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自然不會對歲歲冷臉的,不得不開了門,把一大一小兩個人放進來。


 


歲歲眨著眼睛,替我把月季簪到鬢邊:「母妃好漂亮!比月季花更漂亮!」


 


「歲歲分得清玫瑰和月季嗎?」我沒照銅鏡,想起畫中簪了玫瑰的羅鶯,鬼使神差地問。


 


「诶,分不清,這兩種花好像的……」


 


歲歲歪著頭思忖片刻,才又對我捧上真摯的笑臉。


 


「母妃簪什麼都好看的!月季或是玫瑰,或是別的什麼花,都好看!」


 


我低下頭,無聲地笑了一下,才去捏了捏他軟軟的臉頰。


 


「母妃,我可是大孩子了,不許捏我的臉!」歲歲佯裝生氣,從沈澤謙懷裡鑽出來,躲到門邊。「不跟母妃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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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了。」


 


身邊的沈澤謙在這時才抬手,輕輕幫我把鬢邊的月季花扶正,又借機把我摟進懷裡,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還跟我置氣呢,盈盈?」


 


我討厭極了他這般模糊的喚,又是盈盈,和鶯鶯那麼音近的盈盈。


 


「你分得清嗎?」


 


我沒掙,把鬢邊的頭發攏到耳後,確保眼下的淚痣清晰露出了,才仰臉看向他。


 


「分得清什麼?」


 


沈澤謙垂了眸,似乎以為我給他正臉,是已經消氣的意思,俯身吻了吻我的臉頰。


 


他的手,習慣性地覆上了我的淚痣。


 


他還是想遮掩,還是在把我當作羅鶯。


 


或許是痛得太深也太久,起初切骨的痛感,如今,已然隻剩下麻木。


 


「月季和玫瑰,盈盈和鶯鶯。」


 


我掙開他的手,笑得諷刺,「我和她。」


 


沈澤謙動作僵住了,再次復雜地望向我,緘默不言,不知又是在想什麼。


 


在回憶他和羅鶯的甜蜜過往嗎?


 


「咦,父王、母妃羞羞!」門邊探頭的歲歲耐不住了,小跑過來,擠開沈澤謙抱住我:「母妃,歲歲也要親親母妃!」


 


我不再理會沈澤謙,隻是彎身不便,便讓歲歲親了親我的手背。


 


沈澤謙賴在刺史府不走,我也拿他無可奈何。


 


他想同我說話,我不讓他進屋,帶著歲歲,他又說不出口,便隻能用眼神來與我交流。


 


他的眼眸深邃,瞳仁烏黑,眼尾微微上挑,不帶情緒對視的時候,也像含了半分溫柔,半分挑逗,與他身為太子的凌厲,大不相符。


 


時間長了,他看向我的眼神裡,情緒越來越克制濃重,每每對上視線,似乎都是想要把我揉進骨血的愛戀,仿佛他愛的人真的是我,他真的舍不得分開的人也是我一般。


 


卻也總是飽含著心疼與委屈,似乎在無聲地控訴我的心狠,似乎在怨我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不過,我不在乎他的解釋。鐵證如山,再多的甜言蜜語又有何用?


 


與其大哭大鬧,冷下去又何嘗不是一種好的解決方式?


 


我絕對不可能原諒他了。


 


6


 


當時的我並沒有想到,打臉會來得這般快。


 


孕至八月,府醫便最後給了我一次出府遊玩的機會,這次回來,我就要在府上安心養胎待產了。


 


恰逢七夕,我和沈澤謙在歲歲的央求下,帶了他出去逛燈會。


 


寧州民風淳樸,七夕護城河邊更是人山人海,十分熱鬧。


 


為了方便,沈澤謙沒叫下人跟著,下了馬車便單手抱起歲歲,另一隻手衝我伸出來,笑意溫柔:「娘子,可願和為夫牽手同遊?」


 


以往私下相處時,他確實很少端著太子架子,但和普通百姓這般娘子、為夫地交流,倒真是頭一次。


 


