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如雪
- 4040字
- 2025-07-15 16:11:16
我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向來最注重形象的他,此刻臉上卻掛著幾個淡淡的指印。
也是在此刻眼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秦珍珍紅著眼睛從裡面走出來。
宋母在她身後,優雅矜貴地端起一杯茶:「我是個開明的家長,向來看重自己孩子的意見,秦小姐以後,還是不要隨便上門了。」
秦珍珍臉上掛著淚,面上全是屈辱,她又換回了自己千金小姐的打扮,不再和宋景淵玩那些平民遊戲了。
看見宋景淵還在這裡,她本想上去和他說些什麼,可後者隻是目光淡淡地平視前方,半點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於是秦珍珍的怒氣重新指向我,看向將我護住的宋景玉,面上露出幾分嘲弄和恨意。
她說:「又是你,你就那麼虛榮嗎?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一定要擠破頭鑽進來是嗎?」
她越說越激動,甚至快步朝我走來,高高舉起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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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她被宋景淵箍住手腕。
「秦家生意上出了問題,想靠賣女兒來換翻盤機會,秦珍珍,你改換身份來勾搭我的樣子也沒多清高,最好弄清楚你現在站在哪裡,我不想動粗。」
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宋景淵好像……在替我出頭。
秦珍珍聞言,不可置信地回頭。
那些包圍著宋景淵的彈幕更是瘋狂地滾動起來,他們用盡各種尖銳言辭詛咒他。
宋景玉見狀,更是拉著我快步走過。
「別理他們,他們都是瘋子。」
聞言我從善如流點頭,轉換形態如鹌鹑般緊緊貼著他走。
就怕經過他們時那兩人其中一個突然發瘋給我一頓揍。
但沒有,經過宋景淵身邊時,我隻聽見他一聲低不可聞的:「抱歉。」
像在對我說,可我又沒太聽清楚。
房間內,宋夫人早在等著我們。
見識過她剛才刁難秦珍珍的樣子,我實在緊張得很。
可宋夫人沒有為難我,她甚至對我很客氣。
她隻是如同宋景淵那般,不動聲色地向我展示了他們的日常生活,她手上戴的,身上穿的,桌上用的,隨便一樣,都是我奮鬥半輩子買不起的東西。
那一刻,我領悟到了宋夫人要傳達給我的意思。
我和宋景玉一直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哪怕他現在可以陪我吃垃圾食品,陪我宅在小出租屋裡看電影,可以和我互相往對方鼻子上抹奶油。
我們以後的路,也依舊不相交。
我無法帶給宋景玉任何助力,更不能讓小少爺陪我回鄉下種地。。
一瞬間,糊了奶油的腦子清醒了,我微微恍神,有點聽不進去宋夫人的話了,隻是在腦海裡開始盤算回家之後去哪承包一塊地蓋廠房。
看出來我的心不在焉,宋景玉的笑容也逐漸變得蒼白勉強。
到最後,是我一個人站起來離開的,宋景玉被宋夫人留下來談話,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他一眼,他昂著頭,似在據理力爭。
其實,我很想勸他,不要為了我和家裡人吵架。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愛自己的爸爸媽媽。
我看得出來,宋夫人很關心他。
他不該為了我讓關心他的人傷心。
我低下頭有些沮喪,腳剛踏出房門,隨即被一股大力拽過,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面時,我有些擔心自己這一身老骨頭。
而後一抬頭,便對上宋景淵那雙發紅的眼睛。
10
