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再上賊船
- 5056字
- 2025-07-15 15:41:30
「不是。」我道。
他笑了笑,「聽聞阮姑娘對珠寶首飾多有研究,我有一箱寶物,還請姑娘幫我鑑別好壞。」
段書唯扯了扯我的衣袖,目光流露擔憂,卻被他以切磋武藝為由帶走。
兩個侍女將我拉住,一路引到花園後的小院。
片刻,信寧侯進門,卻沒有帶什麼珠寶。
他直奔而來,笑得油滑,「如此美人,不如跟了我。」
我趕緊閃到一旁,手在發抖。
我陪笑道:「阮家被抄,我戴罪之身怎配得上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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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令人不寒而慄,「阮家若願投入我門下,我保你們一家平安。」
我躲閃不及,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跤,他做勢向我撲來,聲音低沉可怖:
「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怕不是目光短淺,看上了那個落魄世子……」
他越湊越近,將我SS逼到牆角,一隻手摸著我的臉頰和脖頸。
我閉上雙眼,一顆心沉到谷底,將要窒息。
絕望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你再碰她一下試試。」
08
段書唯用匕首抵在他的下巴,緊緊捏著拳頭,額上青筋鼓起。
手中的利刃反著寒光,如他盛怒的眼。
「我可是聖上親封的督辦……」
話未說完,隻聽到骨節斷裂的清脆聲響,他痛得大叫,幾欲昏厥。
段書唯按住他的肩膀,狠狠擰著他的右臂,高聲怒喊:
「你應該慶幸,剛剛隻用這隻手碰了她。」段書唯咬著牙,怒目圓睜,「不然,折的可就不是這一條胳膊了。」
語罷用盡全力,將信寧侯重重摔在地上。
他拉著我,一路打退攔路的侍衛,踏上馬車。
「有沒有受傷?」他的嗓音輕而急切。
我搖頭。
他將我抱住,輕撫著背。
這種親密,熟悉而陌生,貼近的一瞬,帶來一種虛實交織的錯愕。
「席上為何不說是我的人?」
我並沒答應做戲。
身份事小,若不覺陷入,迷失其中,罔顧真假,最終難受的隻會是我自己。
心裡的聲音提醒我,不能忘了來江南的目的,應盡早查清案子。
我得時刻保持清醒。
「你現在和信寧侯翻臉,怕不是個好選擇……」
他抬高了聲音,「你是說,他如此欺負你,還要我置若罔聞?」
「我隻是不想你因我再惹上麻煩。」
「停車!」
他帶著怒氣,倉皇跳下馬車,孤身走在一旁,與車保持著距離。
外面剎那間變了天,狂風大作,不久便雨急似箭。
我心亂如麻。他還有傷。
我下了車,見他用手捂著傷口,神色痛苦,走得有些艱難。
應是方才打鬥又扯到了傷處。
他冷著臉,「又想說我多此一舉?」
我輕嘆一聲,「我們倆換吧,你去車裡。」
他不加理睬,找了匹快馬,將我扯到馬背上,瞬間飛奔到住所,拉著我直衝臥房。
「你不是想和我劃清界限嗎?那好,澗影!把門關上!」
09
他說著便解下衣帶,將傷處袒露出來,與上次的遮遮掩掩大相徑庭。
周圍的皮膚有些腫脹,血跡還在,分外刺眼。
我趕忙翻箱倒櫃,去尋上次的藥。
「你在找什麼?」他笑笑,「想往我傷口上撒把鹽?」
我將藥扔在床邊,轉頭就走。
「剛得罪了信寧侯,這府外危機四伏,你猜你一出門會不會被一箭射S?」那語氣凜若冰霜,「今夜你別無選擇。」
屋子裡很冷,他的床前生了暖爐,離我一丈遠。
我在原地搓手跺腳,徘徊良久。
「再不過來,你會先凍S。」他的眼神漆黑如夜,嘴像淬了毒。
我走過去拿起藥瓶,看著他的累累傷痕,心緒難平,手有些發抖。
