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不辭冰雪
- 4299字
- 2025-06-17 16:33:38
此時驟然相見,我低著頭,規矩行禮。
他躬身回禮,聲音溫和似水:「今日有個詩會,梁姑娘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由愕然。
前一世的詩會,顧辭並不想帶我去,是我自己S皮賴臉非要跟著。
結果到了那,因為不會作詩,惹人恥笑。
重活一次,我再不想丟人現眼,連忙婉辭:「我不會作詩,就不去打擾公子了。」
一旁的顧夫人不悅地擺擺手,「你來了一段日子了,也該出去見見世面,不然別人還以為我顧家苛待了你。」
我別無它法,隻能跟著顧辭一起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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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我找了個離他盡量遠的角落,剛坐下,就聽到一聲輕笑。
「那日我送的點心,可還喜歡?」
我將頭垂得更低,「喜歡。」
顧辭眉眼彎彎,將一個布袋遞到我面前。
「我覺得裡面的桂花糖最好,又買了些給你。」
我卻不肯去接:「多謝公子,桂花糖太甜膩,我不想再吃了。」
他握著布袋的手頓了頓,眼中閃過迷茫。
但很快又芝蘭玉樹般溫和一笑。
「那我再買些別的。還有,一會兒到了詩會別怕,作詩的事交給我。」
馬車停了,我跟著顧辭進了院門。
裡面已經來了許多人,可隻一眼,我就看到了莊雨眠。
人群中,她永遠最奪目耀眼。
看到顧辭和身後的我,她笑了笑,矜貴又驕傲。
詩會開始了。
莊雨眠的詩贏得了一片贊賞。
她笑著對我昂了昂下巴,「這位小姐第一次來,可會作詩?」
我剛要說話,顧辭突然站起身,將我擋在身後。
「思雪是我的表妹,初來京城,怕她悶,帶她出來散散心。至於作詩,我可代勞。」
此言一出,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變了。
莊雨眠更是瞪大雙眼,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一圈詩還沒做完,就憤然離席。
我心中又驚又怕,不明白顧辭為何會這樣。
可前世的折磨還歷歷在目,我再不敢因為自己,讓他和莊雨眠生了嫌隙。
於是連忙跟過去解釋:
「莊小姐,我隻是暫時寄住在顧府,和顧公子並不熟。」
她聽了,卻陰冷一笑。
「還巴巴來跟我炫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點小伎倆。」
見她誤會,我有些著急,「不是的,我真的和……」
她直接將我的話打斷,「就你個賤丫頭,也配在這跟我說話?趕緊滾!」
說完,又極其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徑直走了。
我無奈嘆了口氣,剛想轉身離開,突然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個眉目昳麗的少年。
天寒地凍,他隻穿著單薄衣衫,整張臉凍得發白。
他看著我,挑唇笑了笑,似譏似諷。
「若是我這樣被罵,早就一拳打得她找不著北。」
8
那少年看著比我還小一些,話雖說得桀骜,人卻冷得一直在發抖。
我不由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暖手爐給他。
「天這麼冷,小心凍病。」
他一下子愣了,握著我的手爐,竟有些不知所措。
京城的世家子弟,出門時總會戴些掛件。
可他身上卻空無一物,想必是家貧,連御寒的衣物都買不起。
我想了想,又將自己的錢袋給了他。
「這個你拿著,錢不多,但夠買件厚衣服的。」
他臉上錯愕更甚,眸光閃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趕緊去買衣服吧,回家記得再喝碗姜湯啊。」
我對著他揮了揮手,轉身向門口走去。
出了門,顧家的馬車還在,我正要上車,忽然看到顧辭和莊雨眠站在角落裡。
莊雨眠正大聲說著什麼,神色驕傲中又帶著委屈。
離得遠,我隻隱約聽到她說「婚事」、「伎倆」以及我的名字。
而顧辭神色淡漠,始終一言不發。
最後,莊雨眠咬著唇,倔強地看了他一眼,跑走了。
顧辭並沒去追,隻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的心如墜谷底。
自己明明已經那麼小心了,為何還是攪進了他們二人之間。
以後無論顧夫人說什麼,我都不會再和顧辭一起出門了。
莊雨眠走遠了,顧辭默默轉身。
不知是不是錯覺,看到我時,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剛剛去哪了?我正想去找你。」
我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見他唇角帶著笑意,並不像厭惡我的樣子。