他在我面前向來是克制的,矜持的,總是要我去迎合他的喜好,揣度他的心思,可是現在,宋景淵整個人近乎失控。
他的手掐著我的下巴,微一用力,我就痛得眼眶發紅。
可我不想哭了,我在宋景淵面前哭過太多次,至少這一次,在宋家人的地方,我不想落淚。
可宋景淵的聲音卻是那麼咬牙切齒:「他都趕你走了,你還回頭看,你真的舍不得了?」
不待我說話,他忽然狠狠一口咬在我的手腕上,我瞬間忘記剛才的逞強,痛呼一聲,隨後眼淚直飆。
他說:「那麼輕易就舍下我,現在卻舍不得他,為什麼他可以,我不行?」
這話問得委實奇怪。
當初和我分手的人明明是他,現在他卻看起來像是來捉奸的,我揉著手腕,看著宋景淵逐漸被那些鮮紅的字幕包圍。
上面的話罵得越來越難聽了,有人罵他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有人要他直接去S,說要換一個男主上位。
那些跳動的字眼化作一股由腳底往上竄的寒涼,恐懼讓我想要逃離。
可宋景淵卻拽住我的手。
他說:「秦如雪,我也可以把你帶回家,我甚至有辦法辦法讓你在這裡留下。」
我背對著他,沒有應聲。
「所以…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宋景淵喉頭滾動,最後嘆了一口氣,「小雪,我後悔了。」
「不了,我還要回家養雞。」我頭都不回果斷拒絕他。
我知道宋景淵早就已經打聽清楚我的事情了,他在我背後哂笑一聲:「開個養雞場需要多少錢呢,秦如雪,你在我身邊的第一年就已經賺夠了,那之後的第二年,第三年呢,你留在我身邊,難道不是因為你付出了真心嗎?」
聞言,我回過頭,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我要存生活費的啊。」
宋景淵的手僵住了,我跟他說:「我要開養雞場,還要蓋樓房,往後還要種地,養老兩口,我算過了的,攢夠五百萬我就再也不用回城裡來了,當時能多賺點為什麼不多賺?」
或許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宋景淵的不甘、痛苦和掙扎全部在臉上裂開,到最後,他隻能遲疑著開口:「那我給你更多的錢,很多很多,你不需要回鄉下種地養雞,你就可以一輩子過得很好,我還可以把你爺爺奶奶接過來。」
「不需要,我不是那種貪心的女孩。」我嘆口氣,在宋景淵的注視下,終於說出了那句他們這群人從第一天起到現在等了三年多等我出口的臺詞,「你們這些有錢人真是夠了,別以為錢能買來一切。」
我瀟灑地甩開宋景淵走了,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臉上寫滿了迷茫。
這一通下來,連罵他的彈幕都變少了。
彈幕和他一樣迷茫。
不知道我到底要幹啥。
我說過,我有一個美好的品格就是不改初心。
我說了要回去開養雞場,就一定要回去開養雞場。
到了這個時候,我保持著自己最後的驕傲,昂首挺胸走出了宋家的老宅。
然後又一個人甩腿走了七裡路到山下打車。
等車的時候,我才有空因為失戀而傷心。
我蹲在路邊,抱著頭,哭得像鳴警笛。
我知道,我和宋景玉沒可能了。
雖然我們本來就沒有可能。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明明隻是很短的時間。
明明隻是一個人。
可是他陪在我身邊,又填滿了好多人的位置,我就像是重新擁有了童年的玩伴,學生時代的知己,闖蕩社會時指引我的長輩。
那些我從前沒有的關系,人生路上行走時不敢回頭看的憾確。
都因為一個人的存而被彌補了。
所以哪怕很短暫,哪怕是個夢境,我也沉溺其中了。
我隻是,太想有個人陪我了。
11
當天晚上回到家,我就拉黑了宋景玉的所有聯系方式。
我知道,宋家那邊短時間應該不會放他出來了,他估計會被禁足,豪門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我渾渾噩噩在家躺了兩天,然後開始收拾行李。
通知爺奶我要回村的時候,他們特別開心。
問我在大城市拿到編制沒,這次是不是回村探親的。
我沉思了一會兒,告訴他們我要回來考村幹部。
