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男朋友談戀愛三年後見家長。

 

第二天男友就要和我分手，原因竟然是他對我媽一見鍾情。

 

我笑了笑，答應了。

 

1

 

周浩然要娶我媽。

 

隻半天這事兒就鬧得盡人皆知。

 

我還在手術臺上，他一連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

 

見我沒接，最後又給我發了一條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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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然，對不起，我不能和你訂婚了，我喜歡上別人了。】

 

我給他回了一通電話。

 

「我尊重你。」

 

他聽了我的話，沉默了很久。

 

「你不問問我喜歡上的人是誰嗎？」

 

他忐忑地問道。

 

「大概率是我媽吧？」

 

畢竟這種事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我陸陸續續談過四次戀愛，有兩個是談著覺得不合適分了。

 

還有兩次，都是領回家見家長後，他們看上了我媽，S活要和我分手。

 

次數多了，我早習慣了。

 

或者說我對周浩然，並沒有那麼喜歡。

 

「肖然，我很抱歉。」

 

「不必。」

 

我掛斷電話，換了衣服準備下班。

 

我除了沒爸，人生算是順風順水。

 

我媽十九就生下了我。

 

二十歲時她去了南方闖蕩，我五歲時她又回到了東城，用賺回來的錢在東城開了一家網吧。

 

那是東城的第一家網吧，生意好得簡直可以用火爆形容。

 

過了幾年東城的網吧漸漸多了起來，她把網吧一關，又開起了美容院。

 

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美容院後來又成了美容醫院，後來又開起了全國連鎖醫院。

 

人人都說我媽有眼光，是躺在錢堆裡賺錢的主。

 

2

 

我打小上的就是最好的學校，上學有專車接送，回家有保姆伺候。

 

吃的穿的無一不是最好的。

 

大學就出國留學，本碩連讀後回國，又在我家的醫院做起了整形醫生。

 

唯一遺憾的是，我和我媽見面的次數太少而已。

 

一年見那麼幾次，每次見了我都快認不出她了。

 

因為每次見面，她都是一個新的人。

 

如果她不說，誰也看不出她已經四十八了。

 

周浩然喜歡上她，我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頂著一張少女臉，又有一副凹凸有致的身子，談吐又風情萬千，最重要的是還有錢。

 

還是看起來錢很多人很傻的那種，幾個男人見了不心動？

 

更何況我生得實在太平常且木訥寡言。

 

所以他們對我媽產生了非分之想是情有可原的。

 

我就住在醫院對面的小區。

 

是個老小區，連電梯都沒有。

 

但是和醫院就隔著一條街，上班方便。

 

我買的房子就在四樓。

 

周浩然來收拾他的東西時，我剛洗完澡。

 

他農村出身，家庭條件一般。

 

原來住在單位給分配的宿舍裡，後來我們談了戀愛，他就搬來和我住在一起了。

 

他手裡還有一把鑰匙，自己開門進來的。

 

見我在家，有些意外，又有些尷尬。

 

「你不是值班嗎？」

 

「有個同事明天有事，和我換了班。」

 

我平淡地說道。

 

看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我忍不住笑了笑。

 

他在一家網絡公司做程序員。

 

性格穩重老實，一米七八的個子，略顯稚氣的臉上架著一副眼鏡。

 

是個十分平常的男孩。

 

甚至比平常男孩還更瘦削些。

 

想起他那排骨似的胸膛，我不由得搖搖頭。

 

他看上了我媽，可他問過我媽是怎麼想的嗎？

 

3

 

「進來啊！」

 

我看他站在房門口踟蹰不前，開口叫他。

 

他換了鞋，猶猶豫豫地站在我面前，好像還有話要說，又開不了口。

 

我站起來拉開冰箱，取了兩瓶啤酒，遞了一瓶給他。

 

他接過去，坐在另一張沙發上，默默地拉開拉環，喝了一口。

 

天慢慢黑下來，卻沒人去開燈。

 

有些話，若是不看著彼此的眼睛，或許還能說得出口。

 

「你說你喜歡我媽？」

 

我問他。

 

「是。」

 

他答得又快又堅定。

 

「肖然，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甚至會恨我。

 

「可是我真的，真的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好像……

 

「好像被什麼擊穿了靈魂，我從來沒這樣過，你懂嗎肖然……」

 

我嗤笑。

 

「我能接受，不會恨你，但是我並不懂。」

 

又是一大段的沉默。

 

「肖然，都是我的錯，你罵我打我都行，但是千萬別否定我。

 

「我對你媽媽是真心實意的，以後也會對你好的，你相信我。」

 

他鼻梁上的鏡片有些反光，我靜靜地看著，覺得他十分可憐。

 

