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吵什麼吵?是你要離婚的,我哥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憑什麼不給他二十萬?」
「懷梅,缺錢自己去掙,別打別人口袋的主意,年紀輕輕就心術不正,你別忘了,你那個富二代我也認識,他知道你的嘴臉不?」
「知道又怎麼樣,反正下個月我們訂婚,我還怕他不娶我嗎,你來的正好,你要是不拿二十萬出來,你今天別想出這個門。」
從裡屋湧出來懷遠的七大姑八大姨,還有他的姨夫姑父。
「還反了你了!」梁倩倩掏出手機,給什麼人發了個微信定位。
「玩兒黑的是吧,老娘也不是吃素的,我今天看看哪個人敢動我和齊蕊。」
半小時後,一群人從三四輛面包車上下來,圍在懷遠家門前。
他們也不進門,都不說話,自顧自悶頭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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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鄰居沒見過這陣仗,紛紛側目。
我走出門對他們說:「日子過不下去了,要離,他們一家問我要二十萬,不然離不成,叔叔阿姨們,你們說說看,給還是不給?」
吃瓜群眾們對這種近乎於明搶的行為嗤之以鼻。
「唉……好聚好散嘛。」
「懷遠老老實實一孩子,咋變成這樣了?」
「聽說懷梅結婚差點錢,她媽就動心思了。」
聽到屋外的闲言碎語,婆婆像箭一樣衝出來。
眾人一看,立馬掉臉走人,誰都不願意和她多說話。
婆婆停在原地,有火沒處發,衝著那幾個彪形大漢扯嗓子開罵。
其中一個刀疤臉對她說,「你再罵一個試試?」
婆婆縮著腦袋,不再言語。
13
懷遠答應和我離婚,隻是他希望我能借給他二十萬,他可以給我打借條。
這個錢一旦借出去,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回去過自己的日子,養隻英短和薩摩。
今天是我和懷遠辦理離婚的日子,我內心毫無波瀾。
隻是希望待會兒辦理離婚的人少一點,我們不用排隊。
他突然跪在我面前,聲淚俱下,「齊蕊,我真的錯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原諒我吧。」
「我早就原諒你了,我不恨你,你隻是被你媽利用的可憐蟲,你和懷梅都是,別人的錢永遠是別人的,別想著裝進自己口袋。」
他抱著我的腿,眼淚從一個大男人的臉上流下來,看上去總是有點突兀的。
男人的眼淚應該是喜極而泣的,是家國情懷的,是名不虛傳的……
怎麼能為自己的私欲無法滿足而流下幾滴虛偽的淚水?
他再也不是我印象中的懷遠了。
「那好,齊蕊,今天要離婚也行,隻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我們就把婚離了,絕無二話。」
夫妻一場,情分雖已不在,但心中的烙印始終揮之不去。
我沒想到的是,我上出租車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14
我不知道身處哪裡。
周圍都是鏽跡斑斑的過時機器,廠房的天花板上破了幾個大大小小的洞。
我被綁在一張鐵椅子上。
站在我面前的是公婆、懷梅,還有我曾經愛過的懷民。
我知道接下來等待我的是什麼。
對於二十萬的執念,他們仍然沒有放棄所謂的「希望」。
貪欲,使他們成為金錢的奴隸。
懷民首先開口,「是你逼我們這麼做的,隻要你拿出二十萬,你不會受到一點傷害。」
「你們正在犯罪,綁架是刑事罪。」
婆婆不屑一顧,「隻要懷梅能嫁給那個富二代,就算把你S了也在所不惜。」
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的耐心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散。
我早就告訴過他們,我的手機裡根本沒這麼多錢。
