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對學校裡的流言蜚語，我越發的沉默。

傅斯言來找過我一次。

 

他遠遠的隔著走廊的盡頭看向我，微垂眸子，隻單單說了一聲「對不起」。

 

何其可笑的對不起。

 

我像瘋了一樣的將手裡所有能扔出去的東西，都砸向了傅斯言。

 

那種壓抑許久的崩潰讓人絕望。

 

傅斯言一動不動，像個機器人一樣。

 

我SS抓住他的衣領，目眦欲裂的連聲音都走了形：

 

「為什麼啊傅斯言，你告訴我為什麼？！隻因為我的成績好，能夠得到那些獎，就要被你們這麼沒有人性的報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Advertisement

 

傅斯言被我搖晃的站不穩，眸底漸漸有了猩紅的水光。

 

卻任由我打罵。

 

慕熙熙怒罵著跑過來，一把扯住我的頭發，想把我從傅斯言的身上扯開。

 

卻被傅斯言攔住了。

 

「算了熙熙，是我們太過分，是我錯了。」

 

慕熙熙譏諷的嗤笑：「你欠她什麼了，如果不是她自以為是，會上當嗎？」

 

我冷笑一聲，看向他們的目光隻剩下痛恨。

 

「我不隻是耳朵聾，我的眼還瞎心還盲，連你傅斯言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是我活該！」

 

慕熙熙扯了扯唇角，一把揮開傅斯言拉著她的手，漫不經心的走到我身邊。

 

「小聾子，你的確活該，你知道你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就是不該沒有一丁點的自知之明啊！」

 

自知之明。

 

我似乎真的沒有。

 

其實一切，從最開始便有跡可循。

 

隻是盲目而愚蠢的我，絲毫都沒有察覺到。

 

給學校捐贈了兩棟教學樓的男生，在一個氣朗風清的午後，毫無徵兆的站在了我得宿舍樓下。

 

一本六級英語課本，跟傅斯言那張英俊的臉龐一起，猝不及防的放大在我的面前。

 

「大學霸，求求你幫我輔導一下六級吧，我都考了兩次了。」

 

傅斯言的笑容，比陽光更加燦爛。

 

那個瞬間我晃了心神，沒出息的心髒漏跳了兩拍。

 

可明明最開始，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我拒絕了他，像躲瘟神一樣，處處閃躲避讓。

 

傅斯言並沒有因為我的態度而生氣，反倒越挫越勇。

 

一日三次的問候和表白，成為了行程表上雷打不動的必備環節。

 

我是個俗人。

 

在一聲聲的愛和贊美中，徹底迷失了方向。

 

隻差那麼一丁點，我就要說出那句「同意」了。

 

我拼命的玩遊戲代練，接很多很多的單子，最多的時候每天隻睡不到四個小時。

 

巨大的壓力讓我變得面黃肌瘦，我卻甘之如飴。

 

隻為了能配一副價格昂貴的助聽器，像個正常人一樣，不用每次聽傅斯言講話，都要怯生生的道歉。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的什麼，你在我左邊說我沒有聽到。」

 

每當這個時候，傅斯言總會耐心的重述一遍剛剛的話。

 

也會補充上一句：「夏夏，你沒聽說過這樣一個說法嗎，左耳連通心髒，愛要對著左耳講。」

 

我總會害羞的低下頭。

 

卻從沒想過，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我的左耳不好，所以也不配得到愛。

 

6

 

「老師，老師？」

 

我帶的實習生林陵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才發現自己手中的刷子都已經掉到了地上。

 

面前的壁畫已經修繕完成了大半。

 

不知不覺已經是我在瓜州的第七個年頭了。

 

七年前，我帶著畢業證，主動申請來了最荒涼艱苦的地方，成為了這裡第一留下來的女性。

 

「怎麼了？」

 

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邊撿刷子，一邊問他。

 

「剛剛領導讓你回趟辦公區，這裡我收尾就行了，聽語氣他還挺著急的。」

 

我忙點了點頭，簡單交代了幾句之後，就開車回了辦公區。

 

進門的時候，領導正在看一份文件，見我進來，順手就把文件遞給了我。

 

「初夏啊，你快來看看，國博辦了一次文物修繕的交流會，聽說各國的專家都會出席，我給你要了一個名額，你也回去看看吧。」

 

我本能的想要拒絕。

 

可領導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率先開了口：「不準說不，這是政治任務，你帶著林陵生一塊，也讓他去見見世面。」

 

無奈之下，我隻好同意了。

 

一路上，林陵生接連向我展示了十幾個當前的熱門遊戲。

 

指著上頭npc的彈幕，神情興奮。

 

「老師你看，這幾款遊戲，玩家在登陸時都會看到這句話，這個被十億網友圍觀羨慕的沈初夏，真的不是你嗎？」

 

我瞥了一眼，興趣缺缺。

 

漫不經心的隨口道：「叫沈初夏的那麼多，剛好同名罷了。」

 

林陵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似乎並不認同我說的話。

 

「可這個留言的人，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傅斯言...我在學校的時候好像聽過，是高我們幾屆的學長，哎老師，您也是我的師姐啊，您沒聽說過嗎？」

 

我搖了搖頭，開口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不認識。」

 

趕到下榻的酒店時，天都已經黑了。

 

我放下行李之後，就準備先去一趟國博，跟他們的工作人員討論一下會議中我發言的內容。

 

