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0

經小孩父母這一鬧，我原以為店裡生意會受損，卻沒想到接下來幾天營業額不減反增。

 

新增的顧客裡有很多都是附近的大學生，他們基本都對狗肉沒什麼執念，對於永遠缺貨那幾道菜也不會追著我不斷質問，這讓我很省心。

 

而小孩在事發後的第四天，又跟他的好朋友小玉手拉手來到我店裡了。

 

依舊是看小狗、寫作業、聊天、嬉鬧，一切似乎都跟以前沒什麼不同。

 

不過在寒假即將結束的時候，小玉也在我店裡認養了一隻小狗。

 

那是一隻被人N待過的流浪狗，被我撿回來養了一段時間，已經看不出過去的痕跡了。

 

小玉很喜歡它，給它取名叫黑豆，從此也開始了給黑豆掙口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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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進步一份兌換一頓狗糧的標準已經不太適用，我又根據他們倆的實際情況重新制定了一套兌換標準。

 

為了讓自己的小狗能過上狗上狗的生活，兩個小朋友都暗戳戳較著勁，生怕自己的小狗被對方比下去。

 

狗肉店裡歡聲笑語不斷，越發襯得隔壁雜貨鋪冷冷清清。

 

雜貨鋪大叔眼紅病又犯了，對著我陰陽怪氣：「哪有狗肉館不賣狗肉的？你這跟欺騙消費者有什麼區別？」

 

對此，我表示：「那咋啦？老婆餅裡面還沒有老婆呢，狗肉店沒有狗肉犯法了嗎？再說，你看清楚一點，我這叫香肉館，誰說香肉不能指香噴噴的肉了？就你事多。」

 

大叔氣不過，偷偷舉報了我的店。

 

我幹脆趁機放了幾天假，順便給他舉報回去，結果還真給他查出了問題。

 

大叔的店鋪被要求停業整頓了，據說還罰了不少錢，心痛得大叔連續半個月臉都是綠的。

 

但他也因此更加關注我這邊的一舉一動。

 

這不，這天有人來我店裡買狗，他聞到味道第一時間就來了。

 

「我就說你這種唯利是圖的人怎麼會做賠本生意。說什麼不賣狗肉，原來是指不在明面上賣啊。這下被我抓到正著了吧？我倒要看看，私底下你是怎麼做狗肉生意的。」

 

買狗的是個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才剛把心愛的小狗裝進包包裡，冷不丁就被衝進來的猥瑣大叔打了劫。

 

大叔以為包裡裝的是新鮮狗肉，迫不及待打開，然後就被裡面的小狗撲了個滿懷，直接摔了個屁股蹲。

 

他傻眼了：「怎麼是活的？」

 

「不對，活的也不行。小姑娘，你別被她騙了，她這些狗都是低價從別人手上買來的，不值錢的。你要買寵物，得去正規寵物店買，這裡的都是別人不要的垃圾。」

 

女生正巧是個性格潑辣的，聞言直接就給了大叔一巴掌：「你才 TM 是個垃圾呢！一張臉醜得像個冤案，也好意思蛐蛐我家寶寶，賤不賤啊？」

 

將小狗攏入懷中，女生一秒變臉：「寶寶別聽他亂說，你才不是垃圾，你是我最愛的寶貝吖~」

 

目睹一切的我差點沒憋住笑。

 

大叔不知道，他眼中一文不值的小狗，卻是這女生近一年的牽掛。

 

去年年初，她意外撿到了這隻小狗，在宿舍躲躲藏藏養了兩個多月後還是被宿管發現，無奈之下她隻能把小狗帶回家讓媽媽先幫忙養著。

 

那段時間，她勤工儉學，每個月不僅沒跟家裡要生活費，還省出 800-1000 發給媽媽作為養狗的費用。

 

然而，她媽媽一邊收著女生的錢，另一邊卻偷偷將狗賣了，理由是女生的弟弟不喜歡狗，養狗的錢也被弟弟拿去買鞋了。

 

女生知道後差點崩潰，追到我店裡發現狗狗還在時，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而現在，她畢業了，可以自己租房子，也有能力脫離原生家庭，終於可以放心來接走她的寶貝。

 

與其說她是來買狗，不如說她是來迎接她的自由與新生。

 

這麼值得紀念的時刻，大叔偏要上來找晦氣，被扇一巴掌已經算輕的了。

 

女生離開時還意有所指對我說：「姐，我現在在律師事務所實習，以後也會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人民律師。如果你有遇到什麼麻煩盡管找我，特別是那種鄰裡糾紛、商業競爭之類的，就算我幫不上忙，我還有許多人脈，絕對把欺負你的人搞S。」

 

原本還憤憤不平的大叔聞言，一秒變老實。

 

11

 

伴隨著濃鬱的煙火氣息，小縣城的時光緩慢流淌著，不知不覺又過了幾個秋。

 

雜貨鋪倒閉後，我租下那個鋪面，將後院的幾十隻狗全部轉移了過去。

 

小孩每日的行動軌跡也從「後院-前堂」變成「狗狗旅館-香肉館」。

 

他現在已經上了四年級，成績也穩定在班裡前十，儼然已經跟「學渣」兩個字沾不上邊了。

 

託他的福，我的香肉館已經成了一個學習寫作業的風水寶地，非飯點的時候也被坐得滿滿的。

 

小孩給他們制定了一堆規章制度，比如不許吵嚷、不許破壞桌椅、自覺帶走垃圾、輪流打掃等等。

 

