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這幾年,情緒起伏太大。


胃又是一個情緒器官。


吃飯也不規律。


胃病一直拖著。


其實,早在體檢上的那一串紅色數字之後,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不成想這麼嚴重。


看著她泣不成聲,我安慰她:「沒事的,還有得治。」


「你嘴裡還有實話嗎?!」


「說不愛徐厲洋的,是你!」


「說分手的,也是你!」


「說有得治,也是你!」


「可你看看,你的樣子,像是不愛了?像是決絕分手?醫生說,這是晚期!你知不知道癌症晚期是什麼意思!」


林薇薇幾乎是用吼,不斷對著我輸出。


我撇著嘴角,無辜道:「我是病人,微微。」


「你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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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給我住在醫院化療!我明天就去寺廟,祈求囡囡一定要平安渡過去,就算讓我……」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


「別!」


「不能隨便許願!」


在墓園的這幾年,我見過很多無法科學解釋的事,也相信因果之輪。


當年,我許願用自己五十年壽命,換徐厲洋平安醒過來。


你看,實現了。


他平安了,我卻要死了。


之後的一個月,我一直在醫院裡,安靜地接受治療。


頭發逐漸脫落。


林微微怕我難過,竟然也剪了寸頭,拿著兩頂假發。


「我看網上有好多顏色的!不用漂,不用染,想換啥顏色就有啥顏色,方便得很!」


看著她為我做的一切,我突然覺得這世上即便少了徐厲洋,也沒什麼。


我還有林微微。


於是,我忍著化療帶來的疼,聽從醫生安排。


可日子一天天過。


我的狀態卻一天天變差。


林微微於心不忍,便想帶我出去走走。


世界很大。


可我卻不知道要去哪。


她見我神色黯然,沉默片刻,突然拉著我的手道:「去你資助的那家福利院!正好在郊外,這個時候楓葉都紅了,風高氣爽的,還能看看那些孩子們,怎麼樣?」


我咧著嘴,笑著應下。


到了地方,孩子們正好在休息時間。


遠遠見我來,她們搖著胳膊,興高採烈地跑向我。


一口一個囡囡姐姐。


叫得我心底溫暖至極。


院長也出來,見到我氣色不好,擔憂道:「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看著旁邊正在蓋的樓,我高興地問道:「開始建了?」


「多虧你創建的慈善基金會,這半年,資金一下子籌齊了不少,能擴張三棟樓,我們也開始招收員工。」


院長拍著我的手,繼續感嘆道:「囡囡,謝謝你。」


以前我就是這個福利院的孤兒。


加上徐厲洋總是比賽。


我便想著,多做善事,積福報,讓沒家的孩子們都有一個環境好的庇護所。


便投資,創辦慈善。


看著這一切成果,我心底也開闊了不少。


腿下突然滾來一個胖乎乎的小雪球。


她仰著脖子,抓住我的衣角。


「囡囡姐姐……」


是小豆包。


雖然四歲,可懂得很多,也很黏人。


本想抱她。


可身子太過虛弱,我嘆了口氣又蹲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她嘟著嘴,有些不高興。


「怎麼了?」我問。


她像是小大人一樣,正色問我:


「你是不是和厲洋哥哥吵架了?」


我一愣。


她無奈攤開手,有模有樣繼續說道:


「他前幾天,帶著一個漂亮姐姐來看我們,我問他你怎麼沒來,他還兇了我一頓!」


漂亮姐姐?


我皺眉,餘光四下。


正巧看到了林微微閃躲的目光。


我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8


從福利院出來之後,我再三問了林微微,才知道了一些事。


原來,林微微早就知道徐厲洋身邊多了一個姑娘。


她有一家咖啡館。


上個星期,徐厲洋帶著那姑娘去了。


正巧碰到了。


林微微見我狀態不對,挽著我的胳膊。


「我沒告訴你,是怕你多想。」


「我跟他,真的分手了。」


她嘆了口氣道:「你分手,難道不是因為你得了這病嗎?我知道你,你是擔心你要是有一天……」


她說到這,嗓音哽咽。


捂著嘴,開始抽泣。


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她指縫飄出來。


「你這麼擔心他,可是他呢!剛分手,就有了新歡!」


「該死的應該是他!」


林微微抱著我,不斷重復著,「囡囡,別愛他了。」


我咬緊牙。


嗓子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


我也知道。


可九年啊。


人有多少個九年。


雖然分手是我提的,可我又怎麼能如此快速將自己不傷分毫地摘出來。


我們之間有太多回憶。


夾雜了我整個青春。


那股心痛之下,還有一股氣憤不甘,慢慢地溢出來。


我像個小醜。


被蒙蔽。


被欺騙。


我抱著自欺欺人的愛意,到頭來,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回到醫院,醫生又給我做了一系列的檢查。


