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過年難團圓
- 4165字
- 2025-07-15 15:34:11
一路上,我不與他說話。
上了車,我還是無言。
他找話。
他說:「夏清清,當時你選擇留校是對的。」
我皺眉,怎麼又提這個?
見我不喜。
他馬上說:「今年學校引進人才,蓋了一批房子分給人才,順便也給幾個沒房的老師蓋了一居室。」
「我看了公示名單,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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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我應了一下。
是我學院書記,見我們每個月拿出三分之一的收入租房,實在不忍,在引進人才政策徵求意見時,據理力爭,給我們幾個沒房的新老師各爭取到了一居室。
那年學校擴招,招聘時增加了幾個輔導員名額,留給本校生。
老師是人才,輔導員不是。
但輔導員都是給我們學院招的,書記給我們爭取。
我們感謝書記。
書記說:「你們每天差不多都住到學校給學生提供服務,那學校為什麼不能給你們解決住房問題?」
那幾個老師特別感謝我,無論家長鬧事,還是學生鬧事,他們都第一時間站出來幫我。
因為那陣子加班,他們是不願意,下班就走,是我勸的他們加班。
因為劉老師提醒過我,有幾個學生有自S傾向。
心理中心正在研究。
我自學過一點心理,我拉著他們留校加班,時刻看著這群新生,重點關注那幾個明顯情緒低落的,找他們聊天,了解他們的煩惱。
果然被我們找到了根源。
但報給書記後,書記特別高興。
他說:「這可是救了咱們學院呢。」
我們特別自豪,真切體會到了職業的成就感。
其中一個說:「誰敢看不起我們輔導員?」
「我們也是救S扶傷的英雄。」
很多學院任課老師,看我們的眼神都變了,從原來的漠視到贊賞。
書記更是給我們申請了房子。
雖然是一居室,但對我們來說,比金碧輝煌的皇宮都要好。
是我們人生第一個靠自己掙來的窩。
想到這裡,我揚起嘴角。
王為也跟著笑,他說:「夏清清,你有主意,也有運氣。」
「不過。」
話鋒一轉,他又開指點江山:
「回村後,別說你分了房子的事。
「若被知道,你面臨的局面,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嫉妒你一個孤女沒人幫助,卻找了個好工作,還分到了房子,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而你沒人護著;一種是想方設法佔到你的便宜,佔不到也要扒下你幾層皮的。
「無論哪一種,都夠你受的。」
我本想反駁,轉念一想,他說的是對的。
而我,本就沒有炫耀的欲望。
於是,我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謝謝提醒。」
見我態度好,他眼裡馬上升了溫度。
我閉眼假寐。
5
快要到站時,他喊我去廁所。
等我回來,他打開了話匣子。
他說:「我覺得有必要提前讓你知道,你舅媽待你姥姥並不好。」
以赡養我姥姥的名義,拿到我家房子後,舅媽對姥姥好了一段時間。
可沒過兩年,舅媽就開始對姥姥摔摔打打。
她對村裡的姐妹哭訴:「明明那時,她走路喘氣都費勁,還有高血壓。本以為是佔個便宜,誰知道她這麼能活,過一年不S,又過一年還是不S。這都又要過年了,她還能吃下一大碗飯。」
「我可算知道什麼叫老不S的了。」
舅媽不想要姥姥了,讓舅舅撵姥姥走。
一向聽話的舅舅卻發了脾氣:「我妹S了,你讓我媽找誰去?」
舅媽說:「你不是還有一個姐!況且你妹S了,她姑娘不是還活著嗎?」
「給她姑娘送去。」
舅媽不敢說給我大姨送去,因為當年大姨出嫁的時候,姥姥爺有三十畝田,還有一大片果園,果園比較賺錢。
大姨想要從姥姥那借點錢,結婚後也包個果園。
舅媽笑意盈盈地挽著姥姥的胳膊說:「我們給咱爸媽養老,他倆的一切都是我們的。」
我媽看了難受,說我大姨是借。
