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樣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站在他面前。

微彎著腰，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裡的卷軸。

是一幅古字。

容璟抬眸淡淡掃過卷面，目光定格在卷尾處的落款上。

龍飛鳳舞的子胤二字。

「陳先生想賣多少錢？」

被稱作陳先生的中年男子略加思忖，豎起三根手指。

容璟喚來僕從：「帶陳先生去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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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容老板。」

畫面一轉。

簡陋的竹屋內，未束發冠的容璟靠著床沿屈膝而坐，一隻手拎著沒喝完的酒壺，另一隻手拿著毛筆，腳邊堆滿了散落的紙張。

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子胤兄，幾日未見你，原是一個人躲在這兒悄悄喝酒。」

那人隨手拾起一張地上的紙，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嘖嘖稱奇道，「虧得薛少卿總說子胤兄徒有一手好字卻不善人像，他若是瞧見了這些，恐怕吵著鬧著要拜你為師了。

「隻是這畫上的女子不似京城人士，眼生得很。」

容璟將滿地的畫紙仔細收好。

低聲道：「她是我夢裡的人。」

那些畫上，畫的都是我。

我想起來了，子胤，是容璟的表字。

畫面消失，系統的聲音再次出現：

【宿主，你離開之後，太子殿下的怨氣差點把那個世界搞塌了。

【主神和他達成了約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他安排一個新的身份，讓他作為旁觀者永遠存在於這個時空。

【也許能遇到你，也許不能。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

【他等了你 2456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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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驟然一緊。

像是突然間被劈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系統說的這一切過於荒謬。

但又似乎有跡可循。

容璟背上的那道傷疤，缺了角的琉璃九龍盞。

面對我的追問含糊其詞卻故作輕松的回答。

樁樁件件，都在提醒我。

他不是忽然來到這個世界的。

他等了我兩千年。

對我而言不過是從上一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

對他而言，是漫長而孤單的兩千年。

我痛苦地扶著書架，心口像是堵著一塊巨石，無法呼吸。

【宿主，其實我早就想把這些都告訴你了，主神一直捂我的嘴，不讓我說，還修改程序控制我，剛剛有一個位面的劇情發生了嚴重錯亂，主神趕去修補劇情了，暫時監管不到我，啊——】

系統的聲音突然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透露著威嚴的機械音：

【001 號系統違反系統守則，暫時下線。

【請宿主繼續完成任務。】

我在地板上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容璟發現我不見了，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我。

我感覺到自己被人託著腿彎抱了起來。

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容璟。

發色變了，總是倒映著我的琥珀色瞳仁沒有變。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

容璟看出了我的反常，放下我，半蹲在我面前：「發生什麼事了？」

我費力地張開嘴，聲音啞得厲害：

「為了我，等兩千年，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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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璟笑了。

我竟然在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絲釋然。

他的目光與我接連，神情專注而認真：

「你在我這裡，從來都不屬於值得或不值得的範疇。

「對我來說，你是全部。

「那個世界很好，唯獨缺了你，可我隻想要你。

「想要的東西，等久一點又如何。

「而且，我等到了不是嗎？」

兩千年時光被他寥寥幾句輕描淡寫地帶過。

琥珀色的眼底是毫不避諱的痴迷與眷戀。

我早該明白的，在他對我的愛意值達到 100% 的那一刻就該明白的。

愛會讓人長出血肉，也會讓人生出無盡的妄念。

正如他總是固執地叫我泱泱。

屋子裡很暗，我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明明是夕陽，卻刺得眼睛莫名酸澀。

「泱泱，你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

容璟從背後抱住了我，宛若虔誠的信徒般，輕聲低喃。

這句話仿佛一道古老的咒語。

永遠困住的，似乎隻有他。

沈泱，永遠欠容璟一個永遠。

玻璃上倒映出我們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身影。

是那樣的親密無間。

看著窗外鱗次栉比的高樓。

我緩緩開口：「這片城區，千百年前曾是波瀾壯闊的渡瀾江，你從傅氏手裡搶來的西郊那塊地，至今還有人把它叫作狩山，江水會枯竭，山石會塌陷，再漂亮的玫瑰也會落在塵土裡消失不見。

「永遠不過是騙子說給傻子聽的謊言。

「我一直都在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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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容璟。

我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甜言蜜語也好，愛恨情仇也罷。

千般萬般的種種。

都是因為，我就是個臭做任務的。

任務結束之後，我依舊會從他的生命裡消失。

「所以，別再執著了。

「太子殿下。」

話音剛落，一股強勢的力道帶著我翻了個面。

容璟扣住我的腰，猛地把我拽向他，低頭吻了下來。

我被他緊緊桎梏在懷裡。

「泱泱，你說的這些，我一直都知道。

「騙子能騙傻子多久，是傻子決定的。

「我願意被你騙，隻要你——

「願意騙騙我。」

幾乎是哀求的語氣。

我的眼睛瞪得比打了激素的葡萄還大：「你一直都知道？」

「嗯，畢竟活了兩千多年，偶爾也要扮演一下 NPC。」

怪不得按照劇情綁架我的人是他。

怪不得他總在劇情的關鍵節點出現。

我垂下眼睛不敢去看他：「可我終究要離開的。」

「那我就繼續等，等我們的下一次相遇。

「千千萬萬年，我總能等到你。」

真是個瘋子。

瘋子不允許我矯情，還給我洗腦：

「等了兩千年的是我，我都沒覺得虧，你有什麼意見？」

中肯的，一針見血的，無法反駁的。

我沒有意見了。

37

從那以後。

我和容璟十分默契地忘記了那個傍晚。

忘記了橫亙在我們之間隨時會走到結尾的劇情。

假裝我們的未來還很長很長。

去新建的遊樂場、吃街邊的百年老店、看電影、逛超市……

在老舊的路燈下牽著手接吻。

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糾纏、沉淪、至S方休。

系統遲遲沒有上線。

那道自帶威嚴的機械音也沒有再出現。

後面的劇情忽然就成了開放式。

說真的，我還是喜歡劇透。

尤其是當我出門去給容璟買生日蛋糕卻莫名其妙被傅容聿綁架了的時候。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被人拿塊破毛巾捂住了口鼻。