他們的臉色發沉。


我便知道,化療的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我還能活多久?」


我突如其來的一問,惹得在場的人一愣。


林微微瞬間像是炸了毛的貓。


「呸,呸,呸!」


「你說什麼鬼話!」


我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可眼睛卻一直凝視著醫生。


醫生拉聳眼皮,沉默片刻。


最終還是說了一句,「好的話,一年。」


「要是,不好呢?」


​‍‍‍​‍‍‍​‍‍‍‍​​​​‍‍​‍​​‍​‍‍​​‍​​​​‍‍‍​‍​​‍‍‍​‍‍‍​‍‍‍‍​​​​‍‍​‍​​‍​‍‍​​‍​​​‍​‍‍‍‍‍​​‍‍​‍​​​‍‍​​​​‍​‍‍​‍​​‍​​‍‍​‍‍‍​‍‍‍​​‍‍​‍‍​​‍‍​​‍‍​‍​​‍​​‍‍​‍​‍​​‍‍​​​​​‍‍‍‍​​‍​‍‍​​​‍​​‍‍‍‍​‍​​​‍‍​​‍​​​‍‍‍​​‍​​‍‍‍​‍‍​‍‍​​‍‍​​‍‍‍​​‍​​‍‍​‍‍‍‍​‍‍​‍‍​‍​‍​‍​‍‍‍​‍‍‍‍​​​​‍‍​‍​​‍​‍‍​​‍​​​​‍‍‍​‍​​​‍‍​‍​‍​​‍‍​​‍​​​‍‍​‍‍‍​​‍‍‍​​‍​​‍‍​​‍​​​‍‍​​‍‍​​‍‍​​‍​​​‍‍​‍​​​​‍‍​​​‍​​‍‍‍​​‍​​‍‍​​‍​​‍​​​​​​​‍‍​​​‍‍​‍‍​‍​​​​‍‍​​​​‍​‍‍‍​‍​​​‍‍‍​​‍​​‍‍​‍‍‍‍​‍‍​‍‍‍‍​‍‍​‍‍​‍​​‍‍‍​‍‍​‍‍​​‍‍​​‍‍​‍​​‍​‍‍​‍‍‍​​‍‍​​​​‍​‍‍​‍‍​​​‍​​​‍‍​​‍‍‍​​‍​​‍‍​‍‍‍‍​‍‍​‍‍​‍​‍​‍​‍‍‍​‍‍‍‍​​​​‍‍​‍​​‍​‍‍​​‍​​​​‍‍‍​‍​​‍‍‍​‍‍‍​‍‍‍‍​​​​‍‍​‍​​‍​‍‍​​‍​​​‍​‍‍‍‍‍​‍‍‍‍​​‍​‍‍​​​​‍​‍‍​​​‍‍​‍‍​‍‍‍​​‍‍​‍​‍‍​​‍‍​​​​​‍‍‍​​‍‍​‍‍‍‍​​‍​‍‍‍​​‍‍​‍‍​​​‍​​‍‍‍‍​​‍​​‍‍​​​​​​‍‍​​‍​​​‍‍​​‍​「個把月。」


醫生走後,屋裡隻剩下我和微微。


她哭得喘不上氣。


可不知為何,我像是解脫了一樣。


之前還一直抱有期望。


如今,被判死刑。


心裡倒也平靜了。


「提前給我哭喪?」


我嘗試打趣,可這話一出口,林微微生氣地拿起包就走,關門的瞬間,她衝著我喊道:「我去找人,國內不行,就國外!現代醫學發達,癌症也有機會活著!」


能不能活著,對我來說,不重要了。


我打開手機。


將收藏夾裡的一則英國曼島的廣告打開。


撥通了那邊的電話。


9


林微微知道我要去英國,她一愣。


隨即驚詫問道:「杜老師給你打電話了?」


「誰?」


「杜榕啊,昨天突然想起來他在英國從醫,我結婚時還邀請他了,結果他那邊太忙走不開。」


我搖頭道:「我不知道。」


「昨天通完電話,我把你的聯系方式和病例給他了,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事,他那邊有熟悉癌症方面的專家,我想帶你去英國看看。」