「怎麼了?」
「冷。」我脫口而出。
他忽地上前,攥起我的手,用寬大的掌心將我冰冷的十指包裹住。
突如其來的暖意襲過,漸至熾熱,烤得人有些發燙。
我手中的藥瓶跌落地上,摔得粉碎。
我要去撿,他緊握的手卻沒放松,隻盯著地面笑笑道:「世子府家底深厚,也禁不起夫人這麼折騰。」
那語氣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
「你……」
我一噎,剛要爭辯,卻被他用被子兜頭套上,而他自己則隻身躺在最裡側。
窗外雨落屋檐,叮叮當當,似在敲打著我的心。
我靠在床頭,意識逐漸迷蒙,感覺呼吸困難,仿佛又落入水中。
瀕S之際,我不甘心地問段書唯:「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別做夢了。」他冷笑,「在邊關那幾年,我腦中都是你的影子,我靠它苦撐下來,可後來,是你親手把它撕碎了。」
別做夢了,別做夢了……
那聲音不斷循環,似乎有人一直在我耳邊呼喊,要將我帶出幻境。
我猛地醒來,真的是夢。
段書唯掀開了蒙住我腦袋的被子。
「事急,你再不起來,我要抱你了。」
10
已是清晨,他拉著我出了門。
「去那匠人的住處查查。」他的語氣軟了幾分,「來不及了。」
這些時日,順著掌櫃這條線索,我們找到了不少蛛絲馬跡。
可信寧侯一出現,雕刻匠人便失蹤了。
他明知案情緊急,卻像在故意耽擱。
自稱有能力保全阮家,身後似乎有更大倚仗,可以無所顧忌。
他應該和銀樓背後的人是一伙,不想讓我們再查下去。
風瀟雨晦。匠人的屋子上了鎖。
他從懷裡掏出一大把材質和粗細不同的簪子,將尖銳的一端插到鎖芯旋轉。
反復嘗試,門終於開了,裡面堆放著各種首飾。
我環視四周,目光無意間落在一支步搖上。
那樣式很是眼熟。
鈿頭為紅寶石雕成的海棠,垂下六條金絲串玉流蘇,花外用翡翠作細葉點綴,釵身仿照花枝,略微彎曲。
我拾起來道:「和我從前的一支一模一樣。」
當時我還小,阮家還沒出事,是我陪母親進宮時,皇後賞賜的。
「我知道。」他語氣淡淡的,卻意外驚人,「那次宮宴上,我一直注意著你。」
「可我們分明是六年前才在一起的……」我喃喃自語。
「我段書唯認準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他打斷我的話,態度十分堅定。
我目瞪口呆。
所以,他在更早之前,便對我心有所屬?
他說得毫不避諱,愈發顯出我的局促和無措。
我一直覺得他锱铢必較、獨斷專行,可現在卻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心胸狹窄、一無所知的人。
他移開凝視我的灼熱目光,轉頭端詳著步搖。
「設計獨到,若非出自同一人,不會如此巧合。工匠的師父,很可能來自宮裡。」
我皺了皺眉,既如此,銀樓案在京中的幕後之人,或許也和宮裡脫不了幹系。
信寧侯破壞查案,我們身份暴露,和銀樓的生意戛然而止。
手下的一部分人聽從了信寧侯的命令,與我們對立。
生意做不下去,段書唯將運來的玉石賣給其他買家,換了巨額銀兩,暗中籌集了一支隊伍。
可若是銀樓和信寧侯的人馬加在一起,我們依舊沒有十分的勝算。
我心生一計,段書唯卻連連搖頭,「這太冒險了。」
可經歷告訴我,越是險路,就越藏著生機。
我想試一試,趟過險路,讓他的路順一些。
段書唯準備突圍銀樓的那日清晨,我孤身一人,來到了信寧侯的住處。
11
侍衛很快圍上來,欲將我格S。
「我手上有重要證據,必要親見侯爺,若出了事,你們誰擔得起?」
我進了門,對著信寧侯拜倒在地。
「求侯爺庇佑,小女子與阮家,從此願為侯爺赴湯蹈火。」我的頭埋得很深。
「如何信你?」
我從懷中取出一個冊子遞給他。
是銀樓私下的賬簿。
是之前和掌櫃來往生意時,段書唯派人暗中尋到抄下的。
上面的收入和明面上記錄的相差甚遠。
「明人不說暗話,侯爺分到的,和實際應得的千差萬別吧?
