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

 

到了學校後面的美食街。

他停車，自然地過來幫我解安全帶。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手碰巧覆在我按在安全帶搭扣上的手。

 

兩個人不約而同抬眸。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總覺得他今天的眼神很不一樣。

 

我清了清嗓子，別開頭。

 

對於喬嶼，我好像還是沒有辦法去正視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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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我心底。

 

他好像也釋懷了。

 

所以……就維持現在這樣朋友的關系，也挺好。

 

「也不知道當年我們常吃的那家大排檔還開著嗎？」

 

他下車，自然地把我拉到馬路內側。

 

「嗯，還開著。」

 

我不假思索地應答。

 

他回眸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你怎麼知道？這幾年常來？」

 

「我……

 

「不是，無意中聽以前的同學提起過。」

 

結果剛到大排檔門口，站在門口抽煙的老板衝我熱情一笑。

 

接下來說的話，讓我的謊言不攻自破。

 

「欸，林淺，有個把禮拜沒看到你了，最近在忙什麼？以前可是每周都會來我這吃飯的。」

 

「……」

 

「欸？這個男生好眼熟。」老板撓了撓頭。

 

而後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想起來了，這不是你男朋友嘛！以前你倆經常下了晚自習，一起來我這吃夜宵的！小伙子，這幾年怎麼沒看到你啊，都是林淺一個人來，是不是你工作太忙了？

 

「你這樣可不行啊，年輕人拼是好的，但是工作再忙，女朋友還是要陪的。」

 

我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立時準備轉移話題，打斷老板的話。

 

喬嶼先我一步開口。

 

他溫柔地笑了笑，「是，您說得對。

 

「以後，我一定和她一起來。」

 

「這就對嘍！今天打算吃什麼？還是老樣子嗎？」

 

老板吹著口哨，開心地往後廚走去。

 

22

 

像從前一樣，他把自己那份牛排一小塊一小塊切好。

 

然後把他的那盤和我的交換。

 

「當時池景川是高價從你爸手裡買的阿姨的專利吧？」

 

「嗯。」

 

「所以你重新買回來，想必出售價格不低？」

 

我放下手裡的叉子。

 

抬眸認真篤定地看著他。

 

「喬嶼，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這件事我想自己解決。」

 

他點了點頭。

 

而後唇角揚了揚。

 

「你以為我要給你錢？」

 

「難道不是？」

 

他鼻息溢出揶揄的一聲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念念不忘？」

 

我被他突如其來這麼直白的一句話嗆到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撇嘴，點了點頭。

 

「既然你對我這麼坦蕩，那你怕什麼？

 

「而且我並不是要給你錢。」

 

我皺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5000 萬，一年時間，投資回報率達到 8 個點。

 

「對你的品牌有信心嗎？嗯？」

 

23

 

吃完晚飯，送我回家。

 

到了公寓樓下。

 

他熄火，照例替我解開安全帶。

 

我先他一步，「不用了，我自己來。

 

「另外，商業計劃書，這幾天我會著手去做。做好了，第一時間會聯系你。」

 

「嗯。」

 

「那……我先走了。」

 

「等等。」

 

「嗯？」

 

「說完工作的事，可以說說我們的事了嗎？」

 

「裴苑。」

 

他平靜地說出裴醫師的名字。

 

我心猛地收緊。

 

下意識地攥緊包帶。

 

然後抿了抿唇，旁若無其事地看著他。

 

「怎麼了？你還記得她？你也要看牙？」

 

他垂下的眼睫抬起，側頭對上我的視線。

 

眼神像波瀾不驚的海平面。

 

可是不知怎的，我心裡開始發慌。

 

好像這波瀾不驚的海面下，藏著很多我不知道的內容。

 

「你知道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好，那我說清楚一點。」

 

他掰過我想要側過去的身體，讓我保持和他對視的姿勢。

 

讓我眼神無處躲閃。

 

「裴苑，臺灣人，十年前來連城開了第一家性治療診所。

 

「四年半以前，你在她那開始了第一次的治療，可是中途，不知道什麼原因，你中斷了治療。

 

「中斷的時間，剛好是你跟我提分手的時間。

 

「林淺，這一次你打算用什麼謊來圓呢？」

 

他的眉心皺在一起，眼神裡的繾綣包裹著難過。

 

往事像海浪一樣席卷，陣陣湧來，快要把我湮沒了。

 

