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你醉了。」
他輕笑：「是啊，我醉了。」
他雖言語遲緩，可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我替他掖好被角。
「萬安，你知這世上最牢固的是什麼。利益能將我們捆綁得更緊。若你對我生出別的心思，我們之間就危險了。」
他閉眼：「拂玉，愛不比利益牢固麼。」
「不會。」我反駁：「得到一個利益，還有下一個利益。若愛沒了，便什麼都沒了。」
「那沈川庭呢，你對他是利益還是愛？」他起身吹滅燭火，在一片黑暗中我聽他說：「拂玉，其實我挺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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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隻沉默不語，遠不解他話中玄機。
15
我們一路S回皇城，趕在父皇合眼前截下聖旨。
那上面立我兄長為皇，我矯詔，改寫成我的名字。
我將聖旨交由萬安，讓他對著文武百官念出遺詔。
他伸手撫上我臉頰，在我興高採烈之際，將長劍劃穿我喉嚨。
我倒在地上，他居高臨下地對我說。
「你可記得？S在你的宮殿的芙家婢女，她是將我養大的長姐，我唯一的親人。」
我的魂魄飄到天上。
隻有常娘留給我的珠釵，孤零零擱在我身旁。
我聽見萬安拿著聖旨，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念詔，將皇位傳給我那堪堪能開口的幼弟。
而我的表姐魏豔，垂簾聽政。
下頭百官高呼，吾皇萬歲！
唯有沈川庭穿過層層人群，在一片血泊中抱緊我的屍體。
我執念太深，無法輪回。
沈川庭親吻我額頭，他說：「拂玉，我帶你去昆侖。」
那一夜，皇城設立千年的神閣，竟真有仙人飛升。
自那以後神閣靈臺寂滅，皇城再無神靈庇佑。
15.
我在回憶中睜開眼。
沈二在我面前，依舊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可我卻覺得身心俱疲，他用自己的神力為我續命，將我的魂魄放於珠釵，保其不散。
幫我在世世代代中破除執念
直到我遇見溫寧。
他問我想如何選？
是否要將仇人之後扶上王位。
我點點頭。
我從不在乎那半點權力，我隻在乎坐上王位的人，能為女子為百姓做些什麼。
百年來，女子的處境並沒有改變。
我見到了太多如常娘、母妃、表姐一般的人。
唯有女子能設身處地感悟女子的境地。
我定要讓溫寧坐到那椅子上去。
我定要這世間的女子，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命運不再受他人擺布。
男子能為官，女子便能。
男子在婚姻中有的選，女子也要有的選。
我要那皇位，不看重男女，能者居之。
我信溫寧能做到。
溫寧大婚那天，神閣靈臺光彩應天。
百年來如傳說般不曾現身的仙人，竟親自從昆侖而來，為她祈福。
仙人封溫寧為下一任天女。
成了歷史上唯一任跨過皇帝，直接將皇權神授的女子。
皇帝駕崩後，溫寧成為女帝。
自此，興女學，設女官。
朝堂之上，寒門不再受世家打壓，不論男女，能者居之。
她找出被封存百年的拂玉公主畫像，供奉於神閣之中。
畫中女子一襲紅衣，額間鳳羽貼花妖冶。
唯有發間的玉色珠釵透著點點亮色。
番外——萬安
我恨魏拂玉。
我恨她S了我長姐。
恨她待我疏離。
恨她心中隻有沈川庭。
更恨我自己愛上了她。
我幼時，生於鄉野，父母早逝，家中貧窮。
長姐將自己賣進芙府，賺到的銀錢供我讀書。
可我不是學文的料子，書讀的一塌糊塗。
後來邊境戰亂，我從了軍，長姐跟隨芙家女進宮。
我一直努力博得魏將軍賞識，一路從寂寂無聞的小兵做到前鋒。
我盼望著有一天衣錦還鄉，將長姐從宮中帶離。
我們一家團圓，也過一過好日子。
魏將軍的獨女魏豔，與我是軍中至交。
她箭射得好，馬騎得快，我常同她一並飲酒，聽她講那留在宮中的幼妹，如何可愛，如何惹人憐惜。
她說得越多，我便越好奇。
有一日，她借著酒勁，將幼妹的畫像交於我看。
女子明媚，笑起來如六月豔陽。
也正是這樣一張單純無害的臉，用陶器割穿我長姐的喉嚨，讓我至今無法尋得她的屍骨。
我時常想，老天也許也在幫我。
不然也不會讓她欽點我為驸馬，有機會站在仇人身邊。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山郊馬場。
我的馬兒許久沒見過那樣遼闊的草場，我便放任它混在馬群跑個痛快。
拂玉不認得我的模樣，以為我還未至，便饒有興致的馴起馬來。
她挑中的，正是我的尋風。
尋風性子頑劣，除我以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連魏將軍也束手無策。
可見了魏拂玉，卻撒了歡的奔向她，將她馱於馬背疾馳。
我這才忍住怒火現身。
