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剛剛入職的應屆生。
是這家老牌本地企業裡年紀最小的員工。
在把微波爐熱好的東方樹葉呈上領導的會議桌時。
老總扶額崩潰道：「把她調離文秘部，離我越遠越好。」
人事總監思來想去，把新建的官方某音扔給我。
殊不知，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新時代商戰，由此開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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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畢業了！
感謝惠企穩崗政策！感謝一次性吸納就業補貼！
投了 8 份簡歷，面試了 4 家公司。
終於，我被本市資歷最老的洗化用品企業錄取了。
上崗第一天，辦公室的大哥大姐把我團團圍住。
「小姑娘幾幾年的？」坐在最裡面的卷發大姐第一個衝過來。
「02 的，今年 21 歲。」
話音未落，身後的眼鏡大哥發出一聲哀號：「00 後都參加工作了？」
「誰說不是呢，02 年屬馬的吧，我兒子大她一輪。」
「咱們單位幾年沒進新人了，得有四五年了吧？」
「得有了。」
「差不多。」
「可不得四五年了咋的。」
領我進門的人事大姐舉著兩根手指總結道：「老大貪圖最近的穩崗政策，招一個應屆生頂這些錢。」
「哦！」眾人恍然大悟，紛紛衝我投來慈愛的目光。
就這樣，我在這家老牌企業開始了自己的事業生涯。
2
我年紀小，老總本來想著年輕人想法多把我放在企策部。
奈何公司已經很久沒有投放過新廣告了，企策部淪落為養老部門，不利於鍛煉新人。
於是我被分到了文秘部。
美其名曰跟著老板見識多好學習。
文秘部的組長是個慈祥的大姐。
張姐總是在每個工作日的清晨笑眯眯地拍拍我。
「還得是年輕的小姑娘，穿著小裙子真好看。」
然後塞給我一捧零食，轉身投入到她那熱火朝天的八卦小分隊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悠闲地過，除了每天發一發老總語錄之外也沒有什麼活可幹。
直到一天，張姐沒有來公司。
老總頂著他的老花鏡敲了敲我的桌子：「張琪女兒生病了今天請假，你去買點年輕人愛喝的水，記得拿小票回來報銷。」
說完便又舉起電話向辦公室走去：「齊總兒子突然說要來交流，你讓他們都精神點，別像平時半S不活地丟人。」
我暗自點頭。
年輕人喜歡喝什麼，我還能不知道嗎？
3
回公司時，原本熱鬧的辦公室現在噤若寒蟬。
每個人都在裝模作樣地認真工作。
我目不斜視，走向會議室，打開門。
一個穿著嘻哈 T 恤、工裝短褲的年輕男人正戲謔地笑著，對面坐了五個板板正正臉色鐵青的老頭。
「總之呢，」年輕人看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走著瞧唄，看看你們這群老弱病殘拿什麼跟我們爭。」
說完便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路過我時，他挑挑眉，油膩的嗓音響起：「小妹妹，這種老牌國貨沒什麼發展空間，要不要來我們齊氏集團倒水啊。」
我腦子沒轉過來彎，提起手裡的袋子。
「您好，您喝檸檬水還是鮮橙益菌多？」
男人看著袋子上蜜雪冰城四個大字，臉色陡然陰沉，回頭吼了一句「等著吧」，便大步離開。
不喜歡喝酸的嗎？我暗想。
這可是我的最愛。
早知道再買一杯珍珠奶茶好了。
「楊總，你們喝嗎？」我舉起袋子晃了晃。
老總似乎有點疲憊，搖搖頭對我說：
「小陶給沏點茶來。」
「好嘞。」我領命，樂呵呵地跑去泡茶。
卻在茶水間傻了眼。
許是太久沒啟用過會議室，茶葉罐也隨之封存良久。
一開蓋，一股霉味撲鼻而來，衝得人腦子發暈。
我看了看發霉的茶葉，又研究了一會不知哪位大哥買的東方樹葉。