暈過去之前，我看到傅容聿的眼睛裡閃著名為癲狂的光。

不出意外的話意外馬上就要來了。

我是被天臺的風吹醒的。

傅容聿搬了一張破椅子坐在我面前，摸出一支煙點上。

隔著繚繞的煙霧盯著我看了許久。

「霜霜，你以前明明很愛我的，我隻不過走錯了一點點路，我已經回頭了，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黏在我臉上的目光像淬了毒的蛇牙一樣，陰冷、充滿危險。

你好歹把我嘴上的膠布撕開再問啊！

手腳都被麻繩捆住了，無法動彈。

傅容聿掏出一把折疊刀抵在我脖子上，刀尖已經扎進了我的皮膚裡。

「既然我得不到你, 傅容璟也別想得到你。」

什麼年代了，還玩得不到就毀掉那一套。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38

哗啦一聲。

纏在鐵門後面的鏈條被人硬生生撬斷了。

看見容璟的那一刻。

我以為我看見了光。

「大哥，放了時霜，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傅容聿粗暴地拽起我, 刀尖又往前滑了一釐米。

嘶, 皮膚被劃破的刺痛傳來。

耳邊響起極盡嘲弄的大笑聲：「傅容璟！世界上那麼多女人你不喜歡, 偏偏要跟我搶！還真是和你那個下賤媽一模一樣。

「想要什麼都可以給我？

「好啊，我要你的命！」

說完，抵在我脖頸間的折疊刀丟到了容璟腳下。

傅容聿面露猙獰：「捅哪裡不用我教你吧？我的好弟弟。」

我說不出話, 隻能拼命地搖頭。

眼睜睜地看著容璟平靜地撿起那把刀。

牽過我無數次的手握住了刀柄, 對準心髒的位置狠狠捅了進去——

利刃扎進血肉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悶哼。

容璟身形不穩, 跪倒在地。

強撐著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恭喜宿主完成全部劇情，現在開啟傳送, 十秒鍾後將傳送至下一個任務世界。】

冰冷威嚴的機械音突然出現。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哀求那個聲音：【救救容璟，他流了好多血。】

【宿主，你無權幹涉當前世界生S。】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我被強制脫離了那個世界。

甚至沒來得及……

和容璟說一句再見。

39.尾聲

來到新世界的第一天。

我的系統回來了。

【宿主宿主，有沒有想我呀？

【那個……對不起啊, 上個世界因為我和主神吵架冷戰, 他生氣了才會把後面的劇情改得亂七八糟, 我已經罵過他了！我還幫你把 20 積分要回來了！這次的任務是我為你精挑細選的！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我四處看了看。

破敗的樓房，隨處可見的垃圾, 還有變異老鼠躺在街邊睡大覺。

與此同時, 腦子裡多出了一段信息：

J52 星, 賽維坦星系的貧民窟，治安很差。

我的身份是……？

不確定再看看。

【伊卡洛斯帝國丟失的公主，星際第一美人，沒有信息素腺體不明顯的 omega。】

系統淡定地把那行字念了出來。

【你自己聽聽這合理嗎？】

回答我的不是系統, 是一隻從天而降的大麻袋。

長得太好看果真不安全。

我被 J52 星的賭鬼賣給了星際販子。

又被星際販子以 500 萬星幣的價格賣給了聯盟軍部。

幾個異族僕從按著我換上了一件不太正經的衣服。

把我塞進了飄浮於軍部最高處的宮殿。

沉重的大門在我身後緩緩合上。

還是有蛐蛐聲飄進了我的耳朵裡：

「指揮官身為星際頂級 alpha，竟然不願意標記任何 omega, 他的信息素實在太恐怖了，聽說最近幾次發Q期都加大了抑制劑的劑量……」

「所以內務官就找了個漂亮的 beta 來試試？」

「Yes！你懂的, beta 嘛, 既能解決 alpha 的發Q期，又不會被標記。」

「但是 beta 可能受不了這麼強大的 alpha，她會S的。」

我搖搖頭，試探著問他：「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

「（【」剛往前走了一步。

一隻金色的杯子砸到了我腳下。

宮殿深處的陰影中傳來壓抑暴躁的怒吼聲：「滾！我不需要 omega！拿抑制劑來！」

系統很興奮：【宿主，這個世界的男主你一定會滿意的！】

我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每走一步, 四處衝擊的信息素對我的吸引就更加強烈。

等等，這怎麼好像是……

安神香的味道？

我朝著那道身影狂奔而去, 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果然, 看見了一雙熟悉的, 琥珀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也看見了我。

目光從不敢置信轉為驚喜，失控地把我拽進了懷裡。

容璟埋在我的頸間, 呼吸急促：「泱泱, 可以嗎？」

不等我回答，他已經摸到了我的後頸，牙齒咬破腺體，迫不及待地標記了我。

意識迷離之際, 我聽見系統的聲音：

【咳咳，歡迎來到星際破文世界。

【這次的主線任務是——

【和男主相愛，直到宇宙爆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