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春光錯
  • 3684字
  • 2025-07-07 14:39:03

 


無非是,我不愛他了。


柳嬌嬌抱著孩子,突然笑道:「夫人,還沒抱過勳兒吧,聽說常抱孩子的女人容易生養。」


 


陸允凝著孩子,神色閃過一絲溫柔。


 


……


 


陸府添丁的第三個月。


 


正是春日。


 


院中下著薄雨。


 


陸允的小廝接二連三央著我去陸家祠堂,上輩子,我去了陸家祠堂,柳嬌嬌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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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允抱著陸勳,讓他落在我的名下,成為嫡子。


 


我不願。


 


他便說:「阿珠,何苦爭這口氣呢?你又難以生育,這輩子都難育子嗣。」


 


那年,我不過雙十年華。


 


可他卻用一句「難育子嗣」傷得我無話可說,逼我給柳嬌嬌的孩子上了族譜。


 


那日,無數人圍著柳嬌嬌的孩子轉,隻有我黯然神傷,默默的屈辱在心頭揮之不去。


 


而那個曾經會花心思哄我的人,如今抱著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亦毫無察覺。


 


從那天起。


 


我就S了心。


 


這一次,給陸勳上族譜這事,又要重蹈覆轍了。


 


小廝跪著磕頭,執意要我去一趟祠堂。


 


我沉下臉,對小廝說:「此後,陸允做任何事,我不插手,不必與我談,我隻與他談一件事,那便是和離。」


 


話音剛落,我便看見陸允站在門外,他黑眸中的期待黯淡下去,變成怒氣。


 


整個院子無人敢說話。


 


僵持間,我收回視線,不去看陸允。


 


陸允的小廝突然跪下哀求:「夫人,求求您了,陸大人近日因你的事,茶不思飯不想,他心裡是有你的啊。」


 


我聽後,隻是笑了笑。


 


若他心裡有我,怎麼會逼我給柳嬌嬌的孩子扶為嫡子。


 


若他心裡有我,我的孩子怎麼會沒有機會出生。


 


若他心裡有我,我上輩子怎麼會年少早亡。


 


也許是這個笑太薄涼。


 


陸允大步向前,一隻手握住我的腕:「阿珠,此事重大,還需你去一趟祠堂。」


 


我厭惡掙開他:「別碰我,惡心。」


 


陸允慌忙松了手。


 


片刻後,奶娘抱來陸勳,將孩子塞到我手中。


 


陸允帶著討好的語氣道:「這是勳兒,你還沒抱過,你抱抱他吧。」


 


我抱著襁褓。


 


有些軟。


 


沒什麼感覺,上一世,我連碰他的資格都沒有,隻因柳嬌嬌不舍得。


 


但我知陸允會在祠堂上將他過繼到我的名下,但卻是給柳嬌嬌養。


 


我似是想起了什麼。


 


我抬頭,對陸允說:「走吧,去祠堂。」


 


他眉間染上喜色,正要給我執傘時,我自己打開了傘,遮住三月天的細雨,一步步往祠堂走去。


 


獨留陸允站在身後。


 


9


 


我與陸允雙雙到祠堂時。


 


陸家長輩面露不滿。


 


柳嬌嬌站在婆母身邊,一臉柔順得意,我心知肚明。


 


我笑道:「今日這陣勢,是要如何?」


 


陸家長輩眼觀鼻,鼻觀心。


 


他們神色肅穆:「你與陸允成婚三年,膝下無子。」


 


「如今陸勳是府上唯一的男丁,我們想將他過繼你名下,讓他成為嫡長子。」


 


「你身為陸家主母,可同意這事?」


 


目光四面八方如流水將我包圍。


 


我不吵不鬧。


 


我將目光落在陸允身上,問他:「陸大人,你覺得如何?」


 


這聲疏離的「陸大人」讓陸允有些無措,他面色溫和:「你是我的妻,我自然聽你的。」


 


我聽後,將臉轉向陸家的眾多牌位,目光掠向神色緊張的柳嬌嬌,她自然是希望孩子是嫡子的。


 


我清聲道:「區區庶子,想借著我成為嫡長子,我不同意!」


 


S寂,蔓延在祠堂的每一個角落。


 


柳嬌嬌面色難堪。


 


婆母薄唇緊抿,似在斥我不懂事。


 


如上一世般,陸家族長面色黑沉,他們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來陸家三年,吃穿用度皆是陸家的。」


