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千年,我有過很多僕人。
傅寒夜有顏、聽話。
是我最滿意的一個。
但最近他很怪。
總帶各種女人來我面前晃悠。
無視他帶來的第三個女人後。
他終於忍不住:「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我皺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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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開口,他先跪下了。
「我錯了,再也不試探你了。」
「我會和以前一樣照顧你,就算我S,也會為你找到下一任追隨者。」
「求你,別不要我……」
我:?
我剛剛……說話了?
1
那個叫安俞的女人不請自來的時候。
我正在傅家老宅的庭院裡享用午餐。
菜是傅寒夜一大早出去買的。
魚排是他穿著圍裙親自煎的。
就連我餐後那盤被擺成花兒一樣的果盤,也是他親手雕的。
安俞不知情。
皺眉瞥一眼,將果盤推開,遞來一張卡。
「我和傅寒夜要訂婚的消息,你應該聽說過。」
「雖然不知道你和傅寒夜是什麼關系,但他把你帶回老宅,應該很喜歡你。」
「我們這個圈子,養個人不是什麼稀奇事,不過為了傅寒夜好,你最好還是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
果盤被推開。
夠不到。
有點可惜。
我回頭看了一眼。
傅寒夜在不遠處接電話,根本沒注意到這裡。
沒人解圍。
我不得不自己應付,看向眼前這個氣勢凌厲、烈焰紅唇的女人。
她不是第一個找來我面前的。
但要問我該在什麼位置?
和傅寒夜是什麼關系?
……
「傅寒夜小時候,我抱過。」
2
我沒撒謊。
二十七年前,傅斯言第一次帶他來見我。
他才一個月大。
抱在懷裡,軟軟的、小小的。
也醜醜的。
我活了很多年,不是第一次見剛出生的孩子。
但卻是第一次見那麼醜的。
想扔了。
可傅斯言不讓。
「阿雲,別急,這孩子的父母很漂亮,再等等,他會長開,會和你一樣好看的……」
果然。
五歲、十歲、十七歲……
傅寒夜越長越好看。
今年他二十七歲,身邊的追求者越來越多。
膽子大,找到我的人也越來越多。
安俞是第三個。
此刻,或許意外的話,她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麼?」
我卻不想再回答了。
將水果叉往桌上隨意一放,就起身,往宅子裡走。
傅寒夜終於打完電話,看見喊著「等等」要追上我的安俞。
「你來怎麼不說一聲?」
他在笑。
看著安俞。
我不是沒見他笑過。
可此刻他臉上的笑容,和以往我見過的都不一樣。
有些……溫柔。
溫柔兩個字躍入腦海,讓我微微一愣。
但也僅僅隻愣了一瞬,思緒就被他打斷了。
「阿雲,介紹一下,這是安俞,或許是我將來的……未婚妻。」
他的聲音很輕。
說話時,視線落在我臉上。
像是要從我臉上探究出什麼情緒一樣。
可我沒有表情。
就連眼神都沒有半分波動。
「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唇角的淺笑僵住,隨即恢復。
「我和安俞還有話要說。」
「爺爺回來了,阿雲,你先回去陪陪他吧。」
……
「好的。」
3
傅斯言,傅寒夜的爺爺。
他身體不好,在療養院裡住了很久。
最近身體好轉,今天才出院回來。
客廳裡,看我進屋,他笑沒了眼睛。
「阿雲,來。」
……
阿雲。
給我起這麼名字的人,是傅家不知道多少代前家主——一個趕考落榜,欲自尋短見的書生。
他在樹林裡自盡。
白綾斷裂掉下來,滾進了我藏身的山洞。
「你是誰?」
「你叫什麼名字?」
「你還記得家人在哪兒嗎?」
「這洞裡的珠寶,都是你的嗎?」
沒有任何記憶。
一連幾個問題,我都答不上。
於是,我用一箱珠子和他換了一個名字。
「所有東西都有根,隻有雲沒有,以後我叫你阿雲,好不好?」
「你跟我走吧,以後我照顧你。」
「就算我S,我也會讓我的後代和我一樣照顧你的……」
後來,我活了很多年。
很多人都曾這麼喚我。
但所有這樣喚我的人,最後都和傅斯年一樣,變得很老很老。
最終一抔黃土。
除了我。
不會痛,不會病,也不會S……
傅斯年真的很老了。
拄著拐杖想站起來,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隻能坐下。
明明這樣的場景我經歷過無數次。
但看著頭發花白,笑起來一臉皺褶的他。
我卻頭一次,感覺腦袋有點悶悶的。
沒忍住走近他。
像第一次見他那般,輕輕摸摸他的頭。
「小年,辛苦你了。」
「我哪有辛苦,倒是寒夜,是不是又給你惹麻煩了?」
麻煩?