舅媽嗆我媽:「哪裡有你?若她賠錢還不上,你來還嗎?」
我媽被噎住,她還沒結婚,手上也沒錢。
她看我姥姥姥爺,我大姨也看我姥姥姥爺。
姥爺不說話,一個勁嘆氣。
姥姥也不說話,一個勁抹眼淚。
我媽拽她的袖口,她大哭道:「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袄,你們兩個哪裡為我著想了,都想讓我為難啊。」
「我和你爸將來是要靠兒子養老,你們惦記我的東西幹什麼,你們能養我們老嗎?」
我媽立刻說她能。
我姥爺過來踢了我媽一腳:「還你能,你知不知道,就你花我錢最多,你養我老?你先把我供你念書的錢還了吧。」
我媽立刻閉嘴。
她的工作還沒落到實處。
姥爺又狠狠瞪了大姨一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還想借我錢,你自己都過不好,還養我老,靠嘴吹嗎?靠畫餅嗎?」
大姨冷了心,帶著新婚丈夫搬離了我們村,去了外省,臨走的時候放話,姥姥姥爺S也不要找他們。
我媽和我爸說這些的時候,哭著說:「我姐怎麼這麼狠心,爹媽到底養了她一回,怎麼就真的狠心一點信都沒有。」
我爸說了句公道話:「大姐十歲就下地幹活,果園可以說是她一手弄起來的,村裡誰家不知道不羨慕。這些年,她是幫著爸媽養活一大家子,借點錢都不給,換誰不傷心呢。」
我媽立刻滅火。
但姥爺S的時候,我媽還是輾轉給大姨打電話。
大姨一聽就扣了。
我媽又打,哭著號著說:「那是咱爹,再有不是,他也是咱爹。他走了,你就不能回來送他一程?」
我大姨說:「我聽說了,我年輕的時候爹壓榨我,這些年壓榨你,你願意送他你送,但你憑什麼強迫我?」
我媽哽住。
我大姨掛了電話。
我舅舅和舅媽披麻戴孝。
舅媽哭天喊地,到處說老爺子走了,這個家可怎麼辦呢?
我姥姥欣慰地說:「到底是兒子。」
我媽愧疚,替我大姨出了兩千塊錢。
王為說:
「聽說你姥爺喪葬棺材加上宴席一共花了一千多點。
「你舅舅和舅媽一分沒花。
「但全村都說你舅媽作為兒媳婦,那是真孝順,哭媽都不一定哭成她那樣,她隻是哭個公公。
「現在你姥姥沒有油水可榨了,就鼓動你姥姥讓你回來。
「是要你出赡養費呢。
「其實我們都知道,你舅媽壓根就沒對你姥姥姥爺盡過孝。」
我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看得明白。
我媽活著的時候,姥姥姥爺有啥事都是我媽出頭。
姥爺走後,基本上都是我媽去照顧我姥姥。
所以,舅媽才不覺得養老人有多難。
她隻需表演一下,不用出力,就能撈了好處。
我媽走了。
她用姥姥的名義,佔了我家的房。
她的算盤是我姥活個一年半載就會S。
她既能搶來好處,又能博一個孝順的名聲。
但她沒料到。
我姥姥不配合她的劇本。
雖然一身毛病,但依然活著。
她覺得虧了。
王為說:
「你舅媽先是託人給你大姨送信,你大姨給她寄回來一張驢的臉皮。
「把她嚇壞了。
「她意識到,這輩子,能欺負的隻有你媽。
「你媽欺負不到了,可以欺負你。
「她讓你姥姥給你打電話。
「你還真回來了。
「你舅和她吵了一架,讓她不能沒了良心。
「你舅媽滿村哭號,說你良心太黑,知道姥姥是個累贅,故意設套,把老人扔給他們。老人遲遲不S,拖累得他們苦不堪言,還讓他們壞了名聲。
「你舅媽放話,你不把你姥姥帶走,她就離婚。」
現在村裡小伙子娶媳婦都難。
大家都勸我舅舅給她道歉。
舅舅騎在牆頭上,上不了下不去。
精氣神快沒了。
王為說完,小心翼翼地問:「這事你怎麼想的?你可得清醒一點。」
我抬了眼皮:「你在挑撥?」
王為再未多話。
6
姥姥見到我,眼淚汪汪,拉著我的手不放。
我家的七間房,舅舅舅媽睡中間的一間,姥姥在左邊的一間,靠山,冬天特別冷。
我瞥了一眼,提著行李去了姥姥的房間。
姥姥個子小,老了之後又縮了一些。
我低頭看她,她抬頭看我,不錯眼珠地看。
直到我在炕上坐下,與她面對面。
她才收了緊密的視線,溫聲說:「大閨女,你變老了。」
「嗯,過年我二十六,那年離開的時候才二十一。」
姥姥說:「都這麼多年了啊。」
姥姥是真的老了。
五年不見,她的頭發已經找不到一絲黑的。
臉上布滿了溝壑。
