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我哥是個入贅郎
- 4574字
- 2025-07-10 15:19:39
我嘿嘿笑著不說話,忙點好,雖然心操得多了點,但爹昏睡的時候,娘再也沒時間對著他嘆氣了。
我本以為哥哥專心念書,一定會盡快考個功名回來,到時候爹一高興,說不定就好了。
可我耳朵太好使,在書房外面又偷聽到一件讓人不太高興的事情。
哥哥和嫂子似乎是在商量報考,嫂子聲音略帶決絕地說:「成親前我就跟你約定好,隻要我一天沒生孩子,你就一天不能參加科考,明天我就跟娘說,今年你不考了。」
哥低低「嗯」了一聲道:「還是我去說吧,就說我還沒準備好,做兒子的她還能打兩下出出氣,你去,對你們倆都不好。」
嫂子沒說話,隻是從那天起,罕見地晚晚都早回家,吃了飯就拉著哥哥往房裡鑽,惹得娘一時生氣哥哥不爭氣,一時又高興他們感情好。
若沒有書房那一出,我也覺得他們感情好,可現在,我鬧不懂了。
我問哥哥:「哥,你現在,喜歡嫂子嗎?」
哥哥輕輕道:「小滿,爹出事的時候我十八了,可我無用得隻能選擇賣自己。而你嫂子,十二歲就敢跟來鬧事的親戚拼命,敢扛著嶽父的白幡,從街頭喊到街尾,說她就是馮家的傳承,敢籤了契說她這一輩子都隻贅不嫁。從那些要吃人的宗族手裡,護住她爹最後一點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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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一棵東西南北風都壓不倒的竹子,這麼堅韌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
哥哥的回答,便是很喜歡了,我不再繼續追問,隻能天天在心裡祈禱,送子娘娘啊,趕緊讓我嫂子懷孕吧。
就這麼祈禱了半年,有一天,嫂子在飯桌上對著一道鯽魚湯,哇一聲就開始嘔,嘔著嘔著,她跟娘突然都笑了,再叫大夫來一把脈,果然是有孕了。
5
那一年,是我見嫂子以來,她把自己最當事的一年,大夫說什麼,她就做什麼,連兩樁大生意,為了身體,她都放棄了。她捧著肚子對著月亮喃喃自語的樣子,看著就愛極了這個孩子。
我聽見她昂著頭在說:「爹、娘,我做到了,我沒有讓馮家斷了根,我也沒有辜負你們傳給我的手藝和攤子。」
我從這府裡愛八卦的嬸子們嘴裡大概知道,她有很相愛很疼她的爹娘。她娘生她差點沒了命,他爹就尋了法子再不讓她娘懷孕。
她叫軟玉,因為她家最寶貴的就是養家的那一板板豆腐,那些讀書人都叫豆腐作軟玉,他爹覺得真好聽,便歡歡喜喜取來給她做名字。
可隻有女娃娃的家,總是會被奚落。她從小就跟她爹發了誓,她不嫁人,她要把人贅回家,讓她的孩子都姓馮。
現在,她終於要有第一個姓馮的孩子了。
生那天,我們提前請了城裡最好的兩個穩婆,就連扎針的大夫,也備得妥妥的,可全家人還是煎熬了一夜。
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娘連煎藥的手都在抖,哥哥根本不管什麼產房不能進,陪在床邊,SS握住嫂子的手,生怕一放,人就真的沒有了。
我跪在院子裡,一遍遍求菩薩,求嫂子的爹娘,這麼努力生活的嫂子,就該活得長長久久啊。
孩子出來的那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隻除了把脈的老大夫。他把哥哥叫到一邊,不知說了什麼,哥哥紅了眼眶、焦急地扯住他的胳膊,直到老大夫再三點頭,他才放松下來。
他深深地看著嫂子躺的房間,滿眼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呼了好大一口氣,才收斂表情又走了進去。
這麼來之不易的孩子,全家都疼到了眼珠子裡。
名字是嫂子取的,叫馮平安,一輩子都平平安安。
小名是我娘取的,叫小老虎,強壯有力,隻有她撓人的份,沒有別人欺負她的份。
至於我哥,白讀了那麼多年書,用不上他。
6
平安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年,我哥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和嫂子,那些藥和補品,就算娘,也隻能在旁邊打下手。
嫂子躺了小半年,鋪子的生意丟了好幾筆,她實在著急,偷偷地往外跑,哥哥跟她吵了好大一架,吵到最後,還是嫂子贏,哥哥隻能抱著孩子追在後面,太累了就把她拉回家休息。
這樣的情況下,什麼讀書考試,自然是沒人提的。
直到平安滿一歲,能跌跌撞撞地走路,哥哥才重新開始發奮。
