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丫鬟升級記
- 3564字
- 2025-02-11 17:06:58
「她那張嘴顛倒黑白,實則腹中空空,連個院子也掃不好。
「要是以前府上鼎盛時,斷斷沒有這樣的丫頭。」
我是要進入內院。
隻是。
我並不想去夫人院子。
夫人看著慈眉善目,實則最是佛口蛇心,打發起人來不是死就是殘。
哪個漂亮丫頭在她身邊有好下場呢?
沒有。
上一輩子,我就是被她不問青紅皂白,下令打死的。
我另有主意。
周嬤嬤壓低了聲音,問我。
「鶯兒,難道……你想去小公爺身邊伺候嗎?」
她眼神復雜。
滿府的丫鬟都想去集雅堂伺候,一則賞錢多,地位高,二則……小公爺俊美溫雅,還沒娶妻。
他不愛讀書,也不愛功名,隻愛胭脂堆裡的溫柔鄉。
能成他的通房,就一步登天做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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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老太君和夫人把小公爺看得眼珠子一般,根本不允許任何丫鬟帶壞他。
勾引他的丫鬟全都被灌了啞藥,發賣出去。
端的是富貴險中求,求也求不得。
我曾經遠遠見過小公爺一面。
他一身赤紅色箭袖,頭戴紫金冠,面容俊秀,如畫中人。
我是塵埃中長出來的一棵草。
古來文人作畫,畫蘭畫松畫竹,少有人喜歡畫草。
我和小公爺,就不是一張畫上的人,因此我從未把他放心上。
「大娘,我知道輕重。
「我隻願踏踏實實地,等哥哥接我回家。」
周嬤嬤點了點頭。
「這個月的月錢,我先替你收著,將來你用再跟我要。」
她這是胃口變大了,跟我要錢呢。
我隻能笑著應下。
15
晚上起了大風,把窗紙吹得呼呼作響。三等丫鬟的住處不算暖和,冷氣順著窗紙溜進來,咬得我手上凍瘡疼。
一疼,人就醒了過來。
夜已三更,燕鳳還沒回來。
吳嬤嬤讓她看賬簿。
她肯定看不明白,但她素有急智,又能說會道,一定會張嘴胡謅。
這些都無關緊要。
反正吳嬤嬤也是看不懂的,她找了好幾方核對,就是免得被一家糊弄住。
等看完了,燕鳳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吳嬤嬤幹的是陰私事,她偷夫人私房補貼兒子,一旦泄露難逃一死。
她不會讓燕鳳活下去。
那三兩雪花似的新銀子,就是現成的罪證。
偷內庫新銀子。
隻這一項,無論多寡,燕鳳就有得受。
可是,我不能讓燕鳳死。
她還攥著哥哥的行蹤呢。
燭火四搖。
我鼻子一酸,想起了虎子。
那日街頭被鄭大娘敲暈,我成為公府奴婢,不知他去了何方。
他是個重情義的人,一路上不離不棄,連討來的饅頭都要我和妹妹先吃,自己餓得瘦骨嶙峋,隻撿酒樓後街的剩菜吃。
沒了我們,希望他能過得好一點。
希望這個難熬的冬天,他能吃飽穿暖。
希望他能當上大將軍。
世道艱難,報仇這個目標遠得像天上的陰雲,一縷一縷,難有成形的一天。
菩薩保佑,隻願哥哥、虎子和我都能好好活下去,活到再相聚的那一天。
擦幹臉上的淚水。
我拿著賬簿,敲響了周嬤嬤的門。
這是我憑著記憶,默寫下來的吳嬤嬤手中真賬簿。
此外,幫著趙嬤嬤整理賬簿,我也發現了吳嬤嬤動的手腳。
盡管隻有一部分,但金額不少。
夫人陪嫁的綢緞莊,每年一半盈利都被吳嬤嬤偷走。
一半。