懷民手中的刀時不時在我臉上揮來揮去。
婆婆惡毒的言語毫無保留地衝破我的耳膜。
懷梅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嬌滴滴地和富二代通著電話。
他們曾經是我的家人,現在卻做著傷害我的事。
我唯一的希望,隻有我的那部手機。
我相信,父母會打電話給我。
梁倩倩也會打電話給我。
她和我說過,「不管怎麼樣,我們睡覺前要互道晚安,如果你沒回應,我會報警。」
雖然是句玩笑,但此時的我,卻希望她真的能意識到我已經遭人綁架。
15
微信聲。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梁倩倩的「晚安」。
懷民拿著我的手機,「看來你和這個叫梁倩倩的關系很好,你們是不是拉拉?」
「她是我的閨蜜,她是不婚主義,更不存在拉拉一說,懷民,你放了我,我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我十分鍾之內沒有給梁倩倩回微信,她會報警的。」
「那我給她回一個不就好了?」
懷民打出兩個字,「晚安」。
梁倩倩卻在這時發來一個「?」
接著就是她的請求語音通話。
懷民直接掛掉,又給她回了一個,「睡覺啦,忘了告訴你,我要去外地工作一段時間,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我的微信不再響起,我相信梁倩倩已經意識到我身處何種境地。
因為我的「晚安」從不打字,隻是發一個熊貓的表情包。
而且懷民剛剛給她發的那段話沒有分段,我的習慣是一段話分段打。
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突然改變習慣的。
懷民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更沒重視我和梁倩倩之間的情誼。
如果我是梁倩倩,我會分析此時的齊蕊正在做什麼,我會去找她的。
16
婆婆的耐心已經消失殆盡。
懷民手中的刀早已移交到她的手上。
我明顯感到脖子上的冰冷。
公公抖抖呵呵,「這,是不是過了?她可能真的沒錢。」
「她會沒錢?一個月萬把塊錢的工資,還有年終獎,她會沒錢?一定是被她放在別的銀行卡裡了。」
轉頭又對懷民說,「你看你找的什麼老婆,連她有多少錢你都不知道。」
「就算我把錢給你們,我也活不了,你們不想坐牢,會S人滅口。」
懷梅從機器上跳下來,「你放心,我們絕不會動你,我們會放你出去,我們也不怕你報警,我男朋友的後臺很硬,懂我意思吧?」
她笑嘻嘻的模樣真讓人厭惡。
懷民抽著煙,安慰起我來,「有我在,他們不敢動你,隻要你拿出二十萬,我們就放你走,我現在失業,也不想找工作了。」
「我隻想躺平,我的指望全在懷梅身上,她隻要和那個富二代結婚,我就能衣食無憂。」
「還有,我見過那個富二代,他對懷梅一往情深,絕不是玩玩的。」
「懷民,你們去過那個富二代的家嗎?」
懷梅插嘴道,「沒去過,不過很快就去了,下個月去他家訂婚。」
她伸直手臂,搖了搖手腕上的黃金龍鱗手鏈。
「看見了吧,五萬多,有鑑定報告。」
「能把鑑定報告給我看看嗎?」我問。
「也行,你肯定認為是假的,給你看也好讓你S心。」懷梅的手指在手機上滑動。
一張一眼假的鑑定報告赫然出現在我面前。
鑑定報告蓋的章根本不是鑑定機構的公章,而是一個公司的章。
一個以經營為主的公司根本沒有鑑定資質。
我看破不說破,「好羨慕,好好保管,別丟了。」
懷梅嫣然一笑。
17
「別跟她浪費時間,不讓她見點血她還以為我們是來假的呢。」
說話的是婆婆,我的肩膀被她扎進去一個口子。
一陣鑽心的疼痛,鮮血從肩膀上汩汩流出。
我必須保持冷靜,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冷靜,憤怒使人心智迷亂。
這是我爸經常教導我的話。
懷民麻木地站在一旁看著我極力忍受著疼痛。
他早就不愛我了,他愛的隻是躺平和金錢。
他怎麼就會想當然地認為一個富二代會給他這個莫須有的「大舅哥」衣食無憂的生活?