我心裡緊繃的弦無聲斷了，於是慌忙垂下眼簾。

 

最後忍著喉嚨的酸澀，用力掙脫他握著我肩膀的手。

 

推開車門，落荒而逃。

 

24

 

在家調整心情，休息了幾天。

 

這天下樓倒垃圾的時候，迎面撞上一張久違的臉。

 

「你怎麼來了？」

 

我看著眼前臉上濃雲密布的我爸。

 

還沒等來答案，先等來了一記猛烈的耳光。

 

「害S你媽還不夠，現在還要讓我顏面掃地是嗎？

 

「你明明知道這兩年我的公司有債務危機，好不容易把你媽的專利賣了，公司剛緩和一點。

 

「你竟然在發布會上，把當年的事昭告天下。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女兒？」

 

「夠了！從小到大，你一直用當年我不該告訴我媽你的齷齪事這件事來指責我，但是從來沒有反省過你自己！

 

「你有盡過一個當父親的責任嗎？

 

「你知道自從當年親眼目睹你和你的情婦在床上媾合的畫面，這對我產生了多大的陰影嗎！

 

「我連續幾年做噩夢，都是那些齷齪的畫面！

 

「我甚至出現了心理障礙……

 

「我甚至到現在都沒有辦法過正常的戀愛生活，你知道嗎！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你是最沒有資格來指責我的人，你不配做一個丈夫，你更不配做一個父親！」

 

我一股腦地把這些年所有積壓在我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沒有意識到我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以及開始出現了軀體反應。

 

而這一席話等來的不是他的反思，而是他氣急敗壞再一次舉起的手。

 

就在這時，我的手臂被人拉住，被往後一拽。

 

喬嶼擋在我面前，同時擋住了我爸下來的耳光。

 

小區保安聽見吵架的聲音過來，我說我不認識他。

 

最後他被保安帶走。

 

我就在那瞬間，身體失去所有力氣，手一直發抖。

 

喬嶼無聲貼近我，把我攬進懷裡。

 

用手溫柔地撫我的頭發。

 

聲線裡似也帶著顫抖。

 

極力平靜地重復安撫我：「沒事了，沒事了……」

 

這一晚，他沒有走。

 

一直陪在我身邊。

 

迷迷糊糊蜷縮著睡著的時候。

 

感受到身側的床褥下陷。

 

溫熱的胸膛抵著我冰冷的後背。

 

他的手攏著我的小腹，輕輕把我往他懷裡一拉。

 

另一隻手從我的頸後伸過來，讓我枕著他的手臂。

 

以一個極安全的姿勢把我包裹在他的懷裡。

 

他輕吻我的肩膀。

 

聲音低沉，卻帶著安定的力量。

 

「別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

 

25

 

這天以後，喬嶼每晚都會來我這陪我。

 

隻要我不說，他從不多問什麼。

 

也不做任何越界的事。

 

這一晚，他在客廳處理完工作，去浴室洗完澡。

 

像往常一樣帶著我的沐浴液的味道，溫柔地從後背包裹住我。

 

動作盡量輕柔，怕吵醒我。

 

我伸手觸碰他攏在我小腹上的手。

 

他反手自然地與我十指相扣。

 

寂靜的夜裡，月色透過窗紗落到木地板的一隅。

 

我低聲開口：「你是怎麼知道裴醫生不是牙醫這件事？」

 

他沉默了片刻，「那天在電梯裡你很反常，你的手搭在我肩膀上，下意識收緊的力道，還有你面對她時閃爍的眼神。

 

「再是裴醫師當時接的那個電話裡，她提了她診所的名字。

 

「所以後來我上網查了，也親自去了她的診所。

 

「但是涉及患者隱私，她什麼也沒說。

 

「我想起那些年你突然的反常，所有細節碎片拼湊在一起，於是猜想了個大概。直到那天在公寓樓下碰巧撞見你和你父親……」

 

他沒再往下說。

 

我不知不覺，眼淚順著鼻梁橫亙落在枕頭上，沾湿枕著的他的膀臂。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喬嶼，對不起，我當年真的沒有勇氣……」

 

「嗯，我明白。」

 

「沒關系。」

 

他緊了緊握著我的手。

 

「喬嶼。」

 

「嗯。」

 

「我想去找裴醫師，重新開始治療。

 

「這一次，你……可以陪我一起嗎？」

 

