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我在曼島開了一家火葬場
- 3994字
- 2025-02-12 10:51:46
那個時候,我將哪也去不了。
日日在醫院裡。
杜榕略帶抱歉道:「本想著有希望……」
「沒事,我沒抱什麼期望,人的命數有定,順其自然就好了。」
他的眸子劃過憐憫。
沉默片刻,他嘆了口氣道:「去我辦公室坐坐?」
想著我也要給微微說一聲,杜榕在場的話,她興許不會兇我。
我便同意了。
果然,微微一聽杜榕也在,即便聽到我不治了,也收住了些情緒。
隻說這一陣辦籤證,就過來。
掛了電話,杜榕示意我坐在沙發上。
他倒了一杯熱可可。
我剛喝了一口,就聽他說道:「我是學心理的,如果你願意,可以跟我聊聊。」
一想到我的生命處在倒計時。
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清了清嗓子,將我和徐厲洋的事情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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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高中時。
第一次遇到徐厲洋是在學校頂樓的天臺。
春日的風吹得他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
開啟我和他的篇章。
沒想到,後來期末之後,徐厲洋著白 T 恤,因著小跑,臉有些紅,喘著氣攔下了我的自行車。
「安囡,我喜歡你。」
簡單的告白。
真摯的眸光。
風吹來。
他身上揚起一陣淡淡的香氣。
我羞紅了臉應下。
大學四年,一千多公裡的距離,無數火車票和飛機票,無一不在證明我們的愛。
畢業之後,我從事墓園的事宜。
他並沒有嫌棄。
反而鼓勵我,每天下班他都會用艾葉給我驅驅晦氣。
曾經青澀愛戀,到相愛相守九年,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憎恨的境地。
杜榕雙手交叉,沉思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按照我的淺層分析,徐先生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我錯愕不及。
從未想過,什麼心理問題。
他見我不解。
又跟我講了一些關於心理疾病的症狀。
幼時的家庭背景,長大的後一些創傷,在長時間壓抑或者解不開心結的日子裡,逐漸侵蝕血肉,從而演變成一些抑鬱或者焦躁的心理症狀。
杜榕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懂。
可不知為什麼,連在一處,我就聽不懂了。
胃裡一陣陣上湧的疼,讓我眼前逐漸模糊,片刻就陷入黑暗。
再次醒來,杜榕神色緊張。
「你終於醒了,微微下周就能飛來,在此之前,我還是建議你在醫院做治療。」
他見我要說話,緩緩抬手,示意我聽他講完。
「我知道,治療情況下,你的身體素質會下降,可是咱們可以分次,從淺開始,這樣至少能緩解你的疼痛。」
「我想,微微也會希望你這樣。」
「生命雖倒計時,可至少你現在還活著,不是嗎?既然活著,你總有想完成、還沒完成的事,所以為了能有力氣完成你想做的,接受第一次治療,好嗎?」
最終,我還是點頭。
被安排進了醫院。
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昏睡,偶爾醒來,杜榕一直都在。
他是心理醫生,聊天的過程中,內心也被治愈了些。
他說的對。
治療確實緩解疼痛。
一周後,微微來了。
她提著行李,衝進病房裡,見我坐在床上的瞬間,直接捂嘴痛哭。
「微微。」
我嗓子有些沙啞,聽起來有些像是烏鴉。
她大步上前,想抱我,卻張開雙臂後,停在我眼前,舉足無措的模樣,讓我一下子紅了眼。
我知道,她怕我疼。
不敢抱我。
我傾著身子,鑽進了她的懷裡。
冰冷的氣味,還有淺淺的梨花香。
這一瞬間,我想,活著,真好。
13
微微沒有走。
她一直陪著我,直到來年的三月。
治療效果沒有預期的好。
我的身體也在無盡的藥物之下,越發虛弱。
有時候該醒的時候,沒有醒,微微就會很害怕地伸手去探我的鼻息。
我其實很想打趣她。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囡囡,你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林微微剛從會診回來,見我在窗邊愣神,她輕聲問我。