她說:「你成家了沒?」
我搖搖頭。
她說:「有對象沒?」
我搖搖頭。
她說:
「你媽要是活著,早給你張羅起來了。
「唉,你媽要是活著多好啊。
「有人管你,也有人管我。
「我這一把年紀,也不知道為啥還不S。
「大閨女啊,你說姥姥怎麼還不S啊。
「我這活一天就是遭一天罪啊。
「我是真恨不得一口氣上不來,趕緊S了,去找你媽。
「你媽在,我不會受苦啊。」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
我遞給她紙巾,低聲對她說道:「舅舅對你不孝嗎,若他不孝,你可以去告他。」
「我可以幫你請律師。」
姥姥頓住,即使不擦,眼淚也下不來了。
好半天她才說:
「你舅舅他是孝順的。
「就是你舅媽是個混球。
「不怨你舅舅,是姥姥命不好。
「沒給他找一個好媳婦,讓他一輩子抬不起頭,連累我自己也受苦。」
「那可以讓舅舅離婚。」
姥姥再不說話。
她看著我,滿眼的疑惑。
當天我沒吃晚飯。
拿了一塊糕點一吃,洗洗就睡了。
7
第二天吃早飯時,舅舅舅媽都過來了。
饅頭就這鹹菜和一碗稀飯。
舅媽說現在快過年了,啥啥都貴,肉買不起,青菜也買不起。
我大老遠回來,也隻能讓我吃鹹菜。
誰讓你舅舅沒本事呢。
我什麼都沒說。
當著舅舅的面,把早就準備的紅包,遞給了舅媽。
我說:「舅媽,這三千塊錢是我過年期間的伙食費,從回來到我離開,預計十天。」
舅媽歡天喜地地接了過去。
中午飯時,舅媽燉的酸菜粉條裡有了肉,雖然隻有幾塊,但味道立刻香了很多。
我都夾給了姥姥。
姥姥一邊抹眼淚,一邊說:
「這也就是你回來了,我才吃到了肉。
「大閨女,姥姥沒出息,想每頓都能吃到肉。
「你要是走了,我可怎麼辦?」
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舅舅舅媽也看我。
舅舅的眼神裡有愧疚還有期盼,他不是不想養姥姥,但他做不了主,攤上這麼個混不吝的媳婦,是一點招沒有。
一直夾在中間受氣。
如果我能接手,他就解脫了。
舅媽說:「看這老太太說的,我也想給你頓頓吃肉,可你兒子掙不來錢呢。」
她笑嘻嘻地看我:「清清,你姥姥成天念叨你,要是能在你身邊,她能多活不少年。」
我轉頭問姥姥:
「你還想活很多年?
「你不是說想我媽了嗎?
「我媽在下面可是等你好幾年了。」
姥姥一下子噎住。
順了好幾口水,才把肉咽了下去。
舅舅摔了筷子:「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
我看了他一眼:「實話。」
然後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留下他們三人大眼瞪小眼。
8
我家在村東頭,我往西走。
沒走多遠,就遇到了小井。
小井也是我同學,從小學一直到高中。
他看到我很高興,問我舅舅舅媽對我咋樣?
我說就那樣。
我從不期待他們會對我好。
他們自己有兩個孩子。
偏疼兒子,兒子學習很差;忽視女兒,女兒卻學習好。
她對她兒子很好,對她女兒也一般。
唯獨一次關心女兒,是女兒高考後。
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她說:「清清,琴琴喜歡你的大學,也想去你的大學念書。舅媽這輩子沒求過人,豁出老臉求你,你給找找人幫忙把琴琴辦進你們學校,舅媽感謝你一輩子。」
琴琴高考分 470,我們學校當年最低錄取分數線 590。
我實在想不通,她是喝了多少酒,才能神志不清,打來這樣一個電話。
我想拒絕,她先掛了。
說讓我趕緊找人去,一會兒再給我打過來。
王為就在我旁邊,他建議我委婉拒絕:
「一是說你一個輔導員沒那麼大能量,就是你們校長也不一定能辦成,讓她知道你不是不辦,是能量有限;二是和她講講現在大學招生的形勢,都是很公平公正的,就是按照分數錄取。琴琴若想考你們學校,可以考慮復習,再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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