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家的人,包括父親也曾來問過她,“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他為何如此糊塗,走了一條死路?”

  都問她,她又問誰?

  她所知道的,也是從外面聽來的。

  當今天下三分,以長河為界,大酆鎮守南方,大啟佔領北地,大宣則扎根在西邊群山陡峰後的邊沙大漠。

  誰都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小打小鬧積怨久了,每隔幾年便會爆發一次大戰,半年前大酆同大宣的矛盾衝突到了白熱化,大酆派兵十萬,與大宣正式開戰。

  晏長陵應徵。

  蚌鶴相爭,漁翁得利,怕大啟趁機壯大,更怕黃雀在後,大酆皇帝突然下旨,要身在前線的晏長陵先去與大啟議和,商議共同討伐大宣之事。

  晏長陵奉命去了大啟,卻沒與大啟結交,反而殺了大啟太子。

  大啟一怒之下,舉兵連屠大酆三城。

  消息傳到大酆,滿朝文武無不震驚,也無人敢信。

  晏長陵又不是傻子。

  何況大啟的太子還是他的親姐夫。

  隻要是個正常腦子的人,無論哪一宗,也不會在此時殺了大啟太子。

  皇帝也不相信,認為是誣陷,一眾人等著傳旨的驸馬爺回來。

  很快驸馬爺趙缜回來了。

  人跪在殿堂上,聲淚俱下地講述了晏長陵是如何與大啟太子發生了衝突,如何殺了他,又是如何被大啟國君處死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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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大啟同大酆聯姻之時,大啟太子親自前來大酆求娶公主,最後卻看上了永寧侯府的大娘子。

  晏長陵的長姐,晏月寧。

  晏長陵自小護短,為此極為不滿,還曾與大啟太子當街動過手。

  夾雜著私憤,年輕氣盛一時衝動鑄成大錯,就有了幾分可信。

  晏家還未從晏長凌身死的噩耗中緩過來,緊接著便陷入了叛國,抗旨的沼澤之中。

  除了她以外,滿門流放,無一幸免。

  對上輩子自己那位隻有過一面之緣,確切來說,隻見過一道背影的夫君,白明霽對他的評價是空有一副拳腳,白長了一顆腦袋。

  但如今人卻沒死。

  還鮮活。

  而,本該無事的孟挽竟死了……

  火房挨著府邸最後面的倒座房,沒有長廊,卻有一片翠竹,新抽的嫩芽粘著細密的水珠,瞧久了,眼睛都明亮了。

  白明霽賞著景,聞著雨後泥土的芬芳清香,趁此理了理雜亂的思緒。

  這一理,便過了小半個時辰,金秋姑姑找過來,瞧見她一人坐在檐下,水洗過的天地四處澄明,翠生生的顏色罩在她眉頭,映出一縷細細的愁。

  金秋姑姑一愣,還是頭一回在她身上瞧出這個年歲該有的傷春。

  上回白尚書罵娘子是一塊寒冰疙瘩,沒有一點人情暖意,遇上了隻會讓人頭破血流。

  金秋覺得,娘子即便是一塊冰,也是一塊潔白如雪的冰。

  說到底娘子是不願意圓滑,不願意委屈自個兒。

  這類人看似不會吃虧,心裡卻是最苦的。

  “娘子。”

  金秋走到面前,出了聲,白明霽才瞧見人,回頭去看鍋,裡頭的熱水早被婆子送了過去。

  坐久了腿麻,金秋姑姑上前攙她起來,傾耳過來同她道:“世子爺讓娘子放心,銀槍,他已拔了出來。”

  白明霽:……

  心思被戳破,白明霽目光瞥開,略微尷尬。

  終究還得面對,又問道:“人呢?”

  “娘子是問世子爺?”金秋姑姑已不同於先前的緊張,輕松地笑道:“剛更了衣,說有要事出去了,讓娘子也換身幹爽的衣裳,晚飯不用等他。”

  知道她適才是下不了臺,金秋姑姑留了個心眼,沒跟過來,想親眼瞧瞧這位姑爺是什麼樣的秉性,今後也好相與。

  沒料到結果太快人心。

  “還想告狀呢,一個都沒討到好,全讓牙子帶走了。”金秋姑姑同她說起了適才的經過。

  白明霽那一槍使出來,震懾了下人,但也算給了剛歸來的夫君一記下馬威。

  金秋姑姑當時心都揪成了一團,娘子身後有白太後撐腰,可晏家乃皇室宗親,晏世子的身份本事擺在那,犯不著怕她。

  一堆人等著看好戲。

  好半晌晏長陵才動了動,抬手抹了一把臉上被殃及池魚濺到的雨水,問那玉珠:“你叫什麼名字?”