毅然端起後者，走向微波爐。
4
我被調崗了。
據說是副總把茶水均勻地噴了一桌子，隨即人事就被抓過去盤問了半個小時。
在得到了確實不能辭退我的答復後，副總大手一揮，把我調到了市場部。
主管線上運營。
運營那個剛建三天·沒人會弄·唯一一個粉絲是公司楊總的抖音號。
「沒啥要求，你發一發公司文化、員工日常、產品介紹就行，反正也沒人看，有總比沒有強。」人事大姐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我看著 0 發布內容的賬號，頓時揚起鬥志。
拿起手機，朝著會議室拍下了第一個內容。
【誰懂啊家人們，就因為給老總們一人熱了一瓶東方樹葉，被流放到線上運營來弄視頻了。】
發送成功，我放下手機認真寫下一條廣告的腳本。
企劃部的劉姐悄悄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顆糖。
「小陶啊。」劉姐是張姐八卦分隊的成員之一。
「你也別難過，是齊氏集團的那個公子哥來挑釁，副總正在氣頭上，你撞槍口了而已，不怪你。
「你剛來可能不知道，本來咱們盛宏和城南的聯華各佔洗護一半市場的，齊氏拉來外資，廣告打得那叫一個兇，愣是給咱們打壓成現在這樣。
「營銷技不如人咱們認了，剛那小子突然來說什麼低價收咱們產品的技術，那能給他嗎？
「楊總不幹，他就說啥要讓咱們破產，看到時候咱們咋辦。
「張姐還沒帶你去工廠看看吧，等著有時間帶你去一趟，你就明白了。」
劉姐向我輸出一頓，最後拋了一個你懂的眼神。
揚長而去。
我到底也沒明白到時候我應該明白啥。
5
凌晨三點，我被手機鈴聲吵醒。
在掛了第五次電話後，我恨恨地接起。
還沒等對面出聲，我先一步發出起床氣攻擊。
「不是，你挺難S啊？詐騙電話值得你這麼锲而不舍地打嗎？我就是一個實習生，沒有錢，不值得你半夜打一二三四五六通電話來惦記我兜裡這仨瓜倆棗！我警告你啊，再半夜給我打電話擾你爹我的清夢，我就半夜爬你家窗臺旋轉跳躍嚇哭你八個月小兒和八十歲老爹。聽懂了嗎？」
電話那邊寂靜一剎。
「陶悠，快回公司，給你轉正。」電話那邊是人事抑制不住興奮的聲音。
我那剛清醒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隻呆呆地「啊？」了一聲。
那邊似乎等不及了，又催促道：
「快點啊，打特快專車來，給你報銷。」
等我來到公司時，整個企策部和市場部燈火通明。
每個人都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劉姐抓住我的手。
「陶啊，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
我幹了什麼？
人事大姐遞來手機，屏幕上是公司官抖的首頁。
那個 0 作品 0 播放量 1 粉絲的賬號，突然漲了三百多萬的瀏覽量。
還有 10w 點贊。
我點開評論區，一屏幕的哈哈哈吵瞎了我的眼。
【沒關系啊，你很快就要被流放到社會上了。】
【真的笑S啊家人們，你們看到老總那呆滯又崩潰的眼神了嗎。】
【老總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實習生給他喝的什麼。】
【她甚至用的官抖控訴老總，她真的，我哭S。】
【嚯，這不是盛宏洗護嗎，他家護發素賊好用，就是現在在超市買不到了。】
【你們看老總那發質，蓬松的嘞。】
【衝著這老頭也得買一瓶試試。】
我徹底蒙了，看了看桌角那摞寫著【洗洗更輕松，頭屑去無蹤】的腳本。
又看了看市場部同事遞來的線上銷售記錄。
最後無助地看向剛來的楊總。
楊總：「之後你全權負責線上營銷，你想怎麼發就怎麼發，有什麼需要的找張琪，除了撥款其他的我都能滿足！」
我被突如其來的信任砸昏了頭。
直到劉姐扔給我一本廣告法。
我反手又發了一條視頻。
【別贊了真的，本來老總讓我隨便發的，現在看的人多了我還得學廣告法。】
6
公司賬號在以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運行著。
