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斷相思
- 3414字
- 2025-07-25 16:40:10
更可怕的是,我發現一切早有徵兆。
一年前,裴煜將貼身玉佩遺落在椒房殿,我去送時,撞見難以置信的一幕。
柳婉去給他送茶時,不慎將茶水潑在他身上。
裴煜素來愛潔,勃然大怒。
“連茶都端不穩,要你何用?這點事都幹不好,就給朕滾出宮!”
柳婉啜泣著道歉,忙取帕子為裴煜拭去茶漬。
拭著拭著,從胸前至小腹,繼而往下...
而裴煜不知在想什麼,竟痴痴望著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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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取代怒意,連推拒都忘了。
還是我的宮女通傳之聲,才讓裴煜聞聲驚醒,猛地從龍椅上起身。
想必那時起,他就在以帝王之心衡量,這替身的價值了吧。
我摸上自己眼角那顆朱砂痣,怒火中燒。
也罷。
反正輪回路上已至八百,我即將往生,記憶中也不會再有裴煜。
裴煜。
我在心底默念。
你最好祈禱莫要後悔。
因為你我今生今世,再不相見!
自那日椒房殿一事後,裴煜與柳婉愈發親密,幾乎形影不離。
得了聖寵,柳婉愈發肆意妄為。
6.
“陛下,臣妾想去參加今晚的朝賀宴,可以嗎?臣妾還從未參加過朝賀宴呢,想去開開眼界。”
這次,裴煜沒有像賞賜珠寶玉器那般毫不猶豫。
他說:“這是兩邦交好的國宴,你去—”
話音戛然而止。
隻因柳婉嫣然一笑,眉眼含情,“陛下,臣妾想陪在您身邊嘛~”
陽光從雕花窗棂裡穿進來,映得她眸光流轉。
裴煜看得出神。
推辭的話咽了回去。
“好,依你。”
晚上的朝賀宴,絲竹悠揚,觥籌交錯。
滿座皆是外邦使者與朝中重臣。
柳婉盛裝出席,身著華服,舉止優雅得體,全然皇後儀態。
裴煜攬著她,位於高堂之上。
在之前,我曾陪裴煜參加過無數場宮宴,外邦使者都見過我的真容。
民間還傳頌我們是神仙眷侶。廢後詔書還未昭告天下。
此刻見裴煜身邊換了新人,不少人愣住,但能在朝中為官,誰沒見過風浪。
何況後宮佳麗三千,哪個帝王能一生隻鍾情一人?
使者很快就舉杯向裴煜祝賀。
“祝陛下聖壽無疆,國泰民安,四海升平。”
“祝娘娘鸞鳳和鳴,家國永昌!
奉承之語不絕於耳。”
裴煜卻很受用,心情大好,一晚上來者不拒。
喝得酩酊大醉。
還是柳婉把他扶回瑤光殿,他半眯著眼睛,意識渙散。
柳婉吩咐宮女為他更衣,口中抱怨。
“陛下不該喝這麼多,身子要緊啊。”
“累S臣妾了。”
“皇兒都有意見了。”
她執起裴煜的手,輕輕放在小腹上,“瞧,皇兒好像踢臣妾了。”
我看得想笑。
才兩個月,哪來的胎動。
然而,裴煜的手輕撫她的小腹,隨即將人摟入懷中。
氣氛越發曖昧。
我隻覺得惡心,剛想退出殿外,柳婉忽然爆發出尖叫聲。
不止她,就連我也驚呆了。
她瘋狂捶打裴煜。
“陛下,這話是何意!”
“臣妾就知道你心裡還有那個女人!”
“你醒來啊,醒來!”
“給臣妾一個解釋!”
榻上的帝王本就醉得不省人事,嘟囔完那句話,早已沉沉睡去。
柳婉怒不可遏,瞥見銅鏡裡的自己,發瘋般抄起花瓶砸向銅鏡。
直到鏡中她的臉,裂成碎片,她才靠在床榻邊喘息,眼中盡是怨恨。
我坐在瑤光殿前的臺階上,聽著殿內漸漸平靜,腦海裡回蕩著裴煜方才抱著柳婉時喚的那聲“流箏”。
7.