因為他想得太多了，多得有些過了。

 

「有的人在一起並不是因為愛情，有時候是因為剛剛好，剛剛好我們的脾氣合得來，剛剛好我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剛剛好那時候我遇見的是你。

 

「你來或者走，對我來說並不很重要。

 

「畢竟這世上的男人不止你一個，我的人生中，缺的從不是某個特定的人。

 

「所以你不必因為不喜歡我而覺得抱歉。」

 

4

 

「肖然，你不要自欺欺人。」

 

他堅定地說道。

 

好像隻有我覺得難過，隻有恨他，才會合情合理。

 

他是這世上大多數男人的縮影，總是尋不到正確的位置放下自己那自以為是的屁股。

 

一個女人要離開他，是因為欲擒故縱。

 

他說要分手時女人爽快地應下，他又以為女人在故作堅強。

 

此時此刻，難道他不該從頭到腳地審視一遍自己麼？

 

他到底有什麼是讓女人放不下的？

 

過了一米七就覺得自己可以傲視群雄的身高？

 

腰帶一系就凸出來一坨的身材？

 

還是沒胡子多的頭發？

 

他們的自信來得猝不及防。

 

後來我想，大約是覺得女人絕經就等於絕後了，而他們隻要沒S，就還能生出孩子來吧？

 

「說實話，我大概是你這輩子能夠得著女人裡的天花板了，可你於我而言，隻是最普通的一個。

 

「畢竟我是我媽的女兒呀！我媽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可女兒隻有我這麼一個。

 

「周浩然，我是真不怎麼在乎你。」

 

我長長地嘆氣。

 

他垂著頭，不知道是聽懂了我的話在思考，還是又在說服自己自信起來。

 

「肖然，我們結束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回來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啤酒。

 

果然他又自己說服了自己。

 

「我想你想做我後爸大概是不能夠了，畢竟我媽身邊的男人，最差也是李……級別的，你仔細想想，你和他之間差的不隻是一張臉。」

 

終究是在一起過的，我善意提醒。

 

5

 

「他們怎麼能和我比？我對你媽是真心的。

 

「我從小吃了很多苦，會走路時就能幫我媽幹活了。

 

「我努力學習，不抽煙不喝酒，從不和人打架，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工作勤勤懇懇，連生病發高燒都沒請過一次假，老板還欣賞我的工作能力。

 

「隻有我能任勞任怨地照顧好你媽，也能體諒她這一路走來的不易。

 

「打開手機，鋪天蓋地都是她的消息。我當然知道她身邊都是什麼人。

 

「你看他們的穿著打扮，言行舉止，哪一個像好人？

 

「肖然，你得勸勸你媽。」

 

我忽然一句都不想和他多說了。

 

如果一個人的好壞能用他的穿衣打扮，言行舉止就看透，那活著得多簡單？

 

「我最後再提醒你一句，沒事兒別招惹我媽，你惹不起。你明白我是她唯一的女兒的意義嗎？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留學的時候因為有同學瞧不起中國人就和他們打了一架，我沒輸。

 

「可是我媽還是來了一趟，後來我再也沒見過我那個同學。

 

「周浩然，命可比錢重要。

 

「你放下鑰匙出去吧！」

 

我指了指房門。

 

喜歡我媽嗎？

 

離開我，他連見我媽一面的機會都不會有。

 

「肖然，希望下次見面，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說話，不要讓你媽為難。」

 

他出門時又丟下了這樣一句。

 

我連手裡的啤酒都喝不下去了，因為想吐。

 

起身進了廚房，把剩下的半瓶啤酒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垃圾。

 

他聽不懂人話啊！

 

6

 

春風和暖，我媽久違地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聲音慵懶，一聽就是剛起床。

 

「晚上在你家吃飯。」

 

「誰做？」

 

「你覺得會是我嗎？」

 

我利落地掛了電話。

 

我媽唯一一次良心發現，覺得她不是個好媽媽時是我來第一次例假。

 

外婆讓保姆教我怎麼正確使用衛生巾，我覺得這是我媽的義務。

 

我給她打電話。

 

「回來教我用衛生巾。」

 

「你竟然已經長到開始用衛生巾的年紀了嗎？」

 

我媽十分意外。

 

「我十三了。」

 

「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她說的馬上回來已經是三個多小時以後了，我在馬桶上恰好也蹲了三個小時。

 

她給我帶來各種各樣的衛生巾，和我一起擠在廁所裡，耐心地教我。

 

我一學就會。

 

「果然是我生的，就是聰明。」

 

她得意極了。

 

也隻有她這麼覺得了。

 

「肖然其實特別笨，除了她媽，誰還覺得她聰明啊？」

 