回想起剛才,安俞挽著傅寒夜手臂離開前。
他朝我深深望來的那一眼。
我搖搖頭。
「鬧小孩子情緒罷了。」
4
傅寒夜回來的時候,我和傅斯年在下棋。
安俞走了。
但傅寒夜身後跟著另外一個人。
——
傅江野。
傅斯年收養的另一個孩子。
和沉穩冷峻的傅寒夜不一樣。
傅江野的性子很隨他的名字。
跳脫、隨性。
「老頭子,剛出院回來不好好休息,小心明天又被關進去。」
他拿起桌上的梨,咬一口。
隨意拉了個凳子在我旁邊坐下,沒骨頭一樣頭靠上我的肩。
「阿雲,幾個月不見,有沒有想我?」
和出生就被收養的傅寒夜不一樣。
傅斯年收養他的時候,他三歲。
從孤兒院出來後很沒有安全感,很黏我。
因此,對他親昵的舉動,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但傅寒夜似乎不喜歡。
他皺眉看我一眼。
冷著臉將人拉起來,推開:「男女有別,坐好了。」
傅江野不情不願:「偏不。」
「傅江野,別讓我說第二遍,公司的股權你還想不想要了?」
「呵,不要就不要,誰稀罕似的,你把我支走三個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
他們兩個從小就是這樣。
一個貫徹長兄如父。
一個一身反骨。
不對付。
我不喜歡吵鬧。
更不喜歡拉架。
這種時候,往往沉默。
終於,被打擾的傅斯年開口。
「夠了!能不能安靜點。」
看了一眼棋盤,他輕嘆一聲,又看向我。
「阿雲,我累了,這棋隻能改天陪你下了。」
點點頭,我應:「好。」
語氣無波,靜靜看他被攙扶著站起,朝傅寒夜招手。
「扶我上樓,我有話對你說。」
5
傅寒夜扶傅斯言上樓了。
走之前,警告地看了一眼傅江野,又看向我。
神色復雜極了。
活了那麼多年,我仍不擅長揣摩人心。
或者說,仍舊沒有任何揣摩誰心思的欲望。
因此看不透他,我很坦然放棄了。
轉頭問興致勃勃的傅江野。
「梨好吃嗎?」
「包甜的,我給你削一個。」
視線從傅寒夜的背影上收回來。
他唇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梨遞過來的同時,他也再次坐過來。
「阿雲,我哥要和安家聯姻,和安俞結婚這件事,你知道嗎?」
「嗯,剛知道。」
梨果然很甜。
傅江野沒騙我。
「他以前很抵觸聯姻,提一次都要發好大一次脾氣。」
「這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松口,太反常了。」
「你知道原因嗎?」
嘴裡嚼著梨,我搖頭。
還沒咽下去,忽然看見他眸光一閃,唇角勾起一抹壞笑,湊近我耳邊。
「阿雲,想不想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反常?」
不想。
我想說。
可他動作太快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捧著我的臉,整個人湊上來。
下一瞬,身後腳步聲響起。
傅寒夜的聲音暴怒。
「傅江野!你在做什麼!」
6
傅江野沒親我。
手指抵在我的唇上。
他親的是自己的手,但傅寒夜看不見,還是一拳揍在他的臉上。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傅寒夜。
暴戾、兇狠。
全然沒了平日的冷靜自持。
揍完人,又三兩步走過來,粗魯地用衣袖在我唇上擦拭。
仿佛要擦去剛才傅江野「親」過的印記。
「傅寒夜!你有病吧!你弄疼阿雲了!」
一聲喝斥,終於讓他動作一頓。
恍如驚醒,語氣慌亂。
「阿雲,對不起……」
對不起?