於是大著膽子從袖中取出這些日子繡的香囊、筆袋,還有幾方絲帕。
「這是我闲來無事繡的,想拿出去換幾個錢。可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門路,能否請公子幫忙,尋個買家?」
誰知,他溫潤如玉的臉一下子白得厲害,眸光流轉,直直盯著我手中的繡品。
我恍然記起,前世自己也曾給他繡過許多,可他從不佩戴,有些甚至隨手就扔掉。
想必很看不上我做的東西。
心中不由懊悔。
「對……對不起,我女紅粗陋,汙了公子的眼。」
「等等。」
他忽地握住我的手腕,將那些繡品拿走。
一樣一樣細細看著,手指隱隱在抖。
「為何要賣?有人克扣了你的月銀和用度嗎?」
「沒有沒有,」我連忙解釋,「顧夫人也說,我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實不該在府上打擾,等我攢夠了錢,就搬……」
「梁姑娘,」他打斷我的話,聲音有些急促,「請你安心住在我家,我……和我母親會好好照顧你。」
「我並不需要公子照顧。」
我想也沒想就說:「況且公子和莊小姐情投意合,我怕她生了誤會。」
提到莊雨眠,他眸色黯了黯,仿若幽不見底的潭水。
「我和她的事,你不必在意。」
這是我熟悉的那個顧辭。
在別人面前溫潤雋雅,唯獨對我冷漠陰鬱。
我的心顫了顫,再不敢說什麼,小心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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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始終低著頭,卻也能感覺到,顧辭的目光藤蔓一樣,纏繞在我身上。
我又驚又怕,縮在袖子裡的手上全是冷汗。
馬車快到時,他叫了我一聲,像是怕嚇到我一樣,聲音很輕。
「梁姑娘,明日我就去給你的繡品尋個好買家。
「我知道,你一個柔弱姑娘,想多些銀子傍身,可你不用擔心,隻把顧府當作是自己家。」
什麼自己的家。
不出兩年,你母親就要把我送給六旬老頭做填房,還美其名曰國公家世顯赫,實在是抬舉了我。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不敢顯露,隻點頭稱是。
他神色黯然,長長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我跟在顧辭身後下了車。
正走著,他突然頓住腳步,SS盯著從府裡出來的一輛推車。
那是裝顧府穢物的車,每日都在這個時候運出門。
他看這個做什麼?
我不明所以,探身望了望,一下子僵住。
一堆汙穢之中,赫然放著顧辭送我的那個點心盒子。
盒蓋敞開,裡面的點心一塊未動,全都長了霉點。
那日,我將點心放在角落,很快就忘了。
定是丫鬟們收拾,看到發了霉就丟掉了。
顧辭立在門口,一動不動,直到那推車走遠,才回身看我。
眼眸中似藏著驚濤駭浪。
疑惑,探究,悲愴,哀傷……
我看得心驚,下意識就想逃走。
「思雪!」
他一把將我拉住,帶到身前,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尾似有胭脂暈染開。
「你是不是也……」
「顧少卿,當街與人家姑娘拉拉扯扯,恐不太好吧。」
隨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有人走了過來。
竟是之前遇到的那個少年。
此時,他身上披了一件玄色鶴氅,手中還握著我送他的那隻暖爐。
顧辭臉上閃過驚異,將我拉到身後,又對著那少年行禮。
「太子殿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吩咐?」
那少年對著我潋滟一笑,從懷中拿出我的錢袋,晃了晃。
「孤受了那姑娘的恩惠,特來還債的。」
我做夢也沒想到,自認為的寒酸少年是當今儲君,連忙道:
「民女驚擾了太子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誰說孤要治你的罪。」
少年目光在我和顧辭之間打量了片刻,彎了彎眉眼。
「你把自己的錢都給了孤,作為回報,孤還你座宅子,可好?」
我一下子呆住,心口狂跳起來。
有了宅子,我就能遠離顧辭,再不跟他有任何瓜葛。
「殿下,不可。」
顧辭的嗓音有些發顫,「思雪是臣的表妹,臣會好好照顧她。」
「好好照顧?」
少年嗤了一聲,「她被莊雨眠責難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說完,他又笑盈盈地轉眸看我。
「要不要孤送的宅子?」
我緩過神來,連忙跪地行禮。
「民女謝殿下恩賞。」
「好好地跪什麼?」
他將我扶起,眼中笑意更甚,垂頭湊在我耳邊,輕聲說:
「孤是跟人打賭,將大氅和掛飾配件都輸了。孤看你的錢袋繡工甚好,再給孤繡個香袋吧。」
我愣愣點了點頭。
「若殿下不……不嫌棄,民女明日就繡。」