我並不覺得裴煜對我餘情未了,隻是相識十年,有些習慣已深入骨髓,一時難改。
十五歲的裴煜,還隻是個落魄皇子。
我陪他蝸居在偏僻的王府,為他打理府邸。
為了省錢,我常常滿手凍瘡。
而裴煜,為了奪嫡之爭,四處奔波。
每當他疲憊至極,都會回到王府摟著我,喚我“流箏”。
裴煜說,這樣他便能重拾信心,繼續為大業奮鬥。
這聲呼喚伴隨了數百個日夜,又豈是說忘就能忘。
但這些,柳婉都不知道。
僅因裴煜一句醉話,就妄自揣測他對我餘情未了。
我心頭湧起一絲快意。
柳婉,算計完我,你也不好過啊。
第二天清晨,我以為柳婉會找裴煜興師問罪。
不想,她一早便命人備好湯藥,來到寢殿,坐在床邊,柔聲道:“陛下,這是臣妾特意準備的醒酒湯,您喝些,對身子有益。”
百合綠豆湯………
說來巧合,從前裴煜宮宴醉酒,我也會備好這樣的醒酒湯。
柳婉繼續道:“趁熱飲下,莫要涼了。”
面對溫柔體貼,裴煜卻按著額頭,神色疲憊。
他沒有摟著柳婉說些甜言蜜語,反而揮手示意她退下。
柳婉咬緊牙關,仍是溫婉道:“陛下歇息,有事再喚臣妾便是。”
她輕輕帶上殿門,離去。
不得不說,柳婉深諳進退之道。
也難怪這些年來,想攀上龍床的女子不少,唯獨她得償所願。
醒酒湯就放在床頭案幾。
裴煜靜靜凝視。
良久,他一口飲盡,放下碗時,眼眶已紅。
區區一碗湯就讓他如此動容。
我冷笑。
忽見裴煜起身向我走來,我以為他察覺到我,慌忙避開。
8.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人世間哪有見得著魂魄的道理?
裴煜步至書案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鑲金嵌玉的檀木盒子,盒中躺著一件陳舊的外衫。
我雙目圓睜,還以為廢後之時,他早將這件外衫丟棄了。
裴煜靜立案前,背影透著幾分落寞。
我沒去理他,目光全被那件外衫吸引。
十年前,我和裴煜在偏僻的王府相識。
我們的相遇,是我刻意安排。
他雖為皇子,卻因母妃早逝,不受先帝寵愛,在宮中舉步維艱。
有一次在書院讀書,因翻閱典籍太過用力,他的袖口竟不慎撕裂。
他雖身為皇子,性子卻孤僻。
朝臣子弟們早就看他不順眼,笑聲此起彼伏。
他站在人群中,面色漲紅,轉身大步離去。
我心中不忍,從繡房取了針線,追出去,在偏殿尋到他。
正是午時,偏殿也沒多少人。
我說:“把衣裳脫下,我替你縫補。”
裴煜瞥了我眼,偏開頭,語氣很差,“我們隻是相識,這種事用不著你來。”
我一意孤行。
“你躲到屏風後去,有屏風遮著,我縫好後,遞給你。”
“難不成你要一整日都躲在這?”
他這才總算答應。
從此,我們漸漸熟起來。
我陪著他從落魄皇子走向權力巔峰,從他的侍女,變成皇後。
他卻因為我不能生下皇嗣,轉身拋卻十年的相守。
抽屜重重合上,驚回我思緒。
裴煜額頭抵著案桌,低聲呢喃。
“流箏,流箏。”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日子沒有你,我覺得好累。”
“廢後之後,心裡也不開心……”
柳婉立在殿門口,扶著門框的手指節泛白。
“謝流箏,我不會讓你搶走陛下的!”