可就有一萬兩銀子的進賬。
16
風雪夜叩響夫人房門。
她本是不虞的。
周嬤嬤剛把賬簿呈上去,夫人就氣得砸了一套汝窯白瓷。
「吃裡扒外的東西,我何時虧待過她,她竟如此對我!」
夫人又氣又恨。
吳嬤嬤是她的陪房,如此行事,把夫人的裡子面子丟得一幹二淨。
她當即命人去吳嬤嬤房裡,搜出了兩本賬簿和自己曾丟失的若幹金銀珠寶。
裡面還有夫人的真絲手帕。
這些,都是吳嬤嬤準備交給兒子變賣的東西。
這不僅僅是偷盜,也不僅僅是面子。
閨閣之物一旦外泄。
尊貴如夫人,也會被認為名節有失,被世道的風言風語逼死。
夫人氣急。
命人嚴刑拷打吳嬤嬤和她那兒子。
周嬤嬤成了內院大廚房管事,這是夫人對她的獎勵。
她順理成章把我提成二等丫鬟。
她感激我不居功自傲,沒有在夫人面前攬功勞、出風頭,便問我有什麼想要的。
我言辭懇切。
「吳嬤嬤說燕鳳偷銀子,把她關在柴房等候發落。
「我是知禮的人。
「妹妹犯了錯,我不會為她求情,隻想念在骨肉血親的份上,再去看看她。」
周嬤嬤連連點頭,誇我忠厚有人品。
在她的幫忙下,我順利見到了關在柴房的燕鳳。
吳嬤嬤已倒,她老人家下令打殺燕鳳。
晚間還是響當當的命令。
隔了半夜,已是穿堂北風,嗚嗚咽咽沒人再聽。
柴房門口也無人看守。
隻有燕鳳哭啞的聲音。
「我沒偷銀子……
「放我出去!」
17
我把門打開。
燕鳳臉上兩個大紅巴掌。
一雙眼哭成爛核桃。
她停住喊叫,身子鹌鹑一般埋在柴火裡。
再無那天的神氣。
我擠出一滴淚,急急忙忙上前。
「燕兒,姐姐來救你。」
她撲上來抱住我腿,一邊哭一邊抹鼻涕。
「姐姐,吳嬤嬤非說我偷了內庫新銀子。
「我今天才第一次進內院,我沒偷!
「她要打死我,你能不能說銀子是你的,反正本來就是你的,我不想死嗚嗚嗚……」
府上規矩嚴。
原來燕鳳也知道,偷東西會被打死。
那麼,她把雀金裘上的南珠給我時。
就已經把我當死人看了。
好一個血脈相連的妹妹啊!
北風刺骨的寒,我的心也同井下冰一樣冷硬,再生不出一點柔情。
既如此。
別玷汙了黃家血脈。
你的血也該暖暖我了。
18
「燕兒,姐姐也想救你。
「眼下,吳嬤嬤惹怒夫人,已經倒了,這件事是周嬤嬤在管。」
燕鳳吸了吸鼻涕,眼神一亮。
「周嬤嬤喜歡你,姐姐你去求她。」
我冷笑連連,面上卻全是一片為難。
「周嬤嬤已照顧我們許多。
「她新官上任,盯著她的人多著呢,恨不得拿住一點錯處就揪下來。
「老太君的陪房阮嬤嬤要過生辰,府上大小管事都緊著去送禮,周嬤嬤少不得也得去湊湊熱鬧。阮嬤嬤上了年紀,最喜歡玉,說玉養人。
「要是誰給了周嬤嬤這麼一個禮,那是老大的人情。」
我急得攥起帕子,在手中打成一個結兒。
「可恨咱們姐妹一窮二白,連討好人家也做不到。」
燕鳳兩隻耳朵和眉毛都立起來。
她聽得極為認真。
不一會眉心攢了又散,糾結和狐疑在那雙眼睛裡滾來滾去,碾子一般壓上我臉。
我四平八穩,唯有低頭垂淚。
儼然一個好姐姐。
自從家破人亡,我自認從未有一處對不起燕鳳。討來的飯她先吃,破廟的稻草堆她先蓋,為了給她買一根糖葫蘆,我和虎子給小販推了三天車,腳上的草鞋都磨爛了。
就算進了國公府。
我也是一步一個腳印,拉著燕鳳走。
府上誰不說我一句孝順厚道。
燕鳳混到今天,縱然有我的推波助瀾,但她沒有貪心,那就誰也推不動她。
她咬著唇,還在猶豫。
我沒了耐心,直接帶著哭腔說。
「年後小公爺要選丫鬟,你那幹娘要薦了你幹妹妹去,燕兒,你命格好,你才應該去啊!」
命格再好,也得有命去享。
困在柴房裡,不知道哪一天就被提溜出去打死了。
怎麼做將來的主子奶奶呢?