我愣了神,垂眸看向他那隻白皙漂亮的手。


 


「牽手,當然要牽手啦!」


 


歲歲在他懷裡咯咯笑著,把我的手塞進他掌心。


 


「爹爹娘親帶歲歲出來逛燈會咯!」


 


五指的指縫被分開,沈澤謙的手指交握進來,與我十指緊扣,帶著薄繭的指腹,緩緩磨蹭著我的掌根,莫名帶著討好的意味。


 


我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桃花眼,眼尾泛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欲語還休。


 


憋在心裡月餘的情意,無數次塞進門縫便被我看都不看便燒毀的字條,如今這般牽著手,幾乎讓一貫自持穩重的沈澤謙失了控。


 


他拉著我的手在不自覺地輕顫。


 


我不自在地別開視線,暗暗掐了一下他的手背,警告他不要多動。


 


「卿卿。」他回過神,放柔聲音喚我。


 


他也意識到了,我厭惡那聲盈盈。


 


這聲喚更親昵,情意也更繾綣濃烈。


 


「走吧。」我壓制住心裡一瞬被掀起的波瀾,沒再回視他。


 


「哇嗚,爹爹好愛娘親喲!」


 


沈澤謙懷裡,歲歲眨了眨他烏溜溜的大眼睛,感嘆一句之後,旋即一癟嘴。


 


「娘親,娘親你怎可隻教爹爹這般親密地喚你?娘親好冷漠,爹爹要難過的,歲歲也要難過的……」


 


「你難過什麼?」我瞧著他那副裝得可憐又略微心虛的好笑模樣,側身點了點他的鼻尖。


 


「娘親今日對爹爹冷漠,明日就是對歲歲冷漠了!」


 


歲歲像鹌鹑一樣縮了縮脖子,理不直氣也壯地說。


 


「娘親,歲歲也想聽你怎麼親親密密地叫爹爹的嘛……」


 


「卿卿。」沈澤謙又喚了我一聲,學著歲歲,撒嬌似的,生澀又別扭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阿謙,歲歲寶貝。」我終於無可奈何地妥協,更多的是不想讓歲歲失望,開口的聲音,放得很輕。


 


一大一小相似的臉上,高興的笑容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走吧,走吧。」我有些臉熱,下意識拽了一下沈澤謙的手,催促他。


 


街上人來人往,我們走在其中,像是尋常的一家三口。


 


街邊有小攤在賣河燈,沈澤謙也買了一個,要歲歲去寫願望。


 


「爹爹寫!爹爹寫字好看!」


 


歲歲已經從他懷裡跳下來,依偎在我身邊。


 


「歲歲和爹爹娘親的願望是一樣的!」


 


「好,爹爹寫。」


 


沈澤謙取了筆,姿態虔誠地落筆。


 


字條被收進河燈,火燭燃起,隨著河水緩緩漂流而下。


 


「爹爹許了什麼願望?」歲歲問。


 


「說嘛,說出來也會靈的!」


 


我隨著他抬頭,又一次和沈澤謙對上視線。


 


燈火葳蕤裡,他的眼眸溫柔到了極致,如清朗皎潔的月。


 


「希望卿卿、歲歲,還有未出世的妹妹,百事無憂,平安喜樂;希望龍鄰國泰民安,繁榮昌盛;還有……當心!」


 


他的話驟然轉停,與此同時,我聽到刀劍劃破天空的聲音。


 


竟會有人選擇在七夕這般熱鬧的節日刺S。


 


7


 


隨行的暗衛很快與刺客打成一片。


 


沈澤謙想要命人帶我們先走,卻衝不出刺客的包圍圈。


 


加之我有孕在身,貿然運起輕功帶我走,並不明智。


 


刺客人多,他為了速戰速決,也親自投入了混戰的圈子。


 


我緊緊抱著歲歲,生怕他受傷。


 


耳邊,忽地傳來凌厲的劍風,我驚恐地回頭,隻看到泛著寒光的刀尖,直衝我和歲歲而來。


 


「洛盈!」


 