得,還把我當對手呢。
要是還活著,定要與她說個明白。
我才不搶,這種薄情寡義之人,讓給你。
想是白天的鬱結,裴煜連朝會也不上了,竟召太醫入宮診治。
太醫說他心中鬱結,出言相勸。
“若陛下對廢後餘情未了………”
裴煜不承認,開口道:“也不是餘情未了,就是覺得內疚。”
“對,就是內疚。我不愛她。”
他又說了一遍,仿佛要說服自己。
太醫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
“既然如此,為何不將廢後接出冷宮呢?”
“像陛下這般年富力強,龍顏俊美,哪個女子能抗拒得了。”
“陛下乃九五之尊,廢後必然是離不開陛下。”
9.
呸!
什麼庸醫!
你又不是我,憑什麼這般說!
不過是個趨炎附勢之徒。
我對他揮拳,卻隻是虛影穿過他面龐。
可裴煜很是贊同他的話,甚至還命人記下,每日細細琢磨。
也不知在琢磨個什麼勁。
直到封後大典慢慢提上日程,我才知道他在心裡謀劃什麼。
大封後大典先前都交給柳婉來做,現在裴煜讓侍女拿出宴席名冊,在御案前寫得認真。
柳婉看清名冊上的人選。
眼眶一下紅了。
“陛下,臣妾不想要她來參加我們的大婚。”
裴煜安撫她,“乖,她雖是廢後,可這麼多年就像我的家人。得不到她的祝福,我心裡不舒坦。”
這個“她”是誰。
我上前看,登時怒火中燒。
名冊上寫著的是我!
裴煜怎麼敢的啊,別太離譜!
他看著朱紅色的名冊,又看了眼一旁準備好的珠寶玉器,目光柔和,自言自語起來。
“流箏會原諒我的吧?”
“這些年,我們就像家人,見過大風大浪,一路扶持。”
“哪怕她不再是皇後了,情分也在的,我重要的日子,不能沒有流箏。”
他下定決心,命人捧著禮品和名冊,帶著隨從前往冷宮。
知道裴煜是去尋我,我湊趣地跟在他的御撵旁。
我心中好奇。
待他見著我早已冰涼的屍首,不知會作何表情。
會痛徹心扉嗎?
還是暗自慶幸少了這許多愧疚?
裴煜來到冷宮,竟顯出幾分躊躇,在宮門前駐足良久。
守門的宮人見狀,不敢上前打擾。
他終於開口,命人通傳。
等了許久不見回應,他神色焦躁,揮手示意打開宮門。
我滿懷期待地看他將要入內,門卻從裡面打開。
是我早早遣散的侍女知意,如今在宮中做繡娘。
我想起來了,她曾在宮中說過,要給我送祖母做的桂花糕。
我和她向來親近,索性也準了她出入冷宮的腰牌。
知意見是聖駕臨門,慌忙跪地。
“參見陛下。”
裴煜沉聲問道:“謝氏何在?”
知意伏地,聲音顫抖:“回、回陛下,娘娘她....已經....”
裴煜勃然大怒。
“大膽!你這是何意?”
知意額頭抵地,聲音更小:“奴婢不敢欺君,娘娘確實已經....薨了。”
裴煜眼睛一轉,忽地想到什麼。
10.
“你是她最為親近的侍女,是她讓你來說的吧?”
“上回說廢後就S,這回又演上了,隨你們便。”
他冷冷道:“叫謝流箏務必出席封後大典,她說過的,不想錯過我人生每個重要的時刻。”
裴煜從一旁太監手裡搶過聖旨,一把擲在地上,轉身欲走。
知意跪地叩首,聲音顫抖卻堅定。
“陛下若想知曉真相,何不親自去瞧瞧。”
“就在前面偏殿,懇請陛下移步。”
裴煜停住腳步,面上有動搖。
可他還未及往裡走,柳婉就派人來報。
“陛下,娘娘身子不適,請您速去瑤光殿。”
裴煜面色慌張。
“可是胎兒出了什麼事?”
“陛下莫急,奴婢這就帶路。”
他轉身疾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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