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將我騙至中原,獻給了皇帝。
「胡旋舞美人更美,還請聖上笑納。」
後來,他與人裡應外合破了城門,火燒皇宮時,我以身擋在皇帝面前。
他卻紅了眼,命弓箭手舉箭,嘶吼著質問我:「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選他還是選我?」
1
在認識傅文舟之前,我生活在大漠。
大漠的黃沙一眼望不到邊際,大漠的風總帶著粗糙的砂礫,大漠的天又高又遠,每看到落日朝陽,才覺得天空離我近了一些。
按照中原人的說法,我們所在的地方叫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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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是部族中接待往來商隊和使臣的嗇夫,因此我家的生活還算是富足。
他經常給我帶一些中原的小玩意兒,有時候是我沒見過的首飾,有時候是精細的胭脂。
最讓我喜歡的,卻是中原的詩集。
詩裡的中原有巍峨的高山,有溫柔的江南,還有遼闊的平原。
我問阿耶:「中原沒有黃沙嗎?」
阿耶摸了摸我的頭:「阿耶也沒去過。」
我對中原生出了隱秘的向往。
阿耶看到我捧著詩集時,隻說:「吉娅娜,或許中原並不都是像詩中那麼美好的。」
我的好友——隔壁的阿勒珊在某次篝火集會之後拉著我的手悄悄同我說:「吉娅娜,我看了你的那些詩集了。」
她的眸中映著漫天的繁星,嫣紅的唇一張一合。
「你不覺得,中原有點像……精致的牢籠嗎?」
我從未往這方面想過,隻是阿勒珊的見解一向是毒辣的。
那些鬱鬱不得志的詩人們,似乎一直都在試圖打破著什麼枷鎖。
阿勒珊見我不理解,她開口:「你瞧,他們心比天高,卻像一隻隻折斷了翅膀的鷹隼。哦,或許他們並沒有鷹隼那般健壯。
「我的吉娅娜,不要被隻言片語給迷了心智,在大漠當最自由最熱烈的太陽不好嗎?」
可即便她如此說,我還是很想看看中原。
這個念頭在一支商隊到了我們這裡之後,達到了頂峰。
也是在這時候,我認識了傅文舟。
彼時他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袍,在一眾人眼中十分顯眼,就好像天上的皎月。
他也一眼看到了我,看穿了我對中原的好奇與期待。
他朝著我伸出了手。
他問我:「吉娅娜,你願意跟我去中原嗎?」
你願意跟我去中原嗎?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誘惑,就好像小時候阿母還在時,同我說的在大漠深處有一汪神奇的泉水一般。
即便我知道是傳說,也依舊向往。
2
我不會背著阿耶做這種決定的,阿耶隻有我一個女兒。
於是我告訴阿耶,傅文舟想帶我回中原。
阿耶一夜愁白了頭。
第二天他告訴傅文舟,帶我回去可以,可是必須娶我為妻子。
傅文舟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他告訴阿耶,見到我的第一眼,便已經為我著迷了。
傅文舟說,他從未見過我這般鮮活的女子。
阿耶雖說還是不放心,可傅文舟信誓旦旦,說他若是不對我好,那便永失所愛,一世孤苦。
我們對誓言是十分敬畏的。
聽到傅文舟如此說,阿耶不甘不願地點了頭。
看著我眼中的欣喜與期待,阿耶嘆了一口氣。
晚上,阿耶問我:「你真的喜歡傅文舟嗎?」
喜歡?什麼是喜歡?
「他帶我去中原,我喜歡他。」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如此回答,阿耶一愣。
他把一個小瓶子給了我,告訴我如果遇到了壞人,就用這個藥對付他。
我點頭。
這個藥我知道,阿耶寶貝得很,是阿母在世時制作的毒藥。
「我有刀。」我的腰間是一柄玲瓏刀。
阿耶笑了笑,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見阿耶難過,還安慰阿耶:「我就是去看看,那是什麼樣,很快便回家了。」
阿耶點了點頭,眸中似乎有淚光。
中原。
我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地方,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真的可以去到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阿勒珊聽說我有了未婚夫,他還要帶我去中原,不由得一臉擔憂。
她反復問了我許多次:「我的天,吉娅娜,你真的準備好要去中原了嗎?