因為弄疼我嗎?
「傅寒夜,我不會疼。」
不會疼,不會累,也不會S。
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氣,我都不會有感覺。
可明明我隻是陳述傅寒夜早已知道的事實。
他卻像被驚雷擊中一般,呼吸一滯。
力氣仿佛被一點一點抽離。
臉上的血色也一點點褪去。
直至最後,聲音輕顫:「不會疼,所以不在意。」
「不在意傅江野親你,也不在意我做什麼……是嗎?」
傅寒夜很高。
比我高出一個頭。
平時他站直了,我必須抬頭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此刻,他的背佝偻著。
望向我的眸子痛楚、試探,期待,小心翼翼……
無數種情緒交織,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怪異。
像極了匍匐在我腳下,等待判決的囚徒。
他似乎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可是……
「我應該在意嗎?」
握住我肩膀的雙手驟然一緊,繼而緩緩松開。
像是在掩蓋什麼似的。
他後退兩步,沉眸咬牙,一言不發再次上了樓。
「呵,果然啊,瘋子。」
傅江野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的。
他眯看著傅江野離開的方向。
眉眼陰沉,唇角的笑容嘲諷。
看上去難得正經。
對上我的視線,突然伸手,沒大沒小地揉亂我的頭發。
又恢復成嬉皮笑臉的模樣。
「嘿嘿,阿雲,你乖S了。」
「梨甜嗎?」
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梨。
我點點頭。
梨很甜。
可是被打了岔,我突然有些沒胃口。
「阿野,下次你再像這樣不打招呼,我會揍你。」
我面無表情,很認真。
傅江野:……
很好。
礙眼的笑容消失了。
7
傅寒夜和傅斯年不知道在樓上聊了什麼?
很久都沒有出來。
這一天後,一連好幾天,我都沒再見過他。
再次聽見他的消息,是在一家私廚裡,傅江野給我看了一段他的採訪視頻。
畫面裡,記者追著傅寒夜問。
「傅寒夜先生,據可靠消息稱您和安俞小姐即將聯姻,請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訂婚?」
傅寒夜腳步一頓。
隨即,笑容和煦。
「我和安小姐隻是認識不久的普通朋友,不會聯姻,也不會訂婚。」
畫面到這裡,被傅江野摁了暫停。
熄了屏。
「聯姻消息是他放出來的,現在說不訂婚的也是他。」
「瞧見了沒,阿雲,這種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不可信。」
他頂著那張被傅寒夜揍過,瘀青未消的臉,笑嘻嘻撒嬌。
他從小就是這樣。
疼了會哭。
想要什麼東西,會耍賴撒嬌。
和傅寒夜鬧矛盾受委屈了告狀,也是三天兩頭的常事。
但他們二人的恩怨,我向來不摻和。
而且……
他話好多。
默默咽下一口魚。
我將他面前的兩盤菜,往我這邊拉了一些。
「阿野,食不言,寢不語。」
「有口水。」
他臉色一青,閉嘴了。
在手機上一頓亂敲,委屈巴巴地將字幕遞給我看。
「阿雲,你不愛我了。」
我面無表情,不回應。
他認命輕嘆一聲,又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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