「我這馬頑劣，殿下好手段竟難得被它喜歡。」
「萬前鋒，那你呢？」她勒住馬韁，紅衣似火，在夕陽下如畫卷般美豔，「舅舅和表姐都說萬前鋒脾氣冷硬，也不好馴服，你今日見我是討厭，還是喜歡？」
她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我盯著她，開始擦拭刀鋒，我想若要我動手，定要她同長姐一個S法。
割穿喉嚨，不能瞑目。
「說來，我同萬前鋒當真有緣。」她下馬將尋風交到我手裡，「我八歲時，被人送到江州，那時我不愛說話，整個人怯生生的，那年生辰，我的摯友便送了我一匹馬駒。」
「我每日悉心照料，漸漸開懷，沒想到我幼時最疼愛的小馬，長大後同我一樣都選中了萬前鋒。」
她是神情如同回到了寧靜的過去，我竟鬼使神差的放下刀鋒。
我想，左右我們將成婚，不如靠著她手握兵權後，S她也不遲。
我的右臉有道長疤，是在戰場時被敵軍砍傷的。
為此我總用頭發蓋住，不輕易同人對視。
成婚後，魏拂玉不知從哪得知祛疤的靈藥，自作主張費盡心思替我尋到。
我厭惡她碰我。
她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強行扶正我的臉。
將藥膏替我抹上。
我們距離很近，近到我能感知她的鼻息。
魏拂玉有雙琥珀色的眼睛，聽人說因為這雙眼睛她被人叫做災星。
可我覺得這樣特別的顏色，應是老天的恩賜。
她的睫羽撲朔，笑著同我說：「你總躲我做什麼，哪有驸馬整天低頭陰沉一張臉的。」
「我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生得硬朗，這刀疤也不過替你徒增幾分痞氣，為你祛疤也不是嫌你，隻是覺得若你的臉無瑕，你會自信些。」
我別過臉去，在心裡咒罵，討人厭的魏拂玉。
成婚數年，她很有分寸。
我們分榻而眠，外人看來相敬如賓，琴瑟和鳴。
若我要事，她從不主動找我。
唯有每年十五會拉著我放燈，除夕我們守歲，她會為我準備紅包，祝願來年能紅紅火火。
我看著她被冷風凍紅的鼻尖，竟莫名將披風摘下替她披上。
她忽然笑的開懷，踮腳用手焐熱我的耳朵。
「萬安，你也很冷吧。」
她總讓我恍惚，這樣一個女子，當真S了我長姐嗎？
可我在宮中當職的兄弟不會騙我，而她們這些長在深宮的女子卻是天生就會騙人。
我將她推開，關在門外。
那晚我竟夢見長姐。
她笑著撫摸我的頭頂寬慰：「小安, 難得你有喜歡的女子, 定要好好呵護才行，怎能將人關在門外？」
「若她傷心，厭棄你就不好了。」
我驚醒，幾番猶豫，卻還是敲響她的房門。
可她並不在屋內。
腦中是一閃而過的慌亂, 她那樣嬌氣的人是不是真的生了氣。
我告訴自己哄她是為了兵權。
我是在公主府外的長街上，找到她的。
她身前站著的，是那名門出身的大神官。
長姐啊，魏拂玉怎麼會厭棄我呢？
她心中從來就不曾有我。
後來，魏家被流放，我跟著一並去了北境。
路上並不太平，許多魏氏政敵落井下石。
派S手要我們的命。
廝S間魏將軍舊疾復發, 命喪黃泉。
我也身負重傷，與魏拂玉走散，S盡最後一個敵人倒在茫茫雪地等S。
我想, 我真對不起長姐。
為何走馬之際腦中閃過都是魏拂玉的笑臉。
她大概不會找我了。
當時嫁我, 也不過為了消除皇帝疑慮。
如今我對她, 又有何用呢。
直到迷糊間, 看見一個身影, 跌跌撞撞向我跑來。
不知她在這雪地尋了多久, 嬌俏的小臉生了凍瘡。
她撲在我懷裡, 哭道斷氣。
「萬安, 你不要S了, 我隻有你了, 我的親人隻有你了。」
魏拂玉真蠢啊。
真的很蠢。
但她那麼怕冷, 我該怎樣才能讓她暖和一點呢？
人人都說北境苦, 我覺得北境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在這裡, 我同魏拂玉像尋常夫妻一般。
在這裡，也沒有出身名門的神官。
在這裡，我也漸漸很少想起長姐。
如果那日, 沈川庭沒有來, 我想我會自欺欺人一輩子。
魏拂玉一定不知道。
縱使她與沈川庭多麼針鋒相對。
可他們望向彼此的眼睛, 是不可言說。
我嫉妒到發瘋。
行軍前一晚，我裝醉試探。
什麼仇恨, 什麼克制。
我都不要了。
我想和魏拂玉好好過日子，若她願意我甘願幫她得到一切。
哪怕若我下到地府, 無顏面對長姐。
可她躲開了我的吻。
她說, 我們之間隻有利益，不能有愛。
那我又何必沉淪呢？
愛恨交織到一定，會萌生摧毀。
而我摧毀後, 不曾痛快過一分, 悔恨幾乎佔據我的後半生。
魏拂玉S後，魏豔給了我一個巴掌。
那道旨意, 我是隨口編的。
我才不在乎誰是王, 誰的手中握有權力。
我偏要魏拂玉不痛快。
魏豔卻告訴我, 是長姐為了出宮，同芙嫔做交易，刺S魏拂玉在先。
她是為自保。
她從來都是為自保。
她的屍體被沈川庭帶往昆侖, 我肉體凡胎連山腳的迷瘴都走不出去。
想我這一生，誰也對不起。
若有來生，亦不敢奢求魏拂玉能愛我一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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