我看著她紅了一圈的眼眶,就知道了結果。
隨即點頭,佯裝輕松道:「去曼島吧,我去年不是盤下來了那家火葬場嗎?當時還是用的原先的經理,咱們去看看情況。」
到了曼島,突然下了一場春雨。
微微陪著我坐在一處廊亭下。
我指了指前面的道路,「微微,你看,這就是 TT 的賽道,彎路十八開,上下蜿蜒曲折,300 時速,根本看不清路,騎手隻能在比賽前,上賽道訓練,憑靠記憶記住這些彎道,隻要記錯,或者走神,90% 的機會被送到我盤下的火葬場,然後火化之後,家屬再帶回故鄉。」
摩託車的轟鳴聲襲來。
打斷了我的話。
微微下意識地伸手去捂我的耳朵,生怕這炸天的聲音嚇到我。
下一秒,摩託車打滑。
騎手直接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路邊。
僅僅兩分鍾,救護人員層層圍住。
我皺眉看著動向。
直到一個蓋著白布的擔架從人群裡抬出來。
雨滴聲夾雜著一些哭泣聲。
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就這樣在一場訓練之中,折損。
我不知道,如果尋求刺激和夢想的代價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這還有什麼意義。
陷入沉思間,我聽到了一聲淺淺的低喃。
「囡囡。」
我抬眼,對上微微的眼睛。
一層薄薄的水霧,附在她棕色的瞳孔上。
我知道她的想法。
沉默片刻,我說:「微微,這輩子,我先走,去安排咱們下輩子的遇見,好不好?」
她哽咽點頭。
杜榕撐著傘走來,將圍巾搭在我的肩上,「你現在不能受寒。」
我點頭道謝。
「走吧,這風大,坐車裡你們再聊。」
「好。」
微微扶著我,杜榕在一旁撐傘。
轉頭的瞬間,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黑紅頭盔,上面是我名字的簡稱。
隻聽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隨即那人摘下頭盔。
露出眉眼。
我離著他明明有些距離,可我還是能看到他微微挑動的眉尾。
下一秒,他的聲音傳來。
「囡囡!」
14
微微步子一停,轉頭看去一瞬間,拉著我就往車裡鑽。
還不忘對杜榕說:「快點!開車!」
我全程沒說話。
直到車速提上來,徐厲洋的身影逐漸在我眼前消失不見。
「其實,他去年有打電話給我,問你的情況。」
「但是,我什麼都沒說,你會怪我嗎?囡囡。」
我搖頭,「我怎麼會怪你。」
「我。」
微微還要說什麼,隻聽車後突然傳來震耳的機車聲。
我回眸,隻見徐厲洋上半身俯貼在機車上。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他抬手示意停車。
我能想象,漆黑的頭盔鏡片下,那雙焦急的眼睛和微顫的眉尾。
摩託車的速度很快超過了我們。
離著些距離,他剎停在我們車前。
杜榕不得不停下。
微微示意我坐著,別出去。
她下車去跟徐厲洋說。
我透著窗子,看著交涉的兩人,神色越發急切。
過了一會兒,微微上車。
車越過徐厲洋的時候,我看到了他泛紅的眼底,透著落寞。
甚至還有一絲悔意。
我沒想過,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不曾四目相對。
更不曾有過隻言片語。
我遇見他時,陽春四月,萬物復蘇之時。
我離開他時,五月微雨。
藍鈴花傾灑一片。
夾雜著孤冷和遺憾。
15
離賽事還有兩天。
徐厲洋突然接到了林微微的電話。
語氣前所未有的平和,隻是他能聽出來林微微有些哽咽。
他有些心慌。
不止是林微微突然改變了對他的態度,還有上次見到囡囡時,她好像瘦了很多,精神狀態也不好。
直到到了林微微給的地址。
徐厲洋又一次見到了囡囡。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
空洞的眼神,笑得很假。
照片下有一個花瓶般的骨灰盒。
「囡囡?」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林微微冷笑一聲,紅著眼質問他,「別叫她!你根本不配!要不是囡囡臨終願望,我是死都不可能告訴你!」
徐厲洋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得不敢往前再邁一步。
耳朵嗡嗡直響。
他不相信,囡囡好好的,怎麼會死。
她怎麼能死在他前面呢。
林微微見狀,將所有事一五一十,當著囡囡的遺照都說了出來。
短短一個小時……
像是過了半個世紀。
「我告訴你,徐厲洋,你這半輩子就好好活著!帶著你的新歡,我倒要看看半夜睡夢中,見到囡囡,你愧不愧疚!」
新歡?