 


「卻沒生下一兒半女,將陸勳立為嫡長子也是無奈。」


 


「否則陸家能休了你!」


 


曾經這句話如驚雷劈在我心中,讓我惶惶不安。


 


可這一世,我命丫鬟上前,拿出一封休書,呈遞到陸允面前。


 


我目光清冷,環視一圈陸家的人,清聲道:「陸大人,要立陸允為嫡長子有更合適的辦法,就是立她的生母為正室。」


 


「我一無所出,往後亦不會生子。」


 


「這位置,自然有更合適的人來坐。」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面色震驚了。


 


女子被休,無論自立門戶,還是回娘家,都要被嫌棄。


 


世上皆是夫家厭惡婦人而休棄,卻沒見過女子求著被休棄的。


 


陸家族長面色震驚:「你可想好了?」


 


我鄭重點頭。


 


一旁的陸允額上青筋暴起,顫抖著的手握住我的,他一字一句道:「沈阿珠,我陸允不做休妻之事。」


 


我冷笑:「陸大人如此清正,定然不想強人所難,我就想要那封和離書,徹底離開你!」


 


「我不準,沈阿珠。」陸允眼色猩紅,「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你膝下無子,我給你找個兒子!」


 


我嗤笑:「如何找?」


 


話音剛落,陸允看向柳嬌嬌,朝他懷中的孩子露出盼望:「給我!」


 


柳嬌嬌抱著幼子,一步步後退,仿佛抱住救命稻草:「大人,你做什麼!」


 


他滿臉怒氣,與平日溫潤的模樣判若兩人,朝柳嬌嬌吼道:「把孩子給我!」


 


幾個奶娘按住柳嬌嬌,讓陸允抱走了陸勳,柳嬌嬌的哭聲頓時響徹整個祠堂。


 


陸允將孩子抱到我面前,眼巴巴帶著點討好:「阿珠,若你想要勳兒,以後他就是你的孩子,放在你的膝下扶養。」


 


我莞爾一笑:「陸大人,當真嗎?」


 


陸允小心翼翼道:「你想要什麼都給你,求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柳嬌嬌掙脫了奶娘的束縛。


 


她朝我們撲過來。


 


她一口咬上陸允的手腕,瘋了似的搶走孩子,絕望道:「這是我生的,我生的,大人……」


 


眾人望著這一幕。


 


沒有人說話。


 


他們隻望陸勳有個嫡子的名頭,但孩子的母親是誰,這並不重要。


 


我看向脆弱的柳嬌嬌,嘆了口氣:「若這孩子給了我,柳姨娘怎麼辦……」


 


陸允神色一松,毫不留情道:「我明日就將她送走,保證府上沒有人再提及這孩子的生母。」


 


「阿珠,你不要鬧了……」


 


「我們兩人好好過日子,像從前那樣。」


 


柳嬌嬌的哭聲漸漸停了。


 


她驚愕地看向陸允,手指狠狠摳進皮肉裡,滲出了血,在孩子的襁褓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她不再哭了。


 


取而代之的,是小聲的嗚咽聲。


 


我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看向襁褓裡號啕大哭的孩子,隻覺得厭煩,但面上不露半分。


 


我摸著孩子的臉頰,看向陸允。


 


「可他長得一點也不像我啊。」


 


「我明明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陸允,是你害我淪落至此。」


 


我嫌惡地擦了擦滿手的奶腥味,陸允惶恐,他緊緊抱住我:「阿珠,若你不喜歡勳兒,我們還年輕,那我們就再生一個。」


 


我定定看著他:「不會再有了,陸允,我厭惡你。」


 


陸允久久站著。


 


他也許能想起,十三歲時的那個小姑娘滿腔赤誠地說:「陸允,我心悅你啊。」


 


10


 


我記得十三歲那年。


 


我遇見陸允,他剛中探花,遊街而過,一身溫潤的紅色官袍。


 


自小,我長於漠漠黃沙中,一時興起拿起彈弓,本想打落他頭上的白玉簪。


 


結果打中陸允的眼窩。


 


他摔落在地。


 


他一連幾日都失明了。


 


我爹氣得扛著女扮男裝的我前去道歉。


 


陸允的母親恨S了我,一口咬定:「我們家陸允大好前程,若是瞎了,這輩子就毀了!」


 