那吏部侍郎若是用這筆銀兩培植黨羽、左右用人、收買權貴,將來朝中還會有侯爺的立足之地嗎?」
他面露驚異,「你知道……」
我心中一動,果然被我猜中了。
吏部侍郎派人抓我,信寧侯卻說可以救下阮家,他們果然暗地通氣,卻又有龃龉。
二者與銀樓,其實都是一伙的。
下人通報銀樓被攻時,信寧侯猶豫了。
我道:「等他們兩敗俱傷,侯爺再接管了銀樓,到時誰還能從中謀利,擋了侯爺的路?」
可他不知道,段書唯的兵比他想得多。
傍晚,銀樓被攻下,段書唯帶兵圍困此處時,看到的是被挾持在正門的我。
他頭發蓬亂,面容憔悴,盔甲破了幾個洞,上面血跡斑斓。
是我從未見過的段書唯。
可卻比任何時候都耀眼。
信寧侯的刀尖對著我,兇狠喊道:「你再過來一步,我便割斷她的喉嚨。」
熟悉的場景重現,不過是他從我身後換到身前。
我閉上雙眼,許多事情浮上心頭。
造化原是這般難測,既能將你從暴雨夜的生S局拉回,也能再將你推至險境深淵。
數月來的悲歡喜樂在我腦中呼嘯閃過。能夠和他再經歷這些,我已覺幸運。
我一直想要擺脫他,可他的身影在我心中越刻越深,揮之不去。
其實我知道,自己從未真正放下。
這段感情裡,最不勇敢的那個人,一直是我。
下輩子,我想提前幾年,先把他綁上我的賊船,再一同逃離京城。
脖頸的傷口越來越深,鮮血不斷滲出,無聲而駭人。
一隻飛箭擦著我的頸部劃過,接著便聽見刀咣當掉落的脆響。
我睜開眼,下巴上滿是血。
是他的血。
段書唯趁其不備,射穿了他的手。
12
醫館內,他親手將我頸間的傷包扎好,嗔怪道:「以後別再這麼冒險了。」
我靜靜看著面前眉目俊秀的男人,那樣溫潤如玉,全無以往的腹黑強硬。
我笑笑,每次都是他幫我抵擋住S亡的侵襲。
就如同神明賜予我的盾牌。
「我答應你。」
案子進行得比較順利,銀樓也被查封。
段書唯封鎖消息,以銀樓名義向京城傳遞假消息,牽出了幕後的齊王。
我朝已經封王的皇子需出宮分府,不得踏進後宮。
但皇子卻可兼任宮中機構的職務。
這其中的橋梁,是宮裡的造辦處。
工匠在京城的師父便是其中之人。
段書唯押著掌櫃、信寧侯等人入京,並提前修書一封,交代來龍去脈,命人快馬加鞭送到御前。
達官顯貴借銀樓遮掩,將貪贓納賄之財置換為金銀珠寶。更有甚者,將其投為商股賺取紅利。
而銀樓所取收益,也成了他們結黨營私的本錢。
如此循環。
齊王因不得清流擁戴而陷害清流人士,又栽贓給在朝中一直中立的段書唯,使我爹與之結仇。
齊王觀望二者爭鬥,再設計打擊阮家,致使其兩傷。
若不是皇帝顧念舊情,下了恩旨,恐怕段書唯現在還在邊關鏖戰。
而我爹實是被人算計了去,做了棋子。
案子辦完,我也再沒有待在他身邊的理由。
回京的一路上,我的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
屢次身陷險境,可我竟然有些懷念那段時光。
大抵是他在身邊,艱難的日子也變得有溫情。
我對段書唯感慨道:「多謝你一直幫我。」
他好像沒聽見,上了馬車便閉目養神。
「什麼時候結一下賬,把六千兩還給你。」
他裝睡,充耳不聞。
到了京城,皇帝並未責怪他私招兵馬,反而因他功勞卓著而大加封賞。
他硬拉著我去他府裡挑些賞賜。
我一進門,卻見紅綢掛了滿院,一派喜慶之景。
他這是要……成親了?