「若是那個男人有自己的家室,若是他別有用心,若是他遇到了下一個讓他一見鍾情的人呢?吉娅娜,你別犯傻。」
阿勒珊把我的手放到了她的胸口:「我的心髒都緊緊攥住了,你簡直就是在冒險。」
我疑惑地看著阿勒珊:「我不喜歡他,我隻是想去中原。」
阿勒珊並沒有被我說服,她讓我一定要給她寫信。
「如果我收不到你的信,我一定會親自去中原找你的。」阿勒珊的額頭抵著我的額頭,「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吉娅娜。」
就這樣,帶著阿耶和阿勒珊的牽掛,告別了大漠的朝陽和廣袤的沙漠,我騎上了背井離鄉的駱駝。
後來,我的夢中一直都是這時的場景。
3
傅文舟確實跟我見過的男子都不一樣。
他懂得很多,可他不像一個詩人。
我總感覺,傅文舟像是一個戴著面具的人,而我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甚至這麼久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否跟他在西域時表現出來的一樣。
可是他會很耐心地同我解釋中原的一些風俗,還有我沒見過的衣裙,沒聽過的歌謠,沒看過的舞蹈。
我也會跟他說我們平日裡的生活,我們最愛的歌舞,我們喜歡的節日。
我會一遍遍地給他跳胡旋舞,一遍遍地聽他說起他的故事。
傅文舟不是家裡唯一的孩子,他之上還有一個兄長,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姐妹。
他總跟我說他十分敬愛自己的兄長,可從他的字裡行間,我並沒有看出他對兄長的尊重,甚至感覺到了敵意。
那是沙漠中的赤狐一樣的行為,我突然感覺到傅文舟有點危險。
「那你為何要出來經商呢?」我捧著臉看著傅文舟。
傅文舟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看著我清澈的眼睛,傅文舟有些許掙扎。
「不方便說嗎?」
傅文舟溫柔一笑,看著我的表情愈發柔和。
「怎麼會呢?隻是因為實在算不上是大事罷了。」傅文舟摸了摸自己的玉佩,「我此次出來並不完全為了行商,而是朝廷派我出來的。」
「朝廷?」我疑惑地發問。
但是傅文舟對於朝廷的事情三緘其口,隻跟我說那不是女子該問的。
我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如果是阿耶的話,定不會這樣跟阿母說話的。
見我沒了興致,傅文舟轉移了話題,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京城的新奇事物。
其實我們部族也有人到過京城,他們都說京城是個繁榮的地方。
隻是他們遊歷了一圈之後,還是更喜歡自己的家鄉。
有位詩人寫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我很喜歡,但是大漠有時候並不是一直太平的,那些同鄉也說京城也一樣,並不是一直太平的。
入夜時,我躺在了被窩中,握緊了阿耶給我的毒藥。
如果真的有意外,我一定會下手的。
想到了大漠的狂風和沙子,我的心卻平靜了下來。
不管如何,看過中原的風光,我就回到大漠。
4
我在中原和大漠的邊界走丟了。
我聽不懂這些人說的話,也看不到熟悉的面孔。
他們似乎對我的打扮和樣貌感到十分好奇,許多人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都指指點點。
我回憶著這段日子裡傅文舟教我的中原話,嘗試問路,可根本沒有人願意幫我,也沒有人聽得懂我說的話。
夜幕慢慢降臨,一個老婆婆看到我無家可歸的模樣,用手比畫著問我願不願意跟她去她家休息。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帶著我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宅子,好多層樓高,燈影綽綽,鬢影香衣,十分熱鬧。
我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裡面的男男女女。
不是說中原民風比較保守嗎?為何這裡看起來十分開放。
飢餓讓我沒空想太多。
老婆婆帶著我到了一個房間之後,又比畫著說去給我拿吃的。
她跟一個打扮得十分清涼的女子說了什麼,那女子給了她一塊銀子,老婆婆便離開了。
我打量著這個房間,跟我們家果然完全不一樣。
我站起身四處看了看,那些花瓶,還有幔帳,其實都是大漠的。
可是字畫卻不是,看起來頗有文人風骨。
我等得飢腸轆轆,老婆婆也沒有回來,倒是那女子給我準備了許多吃的。
待我吃完東西之後,女子用動作問我會不會跳舞。
我點了點頭,即興給她表演了一段舞表示感謝。
女子的眼中滿是驚喜,帶著我到了一處高臺。
底下有許多人,可都是男人。
我開始感到膽怯,後退了兩步之後卻發現我退無可退。
女人示意我上去表演,我念著一飯之恩,上了臺。
底下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我是知道自己好看的,以前便有好多人誇我好看。
隻是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舞蹈,我還是有些羞澀。
我聽著底下的口哨聲和鼓掌聲,發現中原人並非我想象得那麼內向保守。
待我表演完一支舞之後,底下的人開始叫價。
這幾個數字我還是聽得懂的。
女人笑眯眯地看著我,把我帶回了房間。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男人推門而入。
他的年紀跟阿耶差不多,我還以為他走錯了。
可是他伸手便要來抱我。
我嚇得直躲,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如今這種情況。
他開始脫衣服,我有些絕望了,不知道誰能救救我。
我想到了阿耶留給我的毒藥。
5
就在我捏緊了毒藥之時,房間的門被破開了。
傅文舟就好像一個蓋世英雄一樣出現在門口。
隻是他的臉色並不好看。
「放開她!」傅文舟的手中拿著一把劍,「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或許是因為傅文舟的表情太過嚇人,那抱著我的男人真的慢慢松開了手。
「滾。」傅文舟靠近,把男人扔出房間之後,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我身上,「被嚇壞了吧?」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但是這次的事情,無疑催生了我對傅文舟的感情。
傅文舟告訴我,那是瓦舍勾欄,是最下等的藝伎們生存的地方。
我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勾欄院,心裡有些奇怪的感覺。
中原好像……除了風景之外,還有許許多多我看不懂的東西。
傅文舟在把我接回客棧之後,給我安排了一個婢女。她除了服侍我的日常起居之外,還會教我中原話。
漸漸地,我也開始會用中原的口語交流了。
婢女叫如意,她長得十分討喜,商隊的大家都很喜歡她。
包括傅文舟。
他看向如意的表情跟看向我時是不一樣的。
與其說他重視我,不如說他重視我這個待價而沽的商品。
我問過傅文舟,為什麼會選擇帶我回中原。
他笑意吟吟:「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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