我一下子推遠了歲歲,自己卻躲避不及,正準備接受疼痛之時,我聽到了沈澤謙焦急的呼喚。


 


下一瞬,他擋在了我身前,卻來不及全力迎接那S氣重重的一劍。


 


伴隨著「噌啷」一聲兵刃碰撞的響,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柄鋒利的劍,劃傷了他的手臂。


 


血流如注,滿目都是令人心慌又驚恐的血紅色。我好像看到了他森白的骨。


 


「沈澤謙!」我忍不住哭喊出聲。


 


那一劍,也像是生生割在了我身上,撕心裂肺的疼。


 


我還是愛他。


 


這個事實,我不得不接受。


 


「無妨,別怕。」


 


我分明看到他疼到身子都晃了幾晃,卻還能耐著疼安慰我。


 


刺客很快被絞S完畢,我們加急上了馬車回府。


 


沈澤謙半靠在我肩上,沒受傷的手握著我的手,虛弱地安撫:「沒事了,別怕。」


 


近距離下,我更能看到他血肉外翻的可怖傷口,果真是深可見骨。


 


「我和歲歲沒受傷,倒是你,這般嚴重,叫人心疼不心疼?」我下意識地說著,扯了他的衣角,想去暫時給他捂一捂血。


 


「不嚴重……」他甚至尾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便靠在我肩上,疼昏了過去。


 


「沈澤謙!」


 


我頓時淚如雨下,嗓音都啞了。


 


「你……」


 


府醫早早就準備上了藥膏。


 


我由著醫生給我定了心脈,又把受了驚嚇的歲歲哄睡,終究是忍不住,去尋了沈澤謙。


 


走進屋子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意識,府醫正在給他的傷口撒藥,疼得他面色蒼白如紙,額頭上,蒙著一層薄薄的冷汗。


 


「卿卿……」見到我,他眼裡清明了不少,低低央求。「陪陪我。」


 


他為我傷得如此之重,我說不出拒絕的話,乖順地在他身邊坐下來。


 


府醫最後給他包扎完,叮囑了幾句,也福身告退。


 


屋裡,一片靜謐,隻餘他因疼痛難忍而略微粗重的喘息聲。


 


「卿卿。」


 


須臾,沈澤謙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我垂在膝上的手。


 


我沒掙扎,隻看著他被裹得厚重的紗布,輕聲問:「是不是很疼?」


 


「不及你鐵了心要和離,帶給我心裡的萬分之一疼。」


 


他深深望著我的眼睛。


 


「卿卿,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我心軟了,點了點頭。


 


8


 


「羅鶯是宮中羅巧匠之女,自幼養在母後身邊,作公主待著,我們不是兄妹,也勝似兄妹。也是自小,喚她鶯鶯。」


 


「隻是朋友,或類似兄妹之情,絕無男女間的愛情。」


 


「後來,藩國意欲和親,要求娶她。她與母後鬧得不可開交,便被母後關了禁閉。我於心不忍,帶她偷跑出去玩耍,卻遇到了刺S,如今日一樣。」


 


「她替我挨了一劍,正中心肺。」


 


「她垂S之時,告訴我,與其嫁進藩國身S他鄉,不若為我而S,也是為了龍鄰。」


 


「當時,我為了讓她撐住意識,同她說,若是能活下來,我娶她,不讓她去和親。」


 


「八年之前了,當時我沒有遇到你,也無心儀的女子,娶誰都無所謂。」


 


「但她還是S了。卿卿,我愧對於她……我欠她一條命。」


 


「我後來想了許久,才明白你是進了書房的暗室,誤以為我是因你二人的相像,才會娶你,愛的也是她而不是你,是也不是?」


 


我聽得怔愣,完全不知背後竟然是這樁事情,緩慢地點頭。


 


「傻卿卿。」


 


沈澤謙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單手捧住我的臉頰。


 


「我隻愛你一個。」


 


眼淚漸漸溢滿眼眶,我委屈地開口:「你畫了好多張她,還寫信,說我們生得像,姓名像,你喚的也模糊……」


 