我奶一句懟人的話衝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最後變成幾句勉勉強強的:「行吧行吧,你要二十多歲就當上村裡幹部,那我也長臉。」
然後我爺接過了電話,我聽見他在那頭嘆息,他說:「孩子,別怪你奶,她是嘴硬心軟,她隻是不想你在這麼美好的年紀埋沒在這個小山村裡。」
「我們年紀大了,幫不了你什麼,隻是不想拖你的後腿。」
「從前你小,爺爺奶奶就是放風箏的人,你高飛起來的時候,爺奶還得抓緊手頭的線,怕你丟了,現在不一樣了,你長大了,有出息了,爺爺奶奶必須松開這條線,你才能自由。」
聽著爺爺的話,我不禁鼻子一酸,眼淚又把眼睛打湿了,我哽咽著開口:「爺,奶,我沒出息。我跟城裡人硬處了這麼多年,還是處不到一塊,他們看不起我,還笑話我。」
「什麼?」我爺傷感的聲音拔高好幾個度,瞬間破音,「那你趕緊回來,孩子他奶啊,不得了了!」
我被欺負了是一件大事,我聽見我爺把手機拿遠了喊我奶的聲音,老兩口絮絮叨叨一通說,最後得出結論:城裡人就是壞。
「快回來,那些個什麼行李別要了,都是用塑料做的,對身體不好。」我奶在那頭發號施令,「連夜坐車回來,爺奶去村口路頭接你。」
「好。」我悶悶地應了一聲,有些難過,又有些開心。
12
掛了電話,我將自己收拾收拾,準備下樓丟垃圾。
開門的一瞬間,我看見宋景玉有些憔悴的臉。
那雙眼睛還是那麼幹淨溫暖,看見我時,會輕輕彎起來。
「你把我拉黑了,我聯系不上你,隻好上門來找你。」
「你走吧,宋景玉,我們不合適,你不要因為我忤逆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很關心你的。」
我低頭看著鞋尖,隨即感覺到後腦勺一沉,是宋景玉,他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腦袋上,他自己也俯下身,額頭抵上我。
我和他的距離特別近,能感覺到他茸茸的睫毛輕輕拂過我的眼皮。
這樣都沒鬥雞眼,他真的很好很厲害。
我喉頭發緊,又有些想哭了。
宋景玉趕在我哭出聲前阻止了我。
他說:「我們好好道個別吧。」
他讓我陪他去一個地方。
13
最後一天,他帶我去了當初我和宋景淵相遇的舊書店。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矜貴如宋景淵,當初會來這樣的地方。
可那天,他確實來了。
且在那時候看上了坐在書店角落椅子上偷偷哭的我。
那時候的我純屬是因為入冬了舍不得花錢買厚衣服,實在被凍得不行了,才跑到這種地方吹空調。
不難過肯定是假的,我看著玻璃牆外面清冷的大街,想著書店關門的時間,想著在遠方等著自己的爺爺奶奶,和自己無望的人生。
我實在繃不住,哭得直抽抽。
然後宋景淵丟給我一張卡,說給我錢,但要買我自由。
我當時飯都吃不上了,自由算什麼,屁顛屁顛就跟著去了。
而現在,宋景玉指著當初我蹲過的角落,垂下了眼眸。
他說:「其實,我和我哥的關系一直都很差,雖然他從不表現出來,可我清楚地知道,作為繼承家業被從小嚴格要求的長子,他從來都很怨恨父母對我的縱容。」
我垂下眼眸,靜靜聽著。
我以為宋景玉要跟我講,講他作為次子的壓力,講他有多恨宋景淵插手他的人生。
可都沒有,他隻是告訴我,他一直心懷愧疚。
因為他曾親眼看見過宋景淵的兩次出格。
第一次,是他一時興起,跟著同城軟件的推薦,來舊書店淘書,結果在玻璃牆外看見了哭得悽慘的女孩。
他不是第一次見那個女孩,他給自家父母打暑假工的時候,曾經代替父母去一家小公司談合作項目。
她那個負責倒水和打印文件的實習生,他本來對她沒有太深的印象。
可他在臨走的時候,路過那裡的茶水間。
他聽見了那些老員工們在嘖嘖嘆息,說這個女孩勤快,可惜現在用大學生的成本太高了,她注定得走。
走出公司門口,看見小姑娘一邊等公交,一邊在寒風中冷得跺腳,她在和人打電話,臉上還在不斷笑著:「沒事哎,奶,我馬上要過實習期了,以後工作穩定了就把你們接來城裡玩,城裡人都好相處的。」
她嘴上在笑,聲音在笑,眼睛卻在哭。
因為宋景玉知道,她撒了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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