倒真的拓寬了一丁點銷路。
齊氏集團緊隨其後，加入到短視頻的戰鬥中來。
他們找了專業的團隊，視頻引流加直播帶貨搞得如火如荼。
劉姐氣得在辦公室踩著凳子罵人。
「抄我們產品搶我們市場都忍了！
「連視頻也要抄！要不要臉啊！」
美工在角落弱弱地插了一句：「要不我們也請個主播呢。」
財務大姐長籲短嘆地接話：「坑位費太貴了，我們根本付不起。」
運輸部陳哥瘋狂點頭：「是啊是啊，快遞箱子都快買不起了。」
大家把目光轉向我。
不是，看我幹嗎？
「陶啊，你條件也不錯，要不試試唄。」
「就是，我們陶要模樣有身材要身材有個頭的，比他們那個強多了。」
「陶，為了盛宏的臉面，上！」
雖然平時大家都掉兒啷當地摸魚，可卻都是實實在在把公司當成家的。
一個簡易的直播間就在你拿來一個手機支架、我送來一個補光燈的化緣式拼湊中準備好了。
我坐在手機前有點局促。
關注賬號的粉絲卻沒給我準備的時間，一股腦湧了進來。
【這就是用一瓶東方樹葉撂倒老總的內個鳳雛嗎？】
【果然是實習生，眼睛裡那股子清澈愚蠢的勁還沒散去呢。】
【笑S，別傻坐著，賣貨啊。】
【實在不會賣就把你老總叫來播。】
「好嘞！」我深覺這是一個好辦法，跳下凳子準備去找楊總。
卻被圍觀的眾人衝上來摁了回去。
「介紹一下我們的洗發水。」張姐急切道。
「就是……好！」我誠懇道。
「護發素呢？護發素拿過來。」劉姐把瓶子懟到我手中。
「賊好。」我堅定道。
「還有這個沐浴露！」美工急吼吼帶著超醜的瓶子擠進鏡頭。
「呃，非常好。」
我快崩潰了。
上了十六年學不假，可是老師也沒教過怎麼直播賣貨啊。
楊總看到熱鬧的小屋好奇地趴在門邊張望。
我趁眾人不備，還是拎起手機跑到老總身邊。
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
「朋友們，與其內耗折磨自己，不如發瘋把別人也拽下水！
「今天盛宏洗護首播，主播不賣貨！
「給大家表演一個老總洗頭！」
在楊總連續洗頭七天後，眼尖的網友發現他老人家的發質依舊黑亮蓬松。
洗發水連帶著其他產品的銷量都實現了暴漲。
楊總在辦公室四仰八叉地癱坐在老板椅上。
手機不停地響。
「顧總啊……是整挺好……帶你們一個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可得支援我點包裝箱……那我現在叫人過去……不喝了不喝了還有人找我呢掛了啊。」
「李總啊……是是，好久沒聯系了……也沒請啥團隊，都小孩瞎搞的……你開口了我還能說不行嗎……不用，吃啥飯吃飯……給我整點快遞箱就行……成，那就這樣。」
「呦，齊總……」
老總拿著手機跟老朋友顯擺，順便化緣。
我抱著電腦在評論區和網友發瘋。
我們都有光明而美好的未來。
直到大量惡評突然湧入評論區和直播間。
出事了。
7
【不良企業滾出中國！】
【沒錢搞研發但是有錢搞營銷是吧？】
【退錢！退錢！退錢！退錢！】
【致癌洗護，早日倒閉.】
【新來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沒有好心人給講講。】
【看亮哥打假測評最新的那條視頻。】
我打開評論裡說的那個博主的主頁。
看著他視頻裡那個被打了碼的、醜得很明顯的洗發水瓶子。
沒有誰家的瓶子像我們的這麼醜了。
「家人們，不管你們買什麼洗發水，看到月桂醇硫酸酯鈉就趕緊扔了吧！用它洗頭發，就等於用潔廁靈！某些國貨老品牌，有營銷自己的錢，沒有為人民研發安全無毒產品的錢嗎？！」
外面雨下得很大，同事們都窩在辦公室裡沒有出門，圍在我的身邊靜靜地聽著視頻裡的聲音。
撈過手邊的樣品，我們聚在一起一字一句地對比配料表，在第二位就發現了「月桂醇聚醚硫酸酯鈉」。
那個博主說，這是一種廉價的發泡劑。
脫發、致敏、致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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