心底湧上一股暖流。


「微微,謝謝你。」


她抿嘴一笑。


「瞎客氣!」


「對了,你去英國做什麼?」


我沒想瞞著。


將心底的打算跟她說了。


她先是驚訝,隨即皺眉,幾次欲言又止。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


「微微,你知道的,我做死人生意,沒家人,這些年除了徐厲洋,就隻有你陪著我。」


她一下紅了眼。


攥緊了我的手。


「這些年,墓園裡,生死離別的事我見得太多了,我以為我看淡了,可輪到自己身上,還是有一種恍惚,所以,微微,這事別攔著我。」


「可這太突然了。」她皺眉緊鎖,「咱們對曼島,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那廣告是騙人的呢!」


「一年前,我做過一個夢,夢裡徐厲洋去了曼島,參加 TT 賽事,我呢竟然在曼島的盡頭開了一家火葬場,當時我覺得這夢離奇得很,後來,我刷手機,竟無意看到曼島有一處火葬場出售,就一直放在收藏夾裡......」


「那不過是個夢!你現在生病了,去英國主要目的是治病!而且你的墓園生意呢,還有剛剛有起色的福利院的慈善呢?!你都不管了嗎?」


微微還是相信英國專家能治愈我的病。


她想我病情穩定了,再回來,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可我心底卻明白,就算去了英國,找了專家,誰又能保證我能被醫治好。


不過是續命。


苟延殘喘罷了。


許是我的眼底根本沒有生的希望。


她猛地站起來,生氣地喊道:「你能不能振作起來!能不能有點希望!能不能放下徐厲洋!」


「微微。」


「對不起。」


很多事情,其實微微不知道的。


10


最後,我還是說服了微微。


隨後,處理好一切,我獨自飛去了英國。


微微一直要跟著,我再三勸阻,她才應下等明年開春之後,去看我。


落地英國時,正好遇上一場小雪。


寒風刺骨。


我縮了縮脖頸,提著行李,看到了微微口中說的杜老師。


我上前略帶歉意。


「不好意思,杜老師,這次麻煩你了。」


杜榕揚起嘴角,微笑道:「微微特意囑咐過,我倆交情深,既然你是她最好的閨蜜,我這也是應該的。」


說著,他側身給我開了車門。


「天冷,先上車吧。」


謙謙君子一般。


讓人感到親切。


路上,他說話張弛有度。


半個小時的路程,我們之間也逐漸熟絡起來。


到了酒店,他站在我房間外,「我就不進去了,你累了一路,早點休息。」


他走到一半,又折回來。


「對了,下周一專家那有關於你的會診,你早上來接你。」


「多謝。」


送他離開後,我站在窗下。


窗戶彌漫著薄霧,透著外面暈黃的燈光。


手機鈴聲突然打斷了這片刻寧靜。


屏幕上,閃爍著「徐厲洋」三個字。


我愣了一下。


顫手接聽的瞬間,那邊傳來熟悉的低沉聲。


略帶一絲急促。


「囡囡,你把房子賣了?」


「嗯。」


「你現在在哪?」


「有事?」


那邊沉默。


幾聲絲絲的電流聲之下,我好似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女聲。


「厲洋,你在和誰通電話?」


隨後是起身的動靜。


他身旁有了新的姑娘,我沒有親眼所見。


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可此刻,聽到電話那邊清晰的女人聲,一句「厲洋」,讓我瞬間控制不住心情,直接低吼道:「徐厲洋,你既然有新人,何必再給我打電話,問東問西!」


他沒回答我。


反而裝作聽不見似的,問了一句:


「你去英國,做什麼?」


「你真的要去曼島開火葬場嗎?」


連續的提問,讓我煩躁不安。


隨手就按斷了電話。


沒過兩秒,他又打來,我掛掉,這樣反復了幾次,手機終於安靜了下來。


11


屏幕陷入黑暗。


腦海的思緒也跟著徹底平息。


那些曾經困擾的問題,愛還是不愛,到底化成了一層層不甘和恨意。


隨即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我忍著疼痛,打開了視頻。


屏幕裡,我臉色蒼白。


臉頰消瘦。


看起來,確實一副活不久的病樣。


自述一般地記錄下來,說到最後,我嗓子不由哽咽,泛紅的雙眼,看著十足讓人憐惜。


之後幾天,我忙著辦理好曼島那家火葬場的手續。


異常順利。


餘下的資產,大部分我捐給了福利院。


還有一小部分,我存到了卡裡。


日後留給微微。


就這樣,周一到了。


杜榕接上我,去了醫院。


一番會診,三個小時。


最終結論,和國內的醫院下達的通知,幾乎沒什麼太大區別。


無非是繼續化療。


延長壽命罷了。


可我知道,一旦開啟化療,我的身體素質也會急速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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