這一次,他不用為束脩和書本筆墨發愁,不用擔心爹的病情,踏踏實實地往返學館和書房埋頭苦讀,先中秀才,又趕上三年一次的舉人考。
娘把城裡大大小小的廟全拜了,頭磕著磕著,金桂飄香的時節,有響鑼在家門口敲起。
那些報喜的差人,聲音又響又亮地喊著:「報!賀喜福壽巷馮家,田盛田老爺,高中鄉試第三名!報!賀喜福壽巷馮家,田盛田老爺,高中鄉試第三名!報!賀喜福壽巷馮家,田盛田老爺,高中鄉試第三名!」
他們喊到第三遍,娘和嫂子才歡喜地反應過來,嫂子把早就準備好的喜錢,一籮筐一籮筐地拿出來撒,半個巷子的人都湧過來道喜。
家裡準備了十二響的爆竹,從下午放到晚上,不停有人上門討糕點和粽子沾喜氣,這是蓉城的風俗,娘陪著嬸子們在廚房,眉開眼笑地蒸了一籠又一籠。
太熱鬧了,熱鬧得我們忘了爹偶爾是會醒的。
他聽著外面震天響的聲音,問是不是又過年了,守著他的大叔一時高興,忘了他不能受刺激,笑著恭喜他兒子高中。
等我們趕來,他早吐了一大口血昏過去。
也許是家裡的壞運氣都走了,娘心驚膽戰地等著,等到的是大夫的好消息,他說爹腦子裡那塊淤血沒有了,好好休養,說不定能完全康復。
這比哥高中還讓娘歡喜,她照顧爹的臉,比外頭的太陽還晴朗。
可爹對家裡的狀況還有點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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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跟平安,他都是第一次見。隻是感覺睡了一段時間,就有人幫他把兒媳婦娶回來,連孫女都有了,他吃藥鍛煉的勁頭都足了,就想著能早點有勁陪孫女玩。
所以沒人敢告訴他,他孫女姓馮不姓田。
娘本打算再好一點,就帶爹回村裡,入贅不光彩,我們沒通知親戚和鄉親,那裡離城裡遠,不容易穿幫,就這麼能瞞一時瞞一時。
但有些人卻太心急,一刻也等不了。
有媒婆打著拿糕點粽子的幌子,三鑽兩鑽鑽到了我爹跟前,笑得見牙不見縫道:「大老爺,道喜了,您兒子如今可是舉人老爺,還當個贅婿多讓人笑話啊,我這裡有好多好人家,都想把閨女嫁給您兒子呢,您要不要看一看?」
她沒說謊,這兩天隻要出門,就有人在我跟娘面前念這種小話。我終於懂,為什麼嫂子要生了孩子才準哥哥去科考,原來中舉以後,哪怕他已經成親了,也會被很多人惦記。
我娘進院子看見這一幕,上去就要撓花她的臉,可爹卻臉色煞白地抓住她的手追問著:「孩子他娘,這人說的是真的?咱兒子給人入贅了?我那麼好的兒子,是別人家的了?」
娘怕爹厥過去,一松手,那媒婆就溜了,溜之前,還扔下一本冊子道:「大老爺,您看看,這冊子上可都是好人家,想好了,您再來找我啊。」
娘要扔了那冊子,爹一把就搶了過去,還好還好,腦子裡的淤血散就是散了,爹雖然受了刺激,人還是清醒的,力氣也養回來了。
他抱著那本冊子,氣急道:「去!去把那個不孝子給我叫回來,我沒點頭,誰給他的膽子斷我老田家的香火?」
娘不動彈,低著頭,半晌才回道:「膽子我給的,不服氣,你打S我啊。」
她哭了,哭得不管不顧,像是要把這些年怕爹S去的恐慌、讓哥哥入贅的內疚,全都哭出來。
她一哭,爹就慌了,聲音矮得不能再矮地哄著,娘委屈得直捶他的胸口:「你個喪良心的,留我一個女人家,我當時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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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娘鬧著,爹暫時低下了頭,可等娘睡著,他卻把我叫了出來,他問我:「小滿啊,你是爹的貼心小棉袄,你給爹講講,你嫂子人好嗎?」
我眼睛一轉,張嘴就道:「爹,你不知道我嫂子有多能幹,她開好大一個商行,每年賺的銀子比村裡山頭上結的果子還多,多虧她,您的病治好了,哥哥買書上學也有錢了,就連我跟娘都被養胖了。」
他又問:「這得是花了多少銀子啊?」
估了估,我伸出五個手指:「起碼得五百兩,不是嫂子,我這輩子也見不到這麼多銀子呢。」
我想我報了這麼大的數,說了這麼多咱家欠嫂子的地方,爹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一定不會再起旁的心思。
可他眨巴眼看我半天,還是開口道:「那、那你哥以後當官了,雙倍還給她,咱能把你哥贖回來不?」
我不是從前那個沒見識的鄉下小丫頭了,掰著手算道:「別說舉人做不了官,就是哥哥明年考中進士,要放官也得後年,一個縣令一年俸祿一百二十兩,一千兩,我哥不吃不喝也得攢八九年,您這是想讓他貪老百姓的銀子來還嗎?」
爹嚇了一跳,連忙啐道:「呸呸呸,你別胡說,他敢貪老百姓的錢,我做老子的先抽S他。」
眼看著這條路也不行,他每天吃的飯更少了。