我無措地想起那日大馬上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脫口而出:「那我照顧他一輩子好了。」


 


陸允真是一個溫潤的人。


 


他總是勸慰我:「事已至此,往後可不要再拿彈弓打人了。」


 


我愧疚無比,女扮男裝與他同吃同住,突然,有一日,他突然道:「沈珠,你是個姑娘家吧。」


 


我臉色一紅。


 


他冷下臉:「你回去吧,我陸家奴僕無數,用不到沈千金親自伺候。」


 


我慌了,忙不迭地扯住他的衣袍,酸澀道:「陸允,我心悅你啊。」


 


那日,院中棗花簌簌飄落。


 


我與他相遇,至此已經七八載,我們曾衝破無數桎梏成為夫妻。


 


如若有重來之日。


 


沈阿珠願意此生此世,一輩子老S在黃沙中,做個軍中醫女,也不去與京中的探花郎相遇。


 


陸家的祠堂,從未像今日這般高高在上。


 


女人的哭聲。


 


孩子的哭啼聲漸漸微弱,柳嬌嬌恍若失了魂:「我的孩子寧可S,也不給別人當兒子。」


 


眾人才驚覺,柳嬌嬌滿是血的雙手SS捂住了孩子的小臉,那小小的身體逐漸失去了餘溫。


 


而她倒落在地,瘋了。


 


陸允眼中S沉:「沈阿珠,一切都回到當初,你不要氣了。」


 


我可笑之餘, 隻是搖搖頭:「回不去。」


 


陸允突然將我逼到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他掐住我的脖子, 威脅道:「阿珠啊,你妄想離開我,我便將你變成陸家的牌位,你說過的,這輩子你都不會離開我。」


 


我被掐得喘不過氣。


 


陸家長輩冷眼旁觀。


 


陸家母親冷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一個鬧得雞犬不寧的女人,是該教訓教訓!」


 


原來我盡心侍奉了三年的陸府,也冰冷得很,我譏諷笑了笑。


 


這時, 祠堂前,闖入幾個人。


 


為首三人, 個個健碩高大,一臉凜然正氣, 我爹長矛一揮,直指陸允喉間:「畜生,將手拿開。」


 


「她可不是任人欺辱的陸家妻。」


 


「我的女兒, 我自然會帶走她。」


 


我眼眶溫熱。


 


三年了。


 


我奮不顧身選擇的郎君早已面目全非,可我的爹娘卻依舊站在我身側。


 


長矛戳中喉間。


 


陸允緩緩松了手, 眼中極為不甘。


 


我含淚爬到父親面前, 羞於抬頭, 顫抖道:「女兒不孝,是女兒錯了。」


 


他看著我滿身狼狽,眼中刺痛, 沉痛問道:「還要跟著那小子嗎?」


 


我回眸看了一眼陸允。


 


他眼中掠過一絲絲期盼, 我親口擊碎了他, 字字絕決道:「不了, 此非良人, 棄之也罷。」


 


陸允聽後,氣急攻心, 一口濁血吐了出來:「阿珠, 阿珠, 不要走……」


 


「陸允,在和離書上畫押吧。」


 


那日, 三月絲絲細雨。


 


我揣著懷中的和離書, 緩緩走出陸府,眼含笑意撲向正在陸府門前焦急等著我的母親。


 


「娘,阿珠往後再也不任性了。」


 


她笑了。


 


我亦笑了。


 


原來情愛從來不是世上最濃烈的羈絆,唯有血緣至親才是站在身側永伴之人。


 


這一世,我沒有S在那個團圓的中秋之夜, 我終於走出了這個桎梏了我一生一世的陸府。


 


從此回到黃沙大漠中。


 


做一個隱姓埋名的軍醫。


 


11


 


他面帶責怪:「即使我們是青梅竹馬,你懷不上孩子,也是犯了七出之一。」


 


沈家小女與陸家子和離。


 


同年, 陸家子病臥在床一年, 此後,終身不再娶妻。


 


多年後, 這位太府卿逝世那年, 正值不惑之年。


 


臨S前,侄子守在床側,昏昏沉沉間聽見這位太府卿念叨著:「阿珠,阿珠……」


 


他輕聲道:「小叔, 阿珠是何人,侄兒這就將阿珠叫過來……」


 


床榻上的人兩鬢斑白,骨瘦如柴。


 


他含著笑。


 


永生永世地睡過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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