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護士推著好幾張病床從我面前跑過。

 

有醫生急匆匆地打著電話，口中好像說著車禍什麼的。

 

直到醫生、護士們前後推著好幾張病床從我面前跑過。

我才確認我沒有聽錯。

 

病床上的人都渾身血淋淋的。

 

突然我SS地盯著其中兩張病床。

 

我腦中嗡嗡直響，身體像陷空了般，找不到支點。

 

想起身卻起不來。

 

或者說不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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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去確認病床上的人是誰。

 

我深呼吸了好幾口，撐著椅子站了起來。

 

走上前，看到的是兩張非常熟悉，卻又不熟悉的臉。

 

「趕快通知家屬！」旁邊的醫生急切地通知護士。

 

「不用了，我是他們的女兒。」我緩緩吐出這句話。

 

醫生愣了一瞬，往手術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你……你先來籤字吧。」

 

我努力表現得很冷靜。

 

但籤字的時候，手卻控制不住地抖動。

 

「你先在外面等著，我們會盡力的。」

 

籤完我一直看著地上，但也能感受到醫生投過來的同情又憐憫的眼神。

 

那一夜，奶奶突發心髒病，沒有搶救過來。

 

那一夜，爸爸媽媽在趕來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司機因為開得太急，加上雨雪天氣視線不好。

 

在過彎道時與對面駛來的汽車發生碰撞。

 

那一夜，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21

 

那個寒假我在家躺了很久。

 

躺在床上我就在想。

 

為什麼我會經歷這些？

 

為什麼會是我？

 

我甚至想過，我是不是也應該S在那一夜。

 

隻是S神恰好沒發現我。

 

可我又在想。

 

上天是想告訴我，人的生命有多脆弱嗎？

 

他想收走誰就收走誰。

 

我偏要和上天對著幹。

 

我要從上天手裡搶人。

 

我要告訴他。

 

人的生命有多頑強。

 

回到學校後，我拼了命地學習，每年靠獎學金和助學貸款交學費和作為生活費。

 

晚上還會出去兼職當家教。

 

那時候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半用。

 

因為經常泡在圖書館，所以基本不怎麼社交。

 

有一次在宿舍不小心聽到她們私底下討論我：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發了瘋似的學習。」

 

「就是，有次在路上我叫她，她都沒有理我。」

 

「看不上我們唄，怕我們耽誤她學習。」

 

「光成績好有什麼用？這年頭不會社交就等著吃社會的苦吧。」

 

呃，有沒有可能我隻是戴著耳機學習，所以沒聽見？

 

所謂的社交就是逛街、打遊戲和談戀愛嗎？

 

我沒有辯駁，因為沒必要，自證是最浪費時間且無用的。

 

我繼續背書、學習。

 

碰到難懂的就去找系裡老師求解。

 

後來他也成了我研究生的導師，也就是劉導。

 

我漸漸地與劉導熟絡起來，一天我問劉導，「我老是這麼找您，您會不會嫌我煩呀？」

 

劉導故作生氣：「煩吶，可是每當我看到了你眼中的那股子倔強勁，就知道你不弄明白是不會回去的。」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想要請劉導吃頓飯表示感謝。

 

劉導擺了擺手，「你要真想謝啊，畢業後來我醫院。」

 

我眼睛頓時睜大，驚喜溢於言表：「真的嗎？那可是 x 市最大的醫院啊！」

 

「其實你是有醫學天賦的，要不是你還沒畢業，我早就想讓你來我們醫院了。」

 

於是，當室友還在找工作時，我已經進入了劉導的醫院做醫生。

 

進了醫院開始工作之後，我更加努力地向前輩學習。

 

我希望盡我所能醫治每一位患者。

 

想方設法根據患者情況制定最佳的治療方案。

 

隻不過時間久了之後，我才真正明白。

 

醫者不是無所不能的，卻總是竭盡所能，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

 

我回到科室繼續坐診。

 

一個臉上有些傷痕，面黃肌瘦，看上去大約四五十歲的男子推門進來，問了一句：

 

「誰是陳墨？」

 

我抬起頭，覺得有點眼熟，「是我，有什麼事嗎？」

 

隨後他從身後抽出一把刀，頓時科室的人嚇得尖叫著往外跑。

 

「就是你害得我媽S了？」他眼神兇狠地拿著刀朝我走來。

 

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但也能看出他此刻情緒有些激動，隻能先拖住對方。

 

「你先冷靜一下，你先告訴我你媽是誰？」

 

「李紅香，本來我媽能救活的，就是你們一直拖著不做手術，害了我媽。」他越說越激動，緊緊攥著手中的刀。

 

我做出防御的姿態，「你別激動，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如果是醫院造成的問題，我們可以賠償。」

 

李紅香，我記得這個名字。

 

一個月前，一個老太太暈倒在家中，被鄰居發現後送到醫院。

 

我當時是主治醫生，老太太是心肌梗S，好在搶救及時，暫時脫離了危險。

 

老太太蘇醒之後，我告訴老太太需要盡快做手術，否則會危及生命。

 

讓老太太給兒子打電話過來醫院籤字，打電話時開的免提，大家聽到那邊聲音有些嘈雜，好一會兒她兒子才說馬上就到。

 

我們這才放下心來，因為做手術需要家屬籤字同意才能做。

 

可是一個小時過去了，不見人影，老太太一臉失望，我想讓老太太打個電話再問問。

 

「不用了，不做手術了，我都一把年紀了，就不浪費這錢了。」

 

老太太說完無聲地笑了下，甚至要起身離開。

 

我們趕緊按住老太太，我要來了老太太兒子的電話，結果對方一句「催什麼催！晚到一會兒會S啊！都說了馬上就到」就掛斷了電話。

 