這是初一時我的班主任對著全班同學親口說的。

 

我轉頭就給我媽打了一通電話。

 

「我們老師說我很笨，除了你沒人覺得我聰明。

 

「所以你千萬別對我抱有很大的期待，我可背負不起。」

 

我媽立刻不屑地一笑。

 

「你們老師可真是真知灼見。」

 

諷刺意味十足。

 

那天她給我熬了一碗紅糖雞蛋，端到我眼前的，是一碗帶著焦煳味兒的雞蛋沫。

 

我果斷地端出去倒掉了。

 

「我確實不是個好母親，可是竟然能把你教得這樣好，實在是意料之外。」

 

她讓保姆又重新給我做了一碗，看著我吃下，她提起包，將頭發撥到耳後。

 

「肖然，你看我不擅長做媽，你也不擅長做女兒。

 

「我們做好各自擅長的，自由地活著也挺好。」

 

我媽揮揮手，瀟灑地轉身走了。

 

如她所願，我做的一直是自己喜歡且擅長的。

 

有時候我們必須承認，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圍繞著時間跑圈兒的人，不總是什麼都能做好的。

 

既然自己都不能全部做好，適時地放過別人也挺好。

 

我慢慢長大，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這個世界，然後又活成了自己很愛的樣子。

 

7

 

我媽是開車來的，打開門的一瞬間我不是認出了她，而是猜出了是她。

 

她數十年如一日地，在給人強烈視覺衝擊的路上狂奔不止。

 

她穿一件粉色的絲質吊帶長裙，一雙寶石藍的高跟涼鞋。

 

手裡提著某大牌的橘色包。

 

大概是發量減少讓她恐慌了，她竟然燙了一頭羊毛卷。

 

我伸手敷衍地抱了抱她。

 

「你這羊毛卷還挺像羊毛的。」

 

「看來做頭發的錢沒白花。」

 

她將我推開，把包扔在沙發上，隨意地踢掉鞋，光腳進了廚房。

 

少女是她的執念。

 

她也確實活得像個少女。

 

任性而為，隨意自在。

 

誰也不能批判她，她的底氣，從來都是她自己給的。

 

我做了兩碗蔥油拌面，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吃得津津有味。

 

我給她倒了一杯水，她說想喝杯酒。

 

「我家隻有啤酒，可惜前幾天喝完了。」

 

她吃飽了肚子，站在陽臺抽煙。

 

纖長潔白的手指夾著一根細長的煙，吞雲吐霧。

 

她的臉隱沒在淺淡的煙霧中，有種惑人又純潔的美。

 

她是十分矛盾的存在。

 

有一具前凸後翹完美成熟的身子，又頂著一張純潔無瑕的少女的臉。

 

「周浩然給我發了一條信息，說想和我談個戀愛。」

 

「嗯！我知道，他自信得莫名其妙。」

 

「不，他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模樣，所以連一通電話都不敢打給我。」

 

我笑著翻了一頁書。

 

「肖然，你說我該怎麼回復他？」

 

她靠在窗戶上，懶散地看著我問道。

 

「媽，這是你的事兒，你如果想談就談啊！你不是說五十歲正是談戀愛的年紀嗎？」

 

「確實，隻是我努力回想了一遍，實在沒遇見過比他更差的了，倒是叫我很為難，畢竟這麼差的，我實在下不去口。」

 

她慧黠一笑，我沒接話。

 

「沒腦子也就罷了！身材長相沒一樣過關的。我倒是有個想法……」

 

「別太過了，畢竟他既沒傷著我，也沒追上你。」

 

8

 

「追我？知道昨晚陪我的是誰嗎？身材臉蛋堪稱完美，一夜三次，技法成熟。隻要付錢，他帶著體檢單親自上門，我想怎麼玩都隨我。」

 

「原來有錢人玩兒得都這麼花了。」

 

我是真驚訝。

 

帶著體檢單上門服務，職業操守滿分。

 

「有錢人的原罪啊！」

 

她得意地嘆息。

 

我十分贊同地點頭。

 

「肖然，這世上最純粹的隻有金錢關系。」

 

「當然，還有我們的關系。」

 

她撿起沙發上的包，穿上鞋。

 

「媽，你真愛過誰嗎？」

 

我問她。

 

不是挖苦，也不是嘲諷，隻是好奇。

 

她垂頭，將唇貼在我的額頭上，柔軟溫暖。

 

「當然，不要懷疑，肖然，你因愛而生。」

 

她踩著老舊狹窄的樓梯，踢踢踏踏，輕松歡快。

 

當然，我從沒懷疑過。

 

如果不愛，她怎麼會生下我？

 

因為愛的那人逃走了，她一個人在剛滿十八歲的年紀輟學生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