卻不曾想，剛下電梯，就迎面看見了傅斯言。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傅斯言一身剪裁得體的精致西裝，比七年前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有不減當年的深情。

 

他的身後，跟著十幾個人，都好奇的將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這樣的圍觀讓我不適。

 

七年前的場景似乎重新浮現在了眼前。

 

那些戲謔的嘲笑和侮辱，已經深深的扎根烙印在了我的靈魂裡。

 

我這些年，拼命的去做男人們都叫苦連天的工作，去將青春和生命都奉獻給荒漠，都是為了自我救贖。

 

傅斯言在我愣神的時候，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夏夏，你瘦了。」

 

7

 

傅斯言的聲音有不易察覺的微顫。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明明是偽裝出的愛，卻仍然能夠在多年後，厚顏無恥的說上一句好久不見。

 

「我找了你好多年，那些你愛玩的類型的遊戲，我都發了尋人啟事，你看到了嗎？」

 

我沒有回應，更沒有停留，收回視線旁若無人的邁步繼續向前走。

 

擦肩而過的瞬間，傅斯言卻唐突的握住了我的手腕。

 

「傅先生，請自重！」

 

我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神色警告。

 

手腕上的力道卻不輕反重。

 

像是在害怕一不留神我就會從他的指尖溜走一樣。

 

傅斯言自嘲的笑了笑。

 

「所以夏夏，你恨S我了吧？」

 

我終於抬眸看向了他，平靜無波的情緒帶著微微的疏離感。

 

「傅先生真是有自知之明。」

 

傅斯言的眸光瞬間晦澀暗沉下來，難掩掙扎的苦澀。

 

我心中蔓延出一抹嘲弄，沒想到過了七年，他的演技越發的精進了。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傅斯言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糾纏到底，絲毫不顧及其他人的目光。

 

可我不是他，沒有那麼厚的臉皮。

 

我用力甩開了傅斯言的手，後退開安全的社交距離。

 

「傅先生，你如果再作出這樣的行為，我有權利報警告你騷擾，我想以傅家的聲望和地位，應該不會想要自己的臉面，被這樣的汙點沾染吧。」

 

傅斯言苦笑一聲，定定的看了我好一會。

 

「我的夏夏長大了，現在都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再也不是那個隻會縮起來受委屈的人了。」

 

原本我以為，永遠都不會再因為傅斯言感到屈辱了。

 

這句話卻像是魔法的咒語，徹底打開了我心底的潘多拉魔盒，一時間情緒翻湧，多年的委屈徹底決堤。

 

「傅斯言你有完沒完，我不是你們這些有錢人的玩物，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我幾乎是吼出來，胸腔劇烈的跌宕，強烈的窒息感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麼呀，到底為什啊？

 

為什麼七年了都不肯放過我！

 

8

 

傅斯言低下了頭。

 

酒店大堂的燈光從他的頭頂打下來，投射出一整片陰影。

 

低垂的眸子分辨不出情緒。

 

「對不起。」

 

三個字，時隔七年，再次出現。

 

毫無營養又同樣的廉價。

 

僵持不下的時候，林陵生也下樓了。

 

「老師，你走的太急，忘了找我拿資...學長？」

 

傅斯言抬頭看向林陵生，神情有一瞬間的探究與疑惑。

 

好在林陵生這樣的性格，即便在瓜洲都能對著小草說一整天闲話的人，自來熟的能力強到可怕。

 

「學長你不記得我了，我也是京大的學生，之前優秀畢業生回校演講的時候，我還接待過你呢。」

 

傅斯言訕訕的笑了笑。

 

「哦，你好，你認識夏夏？」

 

林陵生皺眉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夏夏？」

 

「臥槽，沈初夏你果然在騙我，那些遊戲上公開被表白的人真的是你呀。」

 

我有一股難以名狀的疲憊。

 

豬隊友的影響力堪稱一絕。

 

我不打算再理任何人，抽過林陵生手中的文件轉身就走。

 

傅斯言卻再次攔在了我身前，偏執的追問：

 

「所以夏夏，你都看到了對不對？」

 

看到了又怎麼樣？

 

我攏了攏外套，調整好情緒目光清明的看向他，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

 

「傅斯言我其實有點奇怪，你為什麼總是在做令人為難的事情呢，七年前你那麼處心積慮的為了慕熙熙報復我，毫無做人的底線，怎麼可能又變成了深情不移的愛慕我呢？」

 

傅斯言正在原地，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

 

隻是對上我冰冷如霜的眼神，一時間眸光晦澀不明。

 

我邁步繞開他，沒再回頭，直到坐上出租車，才從口袋裡拿出助聽器戴在耳朵上，唇角彎起一抹譏诮的笑。

 

9

 

不知道豬隊友林陵生跟傅斯言說了什麼，第二天我在會場，居然看到了身為特邀嘉賓的他。

 

一場科研會，卻請來了一位金融精英。

 

哪哪都透露著滑稽。

 

我帶著林陵生躲避開傅斯言眾星捧月的位置，沿著座位的順序，尋著姓名牌一路找過去，卻看到了慕熙熙的名字。

 

即將越過去的瞬間，身後一道女聲叫出了我的名字：「沈初夏，好久不見啊。」

 

我回頭，慕熙熙正抱著雙臂似笑非笑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