓他幫我在他叔叔查封地下賭場時，隱晦提一嘴張盛，暗示人家先前在這裡欠下巨額債務的張盛是假賭徒真條子。

如果賭場的負責人還像以前一樣有本事，可能會去查這事背後的隱情。

但他現在一貧如洗, 從雲端跌落到地獄, 自然想不起也沒能力細究背後的細節。

隻會深深仇恨讓他深陷地獄的張盛。

隻要讓他知道張盛現身了，肯定會對他進行報復。

我試著讓人將消息傳了出去。

很幸運, 警察小哥幫忙了。

因為張盛被人捅死了。

10

知道張盛被原債主當街捅殺的消息時，我正在商場「偶遇」張家子孫三人。

張老頭在廁所外目不轉睛盯著身邊經過的女生, 但凡看到穿得清涼點的就朝人家露出色眯眯的笑。

他在深山老林裡待慣了, 更適應那套野蠻的規則。

來到城市後, 雖然稍微收斂，但本性還是那樣。

現在看見一群女人從他身前路過, 他就跟看見唐僧肉似的, 一時忘了形, 手直往褲襠前面搭。

我的目光往身側瞥了瞥, 有人正一臉惡心拿著手機拍他粗鄙的行為。

等進了女廁所, 果不其然看見他們的好大孫在裡頭。

老太婆在裡頭上廁所，她的好大孫正屁股翹天趴在地上往裡瞧。

一邊大聲喊著：「奶奶你拉的屎好大坨啊。」

一邊用手扇風：「太臭了！奶奶你快點。」

接著無聊地玩爬行遊戲，目光毫不避諱從一個個廁所隔間底下看過去。

我大聲尖叫一聲。

我身後的女生會意大喊：「有變態偷看人上廁所了！」

太子必有一個難纏太子媽。

現在太子媽變成難纏 plus 版太子奶。

隔間裡的女生們原在女廁所聽到男孩的聲音就很不滿，但擔心跟太子奶起衝突後, 人家戰鬥力不如人家反而幹吃虧。

現在有人挑頭，陸陸續續從隔間裡出來聯手抓住男孩。

隨即, 太子奶匆匆拉著褲腰帶從隔間裡跑出來, 大喊她們以大欺小, 上手就打了起來，嘴裡還罵罵咧咧不幹不淨。

「我家孫兒看你們是你們的福氣。」

老太婆啐了一口濃痰：「一個個賠錢貨在這裡充什麼大蒜，生不出兒子的貨色給我孫兒當老婆我都不要！」

我對身側錄下全程的女生點點頭，退了出去，去叫保安維持秩序。

不到半小時，視頻從一個百萬網紅的短視頻平臺發出來。

霎時間網絡上罵聲一片。

隨著輿論發酵，義憤填膺來商場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原來戰鬥力極強還在商場跟人扯皮的張家三口被這大陣仗嚇到, 急匆匆抱頭溜走。

沒過兩天, 先前被他們訛詐的車主們也紛紛在網上曝光他們的碰瓷行為。

一時間張家三口像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最終這場鬧劇以老頭老太碰瓷敲詐被警方逮捕收場。

兩人被判刑坐牢。

孫子被送到孤兒院。

最後一次聽到有關他們的消息是他們的孫子在孤兒院時，半夜偷摸進女生宿舍, 爬到小女孩的床企圖猥褻人家，被宿舍的女孩們當場按倒在地，交給院長處理。

聽說最後送到一個特殊機構裡教育。

而這時我已經去首都師範大學報道, 踏上人生新歷程，徹底將不好的回憶拋在腦後。

第二年，我在大學門口偶遇回警校看望老師的警察小哥。

很快, 我們因志趣相投走到了一起。

在我參加完畢業典禮的當天，他向我求婚。

我笑著答應了。

往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祝願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