大人看著歡喜，很多時候接走孩子時都會順便在我店裡打包幾道菜帶走。

 

不添麻煩還能替我招攬生意，這筆賬，劃算。

 

而我的狗肉店不賣狗肉隻賣狗這件事，也漸漸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

 

偶爾會有找不到自家毛孩子的人過來碰碰運氣，但往往都是失望而歸。

 

這世界太大，而我的世界太小，遺憾終歸是常態。

 

這天剛洗完菜，我收到了一條消息。

 

「姐，我找到 lucky 了。」

 

哦，是 Lucky 媽媽呀。

 

幾天前她來過我店裡，說陪了她五年的狗狗 lucky 被一輛面包車帶走了。

 

定位最後消失的地方，正是我所在的這個小縣城。

 

但我店裡的狗，沒有一隻是 lucky。

 

正替她開心，卻收到了她的第二條消息：「可惜，他沒那麼幸運，沒有遇到你。」

 

隨後，我看到了她的最新動態。

 

圖片是一塊帶著釘子跟鐵片的新鮮狗肉，原博主在問能不能吃。

 

而她說：「這是我的 lucky 啊！」

 

我眼睛有點難受，轉過身去拿紙巾，然後對上了小孩擔憂與忐忑的雙眼。

 

「阿姨，你怎麼了？」

 

「沒事，上火了，眼睛有點發炎。」

 

「哦，那你多注意身體啊。」

 

過了一會。

 

「對不起，這次考試我考砸了。」

 

「為什麼？」

 

「……鄰居兩歲的寶寶爬上了窗臺，其他人都不在，我不敢放手。等到他奶奶來了把他抱進屋子，我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多。」

 

說到最後，小孩已經紅了眼。

 

我拿出他的協議進度表，大手一揮，直接給他加了兩個月的狗糧。

 

小孩不解。

 

我說：「因為善良是比成績更珍貴的東西。」

 

他破涕為笑：「阿姨，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了。」

 

我朝他露出一個兇狠的表情：「我可不善良，我S過狗的。」

 

12

 

我從來沒跟人說過，我的狗是被我害S的。

 

他叫嘟嘟。

 

因為我剛養他的時候他渾身肉嘟嘟的，小小一隻，可愛極了。

 

從小學五年級，到初中畢業，我們朝夕相處，早已密不可分。

 

後來我上了高中，隻能住校，每周從周一開始，我就會開始期待下一次見面。

 

可某天，媽媽卻告訴我，嘟嘟不見了。

 

我著急忙慌跑回家，繞著屋前屋後叫喚著他的名字。

 

奇怪的是，其他人遍尋不見的小狗，卻在我叫他的第一聲就出聲回應。

 

我當時太開心了，所以沒有留意到它看到我家人時猶豫的步伐與眼中的掙扎, 隻看到它在我叫他第二聲的時候，不再猶豫朝我飛奔而來。

 

然後, 迎接它的, 是我叔叔的一棒子。

 

嘟嘟的最後歸宿, 就是我現在所在的這家狗肉館。

 

後來, 我有了錢，有了自由，碰上這家狗肉館準備轉賣，鬼使神差地買了下來。

 

這幾年來, 我救下很多狗, 可我最想救的那一隻，卻永遠也救不了。

 

也不知道嘟嘟S後靈魂會不會困在這裡。

 

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是孤單害怕更多？還是怨恨更多呢？

 

「不對, 愛更多！」

 

「湯圓被賣掉之後, 再次見到我隻會拼命搖尾巴。小狗什麼也不知道，隻知道愛你。」

 

小孩的話，莫名吹散了我內心層層堆疊起來的陰霾。

 

眼睛又開始難受了。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嘟嘟很愛我。

 

14

 

傷感沒有持續太久, 我再次接到了家裡的電話。

 

這幾年因為我的自私與隨心所欲, 家裡人對我的不滿已經達到了頂峰。

 

最近，他們更是輪番上陣, 催我換工作, 催我結婚。

 

果然, 電話一接通，又是耳熟能詳的說教。

 

「快三十歲的人了，還不懂事。為了一隻狗, 你是打算連父母都不要了嗎？」

 

「別人家的孩子都能找份體面的工作, 到了適婚年齡老老實實結婚生子, 怎麼到了你這裡就不行了呢？」

 

「為了你，我們辛辛苦苦大半輩子, 到頭來卻還要因著你在村裡抬不起頭。你就不能為我們想想嗎？」

 

「聽話, 過幾天回家一趟, 見見你伯母給你介紹的幾個年輕人, 年紀大了別太挑, 差不多就行了。跟誰結婚不是結, 我們以前都還盲婚啞嫁呢，不也一輩子過來了。」

 

「你那個店早點關了吧，好好一個姑娘家開什麼狗肉店，說出去也不好聽。你表姐公司剛好缺人, 你過幾天去試試。」

 

「還有啊，你……」

 

我打斷她：「好。」

 

我會把店轉出去的, 不過不是因為你們，是我要學著釋懷了。

 

至於其他的要求，你們也要學著釋懷。

 

因為我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情，接下來也許會先去外面走走看看世界, 也許會換個城市開始扎根……但總之, 不會是回到老家，按照別人規劃好的路線走。

 

做好了決定，我便開始著手安排。

 

店鋪轉讓很順利, 很快就有人接手了。

 

是兩個老熟人。

 

而我之所以選擇她們，是因為她們有一句話很打動我。

 

她們說：「我想保護的不隻是狗，還有許多個無能為力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