燕鳳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她下了狠決心,喘著氣道:
「花房第二盆蘭花下面,挖開有個小盒子,裡面裝著咱奶給我的傳家寶玉佩。
「姐姐,你拿去給周嬤嬤,讓她放了我。」
19
細雪紛飛。
我提著燈籠,挖開花房的土,下面果然有個紅木小盒子。
打開。
裡面是我朝思暮想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草書的「鶯」字。
我拿著這失而復得的東西,低低泣了幾聲。
燕鳳不肯說出哥哥行蹤。
那我就去找玉佩來歷。
總有一天能找到哥哥。
我把花房一切復原,又把蘭花捧回原地。
正當這時。
外面傳出了幾聲貓叫,還有靴子踩雪的咯吱咯吱聲。
越來越近。
是個男子!
隻聽那人問了一下。
「誰在那裡?」
聲音從容,還帶幾分溫潤的好奇,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
這是內宅。
除了國公爺,就是小公爺。
他恐怕就是那個鳳凰蛋小公爺。
我知曉深夜孤男寡女的風險,便彎下腰,低低沿著花盆一步一步往外挪。
花房裡是雪月的冷光,他一來,平白多了幾分碧彩交輝。
青金色的光在幽幽躍動。
是那件雀金裘。
我心裡一顫。
更想遠離他。
外面逐漸沒了動靜。
我以為花草掩映得很好,誰也沒看見誰。
很久以後,小公爺梁遇卻跟我說。
「你一個像玉的女孩子,和蘭草、細雪、白紗燈籠映在一塊,不像是人。
「倒像是花草精怪,美得不近情理。」
他的風花雪月。
需要一個貌美丫鬟來成就。
我並不願成為任何人生命的點綴。
就算尊貴如他也不行。
我有兄要尋。
有仇要報。
這世道,對我來說絕不止於這個內宅。
20
拿到玉佩後,我並沒有求周嬤嬤。
她便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把燕鳳撵回外院,繼續當粗使丫頭。
有小丫鬟悄悄問我。
「鶯兒姐姐,燕鳳要咱們照顧嗎?」
我摸摸她頭。
「你們年紀小,照顧好自己就夠了。」
大家都心領神會,以為我心灰意冷、不再願管著燕鳳。
燕鳳的生活變得很不好過。
以前,她仗著自己是三等丫鬟,欺負外院的粗使小丫頭,擠對那些老嬤嬤。
如今她狼狽而歸。
那伙子人自然要報復回來,往她被子裡潑水,數九寒天凍成一坨冰;
不給她留飯菜,頓頓隻剩個泔水桶;
當面辱罵再不避諱,已經是尋常事。
還有她那捧高踩低的幹娘,收了錢並不庇護幹女兒,遠不如周嬤嬤厚道。
她來外院大鬧一場,扯下燕鳳一大把頭發,嘴裡不幹不淨,卷走了燕鳳僅剩的私房和過冬的袄子。
很快。
燕鳳就病了。
她託人來找我。
我一律借口有差事,推脫不開。
這才哪到哪。
燕兒。
往後你受的苦還多著呢,都嘗嘗吧。
以前對她掏心掏肺地好,她不在意。
非得被生活毒打一番,才知道低頭。
偶爾在廊下碰見外院的幾個老嬤嬤,她們低著頭,滿臉堆笑,不敢得罪我。
我主動上前,往她們手心裡放一把銅錢。
哗啦啦的。
聲音好聽得很。
「多謝嬤嬤們照顧燕鳳。她性子急,需要磨礪,嬤嬤們也是助她成才,這些錢拿著冬天買酒暖身子。」
她們歡快地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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