  玉珠一時沒反應過來,許是沒料到她伺候了五年茶水,世子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

  不僅是玉珠,其餘幾人也挨個兒報了名,晏長陵聽完後起身,走去樹下,把那杆銀槍取下來,丟給自己的侍衛,吩咐道:“把奴籍尋出來,賣了。”

  分明是一張如驕陽燦爛的臉,笑起來溫暖人心窩子,嘴裡說出來的話卻要人命,別說那幾個奴才,金秋姑姑都覺得意外。

  玉珠滿目不可置信,連哭都忘了。

  本以為回來的是一座靠山,誰知山倒了,還把自己砸死了。

  原本她是二夫人從娘家尋來的人,有幾分姿色,安插的竹院本意為籠絡世子爺,將來在他屋裡謀個姨娘的位置。

  上回被白明霽趕走,二夫人還能保在自己身邊。

  這回,徹底沒了戲。

  這會子二房怕是已收到了消息,有得熱鬧了。

  —

  幾個奴才伸冤的那陣,消息便傳到了二夫人耳裡,對張嬤嬤和姚姑姑的所作所為,二夫人心知肚明,也不出聲斥責,算是默許了。

  早年侯夫人去世,隻剩下了晏侯爺和世子爺倆,後院又沒有妾室,大房的中饋便由老夫人打理。

  後來老夫人年歲漸高,沒那麼多精力,又交到了她手上。

  但自己終究是二房的人。

  晏世子已娶了少夫人,按理說,管家之權早就該還回去,誰知新婚夜晏世子出徵,一個守著空房的新婦如何管家。

  老夫人沒說,新婦沒提。

  自己也裝作不知道。

  如今人回來了,早晚都得交還,但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卻難了。

  尤其是這麼一位鼻孔朝天,不將她放在眼裡的主兒。

  換作旁的新人,知道自己管了這麼多年的家,還不得想著法子一天兩頭地往她跟前跑,她倒好,自己找上門去,她還能不見。

  虧得自己有先見之明,留了個心眼。

  玉珠是自己娘家表妹的姑娘,早早便放在了世子屋裡,等將來她做了大房妾室,再有自己從中幫襯,府上的中饋不一定就攥不到自己手上。

  如意算盤是打得好,沒想到落空了個。

  張嬤嬤褲腿卷著風進來,人還沒到跟前,嘴裡就嚷上了,一口一個不得了了,“白氏要翻天了。”

  聽她說白氏奪了世子的槍,來了個下馬威,二夫人眼中還有些激動,聽到最後竟是世子把她送過去的人都賣了,臉色霎時一變。

  “那白氏先前對二夫人不敬,如今連世子也不放在眼裡,銀槍都敢扔了,這還擔著賢惠的名,世家規矩禮儀裡,可沒聽說有這一宗……”張嬤嬤繼續拱火,二夫人哪還有心思,起身打斷她:“都賣了?賣去哪兒了。”

  張嬤嬤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玉珠……

  二夫人臉都青了,斥道:“愣著幹什麼,趕緊去牙行,把人買下來。”

  金秋來火房尋白明霽時,二房早忙成了一團,一路打聽晏長陵把人帶去了哪個牙行。

  白明霽倒沒什麼意外。

  前世晏家抄家,不知是誰提前走漏了風聲,院子裡的丫鬟婆子急於逃命,四處搜刮,衣袖褲腿鼓鼓脹脹,連鞋襪都塞滿了。

  白明霽想說都是報應,及時想起來自己又何嘗不是其中一員,侯府遭難後,她不也把自己摘了個幹淨,沒資格評判人家。

  且重來一世,即便晏長陵回來了,若有朝一日侯府還是避免不了禍事,自己也做不到同他一塊陪葬。

  身上的湿衣被火房的熱風烘得半幹,反倒涼了起來,先回了前院,果然一片安靜。

  丫鬟們替她備水,金秋姑姑去尋換洗的衣裳。

  白明霽立在堂內,看著那杆已被放置在木架上的銀槍,切實感覺到了前世她那位死去的夫君,活著回來了。

  特意上前看了一眼那槍頭。

  沒有豁口。

  刃頭如同鍍了一層銀色的鋒芒,森森發寒。

  這麼厲害,想象不出上輩子他到底是如何死的。

  素商一早出去辦事,傍晚才會回來。

  若是知道他還活著,自己也不至於多管這樁闲事。

  在火房坐了那陣,她已理清了眼前的局勢。

  晏長陵是個未知的變數,隻能走一步瞧一步。

  眼下她要做的是,是確認孟挽的死。

  素商回來,得讓她再跑一趟,進宮尋人太過於招搖又費時辰,還是去大理寺問嶽梁能不能借幾個人手,看一下山谷底下有沒有屍骨。

  —

  天色一暗,半空又飄起了雨點,燈籠裡的一點星芒映上鞋尖,照出細細密密一層白霧。

  馬匹停在了巷口,晏長陵沒撐傘,手裡提著一盞明瓦燈,周清光緊跟其後,兩人前腳剛踏入狀元巷,後腳一位戴著鬥笠的姑娘便從暗處走來,上了停在遠處的一輛馬車。

  雨夜,路上行人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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