院子裡的動靜,娘沒讓哥哥嫂子知道,她拉著我的手說:「閨女,別覺得你爹壞,他知道過河拆橋不地道,他心裡也煎熬。可傳宗接代這件事,它沒那麼容易想通啊。」
我好奇道:「娘,那你想通了嗎?」
她撇撇嘴:「以前沒想通,但喂了你嫂子三年飯,想通了,反正我喜歡這個媳婦兒,再說了,那我又不姓田,我肯定比你爹容易接受。」
她提防著爹聽見,說得小小聲。我忍不住想,哥當初讓娘管嫂子穿衣吃飯,是不是打得就是她心軟的主意,喂著喂著,她就把嫂子當成了半個閨女。
但爹對香火的執念,顯然比我們想的深,沒安穩兩天,就在一個平常的晚上,他吃著飯,就對嫂子說:
「兒媳婦,老頭子跟你商量個事,你看,田盛現在大小也是個舉人老爺,入贅的名頭不好聽,我們回老家再辦一場婚禮,就當我們老田家娶了你。你放心,平安還跟你姓,就是第一個男孩,也跟你姓,等第二個,再姓回田行不行?」
這可能是他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兩全之法,看著嫂子的眼神有羞愧有期待,羞愧自己家出爾反爾,又期待嫂子能答應他。
哥哥震驚爹已經知道了,剛要開口,嫂子攔住他,笑盈盈道:「爹,當初說好什麼就是什麼,我是商人,最不能幹的事就是撕毀約定,我隻能忤逆您這一回了。」
爹沒跟嫂子相處過,他以為哪怕嫂子拒絕,也會委婉一點,但我們跟嫂子相處三年,早就知道她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當初說好了是入贅,就一輩子都是入贅。
爹茫然地看著娘,希望娘幫他說句話,可娘隻是端著飯碗,既不幫他,也不幫嫂子。
這還沒完,嫂子又道:「生孩子太費精力,我做生意忙,已經跟夫君商量過,有平安這一個就夠了。」
這下連娘都震驚了:「你們不生了?那不追男娃娃了?」
哥哥平靜地點點頭:「不生了,有平安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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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能跟嫂子發作,哥哥一說話,他立馬摔了筷子:「老子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回報家裡的?」
嫂子跟哥哥說完想說的話,不再開口,低頭聽訓,我沒忍住道:「起碼哥哥留住了您的命。」
話一出口,娘重重地打了我一下:「吃你的飯,小孩子家家別亂插話。」
緊接著,她又安慰爹道:「你閨女你還不知道嘛,說話不過腦子,她不是那個意思,做兒女的聽我們兩句罵是應該的,你接著罵,盛哥不敢回嘴的。」
可來不及了,爹的背一下就垮了,他紅著眼眶,喃喃自語道:「原來是為了我這個老不S的,是我斷了我家的根啊。」
我後知後覺到,自己闖了大禍,爹或許心裡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活著,可沒人點出來,他還能騙騙自己,這下被我戳破了,他心裡那股對自己的怨恨全被激發了出來。
他一路念叨著這句話,往小院走去,娘跟在後面跟他說話,他也好像全聽不見。
那幾天,家裡連走路都是靜悄悄的,娘眼不錯地跟著爹哄著爹,就想讓他開心點,可哄人是很累的,她半夜睡得太熟,等發現時,爹已經掛在房梁上。
娘嚇得拼了命去搬,幸好繩子不結實,爹被活著扯了下來,她癱坐在地上,才敢哭著喊道:「盛哥、小滿,快來看看你爹啊。」
我是最先到的,把爹扶到床上,也同娘一樣嚇得癱軟不起,丫鬟們把哥哥嫂子叫來,哥哥直接在床前跪下了,他低低道:「求您了。」
爹隻是把臉避過去,眼神懇切地看著嫂子:「兒媳婦,你就當是成全我這個老不S的,給我們田家生個孩子吧。」
嫂子拽緊了手裡的帕子,良久,才應道:「好,我會讓您如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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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嫂子說的如願,是再生一個孩子,可等爹養好脖子上的傷,嫂子遞過來的,卻是一封和離書。
她淡淡道:「我理解您的堅持,可我也有我的。這三年我過得很好,謝謝你們了。田盛離了我家的門,該給的補償我不會少,您為他另尋妻子,續您家的香火吧。」
我爹懵了,我們全家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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