「行了,趕緊去收拾東西,過兩日,孤派人來接你。」
少年揮揮手,登上了街角的一輛馬車。
等他走遠,我滿心歡喜地回自己的院子。
而顧辭臉色煞白,還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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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太子青睞,要搬出去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全府。
顧夫人對我的熱絡,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今天多。
她滿臉笑容,一直拉著我的手。
「思雪啊,打你第一天來,我就覺得模樣、品性樣樣出挑,果不其然,剛出去見人,就攀上了太子殿下。
「這位殿下比你還小一歲,剛滿十五,據說東宮裡幹幹淨淨,連個侍妾都沒有。
「你被他養在宮外,可得籠絡住他的人,早日有孕。若能一舉得男,將來準能封個良娣。
「說起來也多虧了辭兒,若不是他帶你去詩會,你怎能有此機遇?將來若富貴了,可得知恩圖報,多在殿下面前為辭兒美言啊。
「你無父無母,顧家就算是你的娘家,辭兒身居高位了,也能幫襯你不是。」
她無論說什麼,我都點頭應下,見我乖順,她更是笑得開心。
應付完顧夫人,出了門,看到顧辭長身玉立,正站在院中。
我低下頭,佯裝沒看到,繞路而行。
「梁姑娘,等等。」
他幾步上前,將我擋住。
眉宇間似籠著一股細雨綿綿的霧氣。
手指勾住了我的衣袖。
那一刻,那麼朗如明月的人軟了眉眼,紅了眼圈。
「別走行嗎?我娶你,一生隻愛你一人。」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心裡亂成一片。
顧辭究竟是怎麼了?
我一直躲著他,話都沒說過幾句,他怎麼會想娶我?
難道,他也跟我一樣是重生之人?
那就更不應該了。
前一世,他那麼恨我,為了莊雨眠連我帶孩子一起毒S,怎可能愛我。
我想不明白,慌亂地將袖子扯回。
「公子真是說笑了,太子殿下的馬車就等在門外,我要趕緊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府門外,停著輛馬車。
我打開車門,一下子愣住了。
「殿下怎麼親自來了?」
他展顏一笑,一把把我拉上了車。
「孤自己選的宅子,當然要自己領你去。」
現在我知道他叫李凌昭,是當今皇帝和皇後的唯一嫡子。
三歲起就被立為儲君,從小金尊玉貴地長大。
自己那天自以為是地幫他,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
馬車行了沒多久,停在了一個巷子口。
李凌昭送我的宅子並不大,布置得卻雅致精巧。
我看著滿院花草擺設,心裡越來越忐忑。
「殿下,這麼好的院子,民女怕是養護不起。」
「這有何難?」
他取出幾頁紙放在我手中,「這家綢緞鋪子賺錢得很,也送你。」
我嚇了一跳,連忙推辭:「這禮太重了,民女實在受不起。」
「這些東西對孤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可你那天對孤卻是傾囊相贈,這份情意,孤記著呢。」
他說著,對我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瞳孔裡仿佛落入了漫天星光。
「你若覺得過意不去,就多做幾個香袋墜子,孤還等著呢。」
我一時愣住了,眼底泛起了酸澀。
曾幾何時,自己把整顆心都掏出來捧給顧辭。
得到的卻永遠是冷漠與不屑。
可現在,一個無心之舉卻被人記在心裡。
原來這世上真的會有在意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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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昭看上一個鄉下來的孤女的事很快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一時間,我收到官宦小姐們送來的各式各樣的帖子。
可我自前世起就融不進她們的圈子。
去了也隻是輪番被她們恥笑。
為避風頭,我深居簡出,出門也隻去那綢緞鋪子,跟掌櫃們學怎麼選貨、盤貨、算賬。
這些歷來是閨閣小姐們不齒的,對我來說卻是難得的求生之道。
李凌昭有時會來,腰間的掛件皆是我近來做的。
他是天潢貴胄,性情肆意張揚又明朗坦誠。
接觸多了,我對他不再那麼誠惶誠恐。
這天,他又來了,臉色卻有些不好。
我遞上剛煮好的他喜歡的茶,「今日誰惹殿下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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