更何況那個所謂的富二代根本就是個假的。
如果真的愛懷梅,怎麼會買一個假的黃金镯子送給她。
婆婆的貪欲早就寫在臉上,她舉著刀威脅我,「說,錢在哪裡?」
「臥室床頭櫃第二個抽屜,裡面有個白色的儲物盒,一張建設銀行的卡,裡面大概有五十萬,密碼是 345987。」
婆婆滿意地看著懷民,「你回家一趟,把錢取出來,如果她敢耍滑頭,我就把她捅了。」
懷民開車離去,偌大的廠房隻剩下四個人。
公公在廠房外放哨。
懷梅大口喝酒,婆婆冷著臉在我身邊走來走去。
那張卡裡根本沒錢,我要做的隻有一個字——「拖。」
拖到梁倩倩來救我。
但願我能撐到那個時候。
18
我在賭梁倩倩是否能意識到我的處境。
我也在賭當懷民發現那張卡裡根本沒錢時,他會不會真的眼睜睜看著我被捅S。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人性中還存在未泯滅的良知。
S亡若真的降臨,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會不會全面失守,大聲呼喊救命。
我也許會跪下來求他們放我一馬。
也許會繼續和懷民委曲求全地過完這一生。
也許還會幫懷梅找一個真正的富二代。
尊嚴和生命哪個更重要?隻有刀真的架在我脖子上時,我才會知曉答案。
他們不知道,我根本沒有二十萬。
他們老家的房子翻修,懷民失業後的生活費,包括公公手術的費用。
全部出自我的銀行卡。
我所做的,隻是單純地希望以前的懷民能回來。
但我錯了,我把人性想得太簡單。
已經生活在黑暗的人,完全意識不到陽光的存在。
懷民長期被洗腦,已經使他的價值觀發生嚴重的扭曲。
廠房外一陣汽車的發動機聲,是懷民回來了。
同時,我也在等待婆婆手中的那把刀刺進我的身體。
19
「錢拿到了嗎?」婆婆忙不迭地問。
「沒有。」懷民耷拉著腦袋,「銀行這時候關門。」
「你不會去 ATM 機上取嗎?」婆婆搶過銀行卡問我,「這裡面真的有錢?」
懷梅說,「有沒有錢,打上面的客服電話一查就知道。」
當他們的手機裡傳來客服的聲音時,他們所有人的臉都變了。
我所期望懷民的改變根本沒有出現。
他像頭暴怒的獅子一遍又一遍在我本就虛弱的身體上發泄著他的不滿。
婆婆更加狂躁失智,她竟然讓公公扒掉我的衣服,當著他們的面侮辱我。
我大聲呼救,拼命反抗。
面對年輕豐滿的肉體,公公隻是略微遲疑了一下,便用他的髒手在我身上摸來摸去。
一邊的懷民,因為希望的破碎蹲在地上,他不斷抓撓自己的頭發,又不斷哀嚎。
懷梅的酒,也已經喝完,一個個啤酒罐子砸在我身上。
當冷靜不能解決問題,拼S一戰才有破局的希望。
我铆足勁站起來,一個頂膝頂在那個滿是花白頭發的男人身上。
他「嗷嗷」叫著,痛苦不堪。
因為胳膊被綁,我幾乎以一種極其費勁的蹦跳跳到廠房外。
一個熟悉親切的聲音,「臥槽,齊蕊,我終於找到你了!」
在梁倩倩的後面,是一輛輛閃著警燈的警車。
我突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拉了回去,懷民在我耳邊低語。
「你他媽的毀了我,我也要毀了你!」
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刺骨的涼意。
20
懷民竟然真的學起警匪片裡的綁匪。
開口就要二十萬。
「都別過來,我S之前,不怕拉個墊背的!」
他完全失去理智,公婆還有懷梅被眼前的場面嚇得呆住了。
我聽見懷梅和那個假富二代通著電話。
她慌裡慌張地「喂」了幾聲,電話那頭便再也沒有回應。
她大失所望,一屁股坐在地上承受內心的煎熬。
「哥哥,我們好像被騙了!」
「什麼?你說清楚,什麼被騙了?」
「他不想接我電話。」
「放屁,你不是說他後臺硬嗎,讓他找找關系,把這事壓下來,繼續打電話。」
那個「富二代」的電話,已經無法接通。
「哥,打不通,我被拉黑了!」