我二人都傻了眼。
是段書唯的母親安排的親事,要娶的是國公府的嫡女。
13
我揉了揉眼。紅綢飄動,刺得人雙目生疼。
阮家雖然被平反,但經此變故,實力大不如前。
他是梁王世子,天潢貴胄,前程似錦。王府給他安排的,必定是最好的。
我的眼睛有些湿潤,頓了頓,將揣在懷裡很久的東西遞給他。
是一支男子束發的玉簪。
是逛銀樓時買下的,記在了他賬上,一直沒有給他。
現在快分開了,勉強當作個謝禮。
他以後看到,或許還能想起這幾月與我共度的經歷。
他揚了揚唇,「花我的錢,還我的情。」
我欲離開,他卻叫住我,從衣袖裡掏出一個錦盒。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我打開盒子,眼前赫然出現一份緋紅的合婚庚貼。
上面寫著我們倆的名字:「段書唯、阮瑤情。」
還有幾行雋秀剛勁的大字:「永結同心,百年為好……」
我呆愣在原地。
「這庚帖,我在去江南前夜便準備好了。
我不能把你獨自留在京中,可江南一行也十分兇險。
若有不測,我希望在我S之前,我段書唯的妻子是你。
哪怕S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這樣我便心滿意足。」
我潸然淚下。
所以,他當初的那句「夫人」不是弄虛作假,也不是逢場作戲。
他一直真心待我,全心全意。
心裡好像突然綻起了一支煙花,漫天華彩。
絲絲縷縷照進不為人知的裂痕,充盈了寂寥迷惘的空隙。
「家裡安排的人,我不會娶。」他蹲下來撫了撫我的頭,與我的視線平齊,「你也不想想,我這個人什麼時候聽話過?」
也是,他向來一身反骨,說一不二。
他牽起我的手在府中踱步,命人將那些紅綢拆掉。
我很動容。
江南的這一路,我們為做戲也曾牽手同行,但這次不一樣。
我心裡很溫熱。
我不願也不能再唯唯諾諾下去了,我想一直走下去。
所愛隔山海,願為翻山人。
我笑自心底,「段書唯,我們成親吧。」
14
大婚前日,府內重新布置了一番,滿院遍布錦色,一片隆重盛景。
我在屋內反復試著嫁衣,對鏡自視。
小侄女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扯著我的長裙擺。
「你看,我就說你是叔叔的情人,你還不承認。」
「叫嬸嬸。」段書唯跟在她後面,義正辭嚴,「不是情人,是夫人。」
我笑起來。
先做了段書唯的假夫人,現在反而有些不習慣當真的。
比如婚宴上他當著眾人的面稱我夫人,我總有一種立刻要戴上面具、逢場作戲的緊迫感。
「你怎麼了?」他含笑。
「不真實。」我直言。
他張開雙臂,將我緊緊擁入懷中,與我十指交扣在胸前,指尖輕柔而炙熱。
而後低頭貼近我耳邊,聲音滿含深情:
「這樣真實嗎?」
如夢似幻。
他戴著我送他的玉簪,從身後遞過來一個錦盒。
「這是皇伯父贈給我們的新婚賀禮。」
是當初那枚同心佩。
抄家時被擄走,堆在國庫裡,段書唯特地央求皇帝派人找了出來。
「我說陛下也太摳門了,拿咱們的東西當賀禮,就像我花你的錢給你送禮……」
我喃喃自語。
他糾正:「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錢?」
正說著,澗影抬進來兩個大木箱,「這些是聖上賞的,後面還有一堆。」
他不早說……
他眉眼如玉,笑意盈盈,「一塊玉佩倒不值什麼,但它代表著,我們之前的賬一筆勾銷。」
舊賬一筆勾銷,新婚皆大歡喜。
往後歲月,皆是坦途。
我也嫣然一笑,「以後,我們慢慢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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