徐厲洋一愣,「什麼新歡!」
「事到如今,你還不說實話!咖啡店裡你約見的女人,福利院裡你帶去的女人,被我抓了現行,你還不承認!」
「不過不承認,也沒事!囡囡不在了,這些都不重要!」
隨即,手機傳出一陣微信提醒。
「這個是囡囡臨終給你的最後一段視頻,你好好看!」
說罷,林微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靈堂裡,徐厲洋打開了視頻。
畫面是安囡消瘦的小臉。
襯得眼睛更大了。
泛紅的眼圈,鼻尖微顫著抽泣,卻還要硬生生揚起一絲淺笑。
「徐厲洋,我生病了。」
「本來想著,餘下的日子,有你陪著就好,也不遺憾,沒想到你想去參加曼島 TT 賽。」
她垂下眼簾,露出一絲苦笑。
「咱們在一起九年,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更知道你的家庭,你的掙扎,可是當我聽到你身邊出現了一個女人,我雖然不信你有新歡,可我還是忍不住怨你,甚至有些恨你。」
「你那天走時說,隻要我護著你,你肯定不會有事,會平安回來,可是你看,我估計撐不到你比賽的時候了。」
「徐厲洋,你若有心, 別參賽了。」
說到這,安囡哽咽得說不出話。
緩了半天, 她擦了擦眼角。
「我真的盤下了曼島盡頭的那家火葬場,你要是不參賽, 可以在曼島定居,順便替我守著這小生意。」
「好了, 徐厲洋, 再見。」
視頻定格在安囡揚起的笑臉中。
16
林微微第二天來的時候, 徐厲洋的身體涼透了。
手機裡還存著一段話。
【微微,囡囡讓我幫她照顧這家生意,我實現不了, 勞煩你幫幫我,我去找囡囡了, 她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
林微微火化他的屍體時,杜榕來了。
他告訴了林微微所有關於徐厲洋和安囡之間的事。
徐厲洋的媽媽, 是因為抑鬱自殺。
他爸爸有潛在暴怒症。
雖然家庭富裕,可是經常在徐厲洋幼時打他。
徐厲洋當時壓在我的上方。
「「風」後來,徐厲洋患上了抑鬱症。
直到遇到安囡。
那時,徐厲洋在天臺上, 往下看。
而縮在陰暗角落裡的安囡,輕聲喚了一聲, 制止了徐厲洋往下躍的衝動。
一個是心患抑鬱的少年。
一個是被孤立的清冷少女。
這就是故事的開端。
在後來, 兩人互相取暖, 生愛生情。
相伴九年, 徐厲洋想一直陪著安囡, 可生活不會給他太過安逸, 碰到糟心的事多了,他越是想活著無趣,便開始用刺激的方式去解脫內心對生的厭倦。
賽車, 便成了徐厲洋能堅持陪著安囡活著的動力。
這種動力在一次次刺激中, 變成了另一種執念病理。
至於徐厲洋的所謂新歡,杜榕也去查了。
湊巧,竟是杜榕的同學。
也是心理咨詢師。
兩人電話溝通後,杜榕得到了確認。
徐厲洋確實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他發現自己越發不對勁後, 正巧也是安囡提出分手的時候, 他就請了這位心理師,吃藥, 治療,溝通,當一切都得到緩解時, 卻不想安囡的死徹底將他擊垮。
夢想, 遠沒有安囡重要。
隻是, 他知道得太晚了。
林微微聽到這一切後,捂著嘴,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她不知道哪裡錯了。
總覺得心裡像是缺了一大塊。
她將兩人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又種了藍鈴花。
後來, 她回國將這事告訴老公,打算維持曼島盡頭的這家火葬場。
之後的每一年,她都來曼島祭拜。
每一次, 藍鈴花都會開得極好。
風一吹,藍紫色的花瓣飄落在兩人的碑前。
「囡囡,下輩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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