「我發現是真的,我們喜歡的顏色也像,喜歡的花也像,我問你,你就兇我,像我不配提她一樣……」


 


回想起初見時他質問的語氣,我心裡仍舊疼得抽搐。


 


「我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我是慌了。我怕是你遇到了和當年刺S她的同一派人,才知曉的她。府裡的暗室有時用來關罪人,機關很多,血腥的東西也多,我怕你受驚受傷。」


 


「那畫我隻畫過一張,其餘是她以前有的。書房的暗室,成婚之後,我就不怎麼去了,一時沒想起來,後來想明白,早就想和你解釋,苦於沒機會……我心裡也悶,又悶又疼。」他的眼裡,也隱隱閃著晶瑩的水光。


 


「卿卿,我最後一個願望,方才,沒來得及講。」


 


他湊近了我幾分,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嗓音溫柔如水。


 


「最後一個願望是,我想和卿卿解開誤會,我們不和離了,重歸於好,好不好?」


 


心裡曾經豎起的堅硬的刺,被他一通溫柔耐心的解釋,徹底瓦解。


 


「好。」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和離,我們好好地,過完這一生。」


 


沈澤謙俯身,一個吻,落在我的唇瓣。


 


離京辦差時累積的思念、看見和離書時的心痛,如今誤會解開後的欣喜與釋然……數月來壓抑在心底難以言說的情意,此刻,耳鬢廝磨,在他溫柔又繾綣的吮咬中,淋漓盡致的展現。


 


呼吸漸重,牙關被撬開,口中的氣息被盡數掠奪, 鼻端, 仍舊是他身上, 我所熟悉的龍涎香。


 


眼裡的淚, 沾湿了面頰, 又被他悉數擦淨。


 


「卿卿。」


 


直到我幾乎喘不上氣, 沈澤謙才退回身,抬臂環住我的肩, 啞聲喚我。


 


「愛你。」


 


我仰起臉,衝他挽起笑來, 正欲回應, 便感受到, 肚子裡的小家伙, 不老實地動了動。


 


「阿謙, 她踢我。」


 


我摸了摸腹部明顯鼓起的一塊,笑,「你看。」


 


沈澤謙低頭, 將臉輕輕貼在我的腹部, 感受著小家伙的不安分。


 


「你乖乖的,不許鬧你母妃。」


 


他佯裝兇狠地訓斥了小家伙一句, 又側眸問我,「我們的女兒, 乳名叫什麼好?」


 


「……叫年年吧。」我想了想, 深情又堅定地望向他。


 


「歲歲年年。」


 


「好, 叫年年。」沈澤謙摟緊了我幾分, 語聲是同樣的溫柔堅定。


 


「我們一家人, 在一起,歲歲年年。」


 


9


 


年年很聽話,安安穩穩呆足了月份,才盛著愛意與希望誕生。


 


翻過年的清明, 我和沈澤謙一起去給羅鶯掃了墓。


 


帶著她最愛的玫瑰。


 


「鶯鶯。」


 


沈澤謙牽著我,立在她墓前, 溫聲向她長眠地下的魂靈介紹。


 


「這是你太子哥哥的太子妃,洛盈。」


 


「孤甚愛她,有一兒一女,生活很是美滿幸福。」


 


「先前的藩國已被滅國,當今的龍鄰正處盛世, 國泰民安, 再不會被他國欺辱。」


 


「你的父親已經告老還鄉,孤派了人照看著, 足以安度晚年。」


 


「……鶯鶯,多謝你。」


 


我在一旁聽著, 漸漸紅了眼眶。


 


「鶯鶯。」


 


我隨著沈澤謙, 一樣去稱呼她。


 


「謝謝你。他會守好龍鄰的,我也會守好他。」


 


「我們真的很像。我想, 若是早些遇見, 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


 


「你也要好好的, 來生,一定會更幸福的。我們會再遇見。」


 


微風拂過,墓前, 嬌豔的玫瑰,花枝輕顫,似在回應我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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