「媽的!操!」
我脖子上的寒意越來越濃。
「齊蕊,我不活,你也別想活!」他拉著我,一步步後退。
一個帽子叔叔站在廠房外,「你現在放下刀,判個四五年,你把人捅了,S路一條,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公婆齊齊跪在懷民跟前,一個勁兒求他。
「懷民,你放開齊蕊,你可別幹傻事啊。」
「爸,媽,你們起來,隻要齊蕊在我手上,他們就不敢怎麼樣,看誰耗得過誰!」
「你想讓我們做什麼?」帽子叔叔問他。
「我要二十萬!我隻要二十萬,二十萬買人質的命,你們不虧!」
懷梅目光呆滯,嘴裡念叨著,「呵呵,二十萬,沒有二十萬,也沒有富二代,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懷梅站起身,竟然脫掉自己的上衣,用地上的磚頭砸自己的肚子。
「不要了,什麼都不要,孩子我也不要。」
她媽看見這一幕,急得捶胸頓足,「哎呦喂,要了我老命了哇,我這造的什麼孽啊!」
人間慘劇在我眼前上演。
「懷民,你還執著於二十萬嗎?」我問身後的他,他的胳膊緊緊卡住我的脖子。
「有,肯定有,你說,你把錢藏哪兒了?我不信你沒有, 你工資那麼高, 怎麼會沒有?嗯?齊蕊,我們復婚吧,我的都是你的,二十萬也是你的……」
語無倫次, 喋喋不休, 他的眼神告訴我,懷民已經神志不清。
廠房外的帽子叔叔看出端倪,示意所有人退後。
他和另一個帽子叔叔耳語一番。
「懷民, 你現在放開我, 你還能活。」
「閉嘴, 我活得好好的, 我不會S的, 我有錢,我要吃喝……」
警燈閃得睜不開眼, 不遠處的樓頂上,一把狙擊槍已經架好了。
21
帽子叔叔仍然不遺餘力地勸說著懷民。
隻是他已經瘋了, 在他眼裡錢比他的命還重要。
婆婆抱著懷梅,看著從她身體裡流出的血, 又看著發瘋的懷遠。
「懷遠啊, 你收手吧,我們會S在這裡的。」
「媽,你別被他們嚇著, 這些都是假的, 是齊蕊僱的。」
帽子叔叔還在給他最後的機會。
「齊蕊, 我今天活不了了, 你下去陪我。」
他在我耳邊低語,手中的刀更加用力地抵在我的脖子上。
不遠處的樓頂上突然亮起一盞大燈, 懷遠本能地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槍響,我的左邊感受到一股熱流。
懷遠的眉心一個血洞, 重重地倒在地上。
公公婆婆哭喊著衝過來, 被一擁而上的帽子叔叔制服在地。
已經傻掉的懷梅暈S過去, 她的身下汩汩流出一片殷紅的鮮血。
梁倩倩緊緊抱著我,「嚇S我了, 還好你沒事。」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還說呢,你說你要去外地工作的時候我就發現不對頭了, 你的工作不需要出差,再說你從來沒有拒絕過語音通話, 然後我就去派出所直接報案……後來警官通過你們在民政局門口的監控查到你和懷遠上了一輛出租車, 通過司機查到你們來的這裡。」
22
婆婆一家坐了牢, 懷梅因為嫁給富二代的夢想破滅住進了精神病院。
醫生說, 懷梅的病很難治, 怕是一輩子都要服藥。
懷遠的屍體終日躺在醫學院的解剖室裡。
他的五髒六腑已被掏空,眉心上的槍眼像一個無盡的黑洞證明他曾經經歷過什麼。
我原先住的學區房也已經賣掉,我要抹掉這裡的回憶。
我也沒有精力去經營第二段婚姻。
梁倩倩常說, 「你得結婚啊, 我還等著當你孩子的幹媽呢。」
我搖搖頭,「婚姻並不是必需品,與其兩個人在一起身心俱疲, 不如一個人瀟灑自在。」
梁倩倩端著酒杯,「不說這個了,咱姐倆今天大醉一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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