他吻了吻我的後頸，無比篤定卻溫柔地應了聲：「好。」

 

26

 

就這樣，我重新開始了治療。

 

喬嶼每次都會陪我一起去。

 

裴醫師也很為我開心。

 

她鼓勵我們可以多進行一些肢體撫摸。

 

撫摸的同時，可以彼此說說話，盡量緩解我的焦慮。

 

她鼓勵我，可以嘗試慢慢和喬嶼去敘述當年發生的場景。

 

直面當時的恐懼, 以此脫敏。

 

日子緩慢進行, 工作、治療同步進行。

 

每一天都很充實。

 

直到這一天池景川的到來，打破了這一份平靜。

 

自從發布會以後，輿論突然一邊倒，池氏一時之間風評很不好，股票大跌。

 

更有媒體扒出了池家很多不為人知的事。

 

比如池父這些年在商業上很多不光彩的手段。

 

而池景川這邊，竟然被人扒出了早些年, 在商 K 聚眾嗑藥的視頻。

 

因此還被警方帶去拘留了一段時間。

 

池父因此斷了他所有的經濟來源。

 

企圖用卑劣手段獲取利益之人，也終將被其反噬。

 

是在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當時發布會之前，被壓下去的黑通稿，是喬嶼找人壓的。

 

還有池家那些不光彩的事，是他一家一家找到那些被池家用不光彩的手段擺過一道的企業, 聯合他們一起做局的。

 

而喬父其實年輕的時候就和池父在商業上，因為做事方法太過南轅北轍, 所以早就不來往了。

 

池父行事陰險狠戾, 唯利益至上。

 

喬父雖也是從小混跡商界, 可是原則性極強。

 

所以兩家人後來就斷了往來。

 

直到在新聞上看到池景川和我的消息。

 

故喬嶼回國……

 

27

 

池景川狼狽地出現在我門口，眼神裡布滿了紅血絲。

 

顯然是喝了酒。

 

「林淺,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隻是喜歡你，難道就因為這樣，我就該S嗎？」

 

「接個快遞這麼久？」

 

喬嶼穿著居家服出現在我身後。

 

池景川眼神裡布滿了訝異之色。

 

「表叔？？

 

「原來你們真的有一腿。

 

「呵, 表叔，你真以為林淺喜歡你？

 

「她不過是想利用你報復我罷了。」

 

喬嶼走到我旁邊，與我並肩站立。

 

攬過我的肩膀, 癟嘴故作疑惑狀問我：「哦？是嗎？你跟我在一起是為了報復他嗎？」

 

我看著他十分故意且玩味的表情。

 

配合地點點頭。

 

「嗯，是啊, 怎麼？不高興？」

 

「既然要報復, 那就稱職一點。」

 

他俯身，猝不及防地當著池景川的面吻住我的唇。

 

而後傾身把我往屋內一帶，腳一勾, 順便帶上了門。

 

徒留池景川石化在門口, 來不及做出反應。

 

他摟著我的腰，從門口一路吻著我，一直到臥室。

 

直到兩人相擁著跌入柔軟的床榻。

 

眼神細細地看著我, 而後把我嘴角沾著的碎發捋到耳後。

 

溫柔地在我額頭落下一記吻。

 

而後欲要起身, 「我去做飯。」

 

我抓著他的手臂, 把他拉回來。

 

他猶疑地看著我。

 

下一秒, 我抬頭湊近他, 勾過他的脖子，開始細密地吻他。

 

另一隻手，慢慢滑進他的衣服下擺, 直到摸到他滾燙且緊實的腹肌。

 

他身體猛地一僵, 摁住我的手。

 

眼裡是極力壓制的情欲。

 

「你確定嗎？」

 

「嗯……我想試試。」

 

「其實你不用為了我……」

 

我復又在他唇上輕啄一口，堵住他的話。

 

「如果是我想呢？試試？」

 

怕他有顧慮，我又補了句：「如果不舒服，我一定會告訴你。」

 

他點漆一樣的眼眸溫柔地鎖著我。

 

而後松開按著我的手, 下一秒利落地拉過一旁的被子……

 

於是……糾纏、克制、熾熱、堅硬、水光潋滟……

 

這一刻，我和十五歲的自己和解。

 

將纏繞著我的過往陰翳層層剝離。

 

破繭、蛻變、新生。

 

穿過疼痛的裂縫，恰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