一旁的老太太可能是聽到了電話裡的內容，執意要走，由於情緒過於激動，竟引發了心絞痛。

 

我大驚，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吩咐助手立馬準備手術。

 

助手猶豫地說：「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這時院長走了過來，「患者的生命大於一切，我來籤，你們快準備手術，出了什麼事我來承擔。」

 

我們正準備把老太太推進手術室，隻見老太太擺了擺手，便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面容安詳，依稀看到一些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

 

「啪嗒」一聲，老太太的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那個手機一整晚沒有來過電話，我們也沒有看到她兒子。

 

第二天她兒子才過來領走了老太太的遺體。

 

但這是一個月前的事，而且當時他沒有說什麼，怎麼現在突然過來醫鬧？

 

這時院長進來走到我前面，對著持刀男子說，「我是院長，你有什麼事和我說。」

 

「你們醫院耽誤治療，害S了我媽，要、要是不給我賠償，我今天就要把事情鬧大！」

 

男子大聲吼著，聲音裡夾雜著一些緊張，這吸引了更多人過來圍觀。

 

他們有的舉著手機在拍攝，有的甚至開起了直播。

 

此時房間裡面隻剩我、院長和這個男子。

 

院長問：「你要多少賠償？」

 

「三百萬。」男子的臉上瞬間露出貪婪狡猾的笑容，「少一分都不行。」

 

「我現在也拿不出這麼多，我這裡有張銀行卡，裡面有些錢，你要不先拿著。」院長嘗試與男子談判。

 

我以為男子應該會先接受院長的提議，沒想到他就是個精神極度緊張的瘋子。

 

那瘋子衝到院長身邊，將刀尖抵住院長的脖子。

 

「媽的，你開這麼大一家醫院，連三百萬都拿不出來？你騙誰呢？別以為我不敢動手。」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警察來了」。

 

我看到那男子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充滿了狠厲和絕望。

 

我暗道不好，想要上前阻止。

 

但還是晚了，刀尖已經刺入了院長的脖子。

 

我衝到院長身邊捂住他的脖子。

 

可血液還是不斷地從我的指縫中流出。

 

染紅了院長的衣服。

 

我帶著哭腔喊著，「院長，院長！」

 

那個瘋子看著手上沾滿血的刀一直在笑。

 

「我S、S人了，哈哈哈，我S人了，哈哈哈……」。

 

我拼命地朝外面喊著「快進來救人」。

 

門外的保安終於衝進來制服了瘋子，將院長抬到了手術室。

 

我滿身是血地站在手術室門口，陷入深深的自責。

 

那個瘋子一開始是衝我來的。

 

如果不是院長擋在我的身前。

 

被捅的應該是我。

 

同事們都勸我先回去換身衣服，有消息了會和我說。

 

但是我沒有聽到院長脫離危險的消息，我沒辦法安心回去。

 

22

 

好在院長最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沒蘇醒，需要持續觀察。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正準備換身衣服，門被敲響。

 

門外站著的是袁嶼安，她不說話，隻是SS盯著我的衣服。

 

我以為她是被我身上的血嚇到了，「這不是我的血，今天醫院有人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袁嶼安衝進來一把抱住，她抱得很緊，就像是我隨時會消失一樣。

 

我慢慢拍著她的背，「沒事的，我沒有受傷。」

 

許久，袁嶼安才拉開距離，問：「那院長怎麼樣了？」

 

「剛脫離危險，但還需要持續觀察。」我默默低著頭。

 

袁嶼安許是看出我的內疚，「這件事是醫鬧者的問題，我們應該讓他受到法律嚴懲，這樣才能對得起院長。」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我先去洗個澡換件衣服，現在身上黏答答的。」

 

洗完出來看見手機一直在閃，點開一看，是賀綿綿發的消息：

 

【天哪，橙子，你沒事吧？我剛剛刷到你們醫院被醫鬧的視頻，太嚇人了。

 

【我的女神剛剛也在微博發聲了，她也太好了吧，作為她的粉絲，我驕傲！】

 

下面是袁嶼安的微博截圖：

 

【反對任何形式的醫鬧，呼籲公眾通過合法途徑解決醫療糾紛，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同時，醫生也需要一定的制度保障和社會支持，通過多方合力，才能建立良好的醫患關系。】

 

還截了一些下面的評論：

 

【說得對，這種人就屬於報復社會，應該嚴懲！】

 

【希望院長盡快脫離危險，他之前救過我奶奶，對我奶奶特別關心，對家屬也很有耐心。他真的是一位很好的醫生。】

 

【我看外面圍了那麼些人，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去救的？】

 

【我聽說是醫院耽誤了搶救時間，害得老太太去世了，那個人情緒激動也是情有可原。】

 

【樓上的，情緒激動就能捅人？我現在也情緒激動，捅一個你不過分吧！】

 

【打幾個字誰不會？真會博眼球。】

 

【博你的狗眼了？】

 

【以後每個醫院門口都放個安檢機吧。】

 

【同意！】

 

【醫鬧應該要寫進法律裡面。】

 

【+1。】

 

【+10086。】

 

看時間，應該是袁嶼安在我洗澡的時候發的。

 

我走到客廳，看見袁嶼安正坐在沙發上回消息，我走到她面前。

 

「謝謝你為醫生群體發聲，但也導致你被一些人議論了。」

 

袁嶼安抬起頭，放下手機：「作為公眾人物，我無時無刻不被議論，但我有義務做出正確的引導，而且……」

 

她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近了些，眼圈微紅，眼底透著不安。

 

「我很擔心你。」

 

我心底的某根弦像是輕顫了一下。

 

「砰砰砰」，突然門被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