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一早，我看見講臺上的程老師一身幹淨簡單的白襯衫黑長褲，勾勒出修長的身形和勁瘦的腰身。

 

烏黑的短發剪得恰到好處，露出一雙明亮溫潤的丹鳳眼，面龐幹淨清爽，嘴角微勾，沁出一抹醉人的笑，端的是溫潤如玉，溫文爾雅。

 

全場靜寂無聲，緊接著欣喜的哄鬧聲如同一顆炸彈扔進水裡，掀起驚濤駭浪。

 

我看了看昨晚知乎上「闲」發給我的消息，又看了看講臺上秀色可餐、賞心悅目的程老師，不可置信地向他人詢問。

 

「程老師叫什麼名來著？」

 

「程知闲。」

 

闲，程知闲。

 

我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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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的腦子裡一團糨糊，稀裡糊塗地下了課，知乎顯示「闲」發來了一條消息，喜悅之情充斥著字裡行間。

 

「效果顯著。」

 

闲：開心到轉圈圈 jpg。

 

我條件反射地來了一句。

 

「你又盜我的表情包。」

 

小樣 jpg。

 

文字發出的一瞬間，我頓時有些後悔。

 

平時和「闲」沒大沒小慣了，這可是程老師啊，說句高嶺之花也不為過。

 

況且剛開始他是不用表情包的，隻是天天和我聊天，被我帶壞了。

 

我看著聊天記錄裡有來有往的表情包對話，微微有些心虛。

 

轉念一想，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他的學生，登時變得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緊接著我又自己說服自己，不管他是不是程老師，於我而言，他就是我的網上好友。

 

但是我的網上好友卻很過分地委婉提出了見面的理由。

 

「周末漫展，你去嗎？」

 

我能去嗎？我敢去嗎？

 

正心虛著呢，你就戳我心窩子。

 

可這是我心心念念的漫展呢！不去就太可惜了。

 

我試探地發出詢問。

 

「你打算 Cosplay 嗎？」

 

「這一方面我不太了解……」

 

闲：害羞 jpg。

 

我的作S之心立馬熊熊燃燒了起來。

 

「我打算 Cosplay，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試探伸出小腦袋 jpg。

 

程老師給出了糾結地回答。

 

「一起嗎？」

 

「也可以。」

 

我頓時陷入歡欣鼓舞之中。

 

放心，周末漫展，我一定要 Cosplay 到讓你認不出真人。

 

勤勤懇懇地準備多日，終於在周末全副武裝地抵達戰場。

 

人山人海的漫展之內，程老師一襲青衣長衫，腰間束著白祥雲紋的腰封，勾勒出長身玉立，長發及腰，風度翩翩，微風拂動中，兩袖翩然，風姿卓爾不群，奪人眼眸。

 

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他俊美的臉上，容顏如畫，氣質淡雅，隻隨意地站在人海之中，就如同天上的皎月，風姿卓絕，氣度不凡，引得無數驚豔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忘返。

 

我在心中無聲高聲尖叫，這不就是我心中的阿竹嗎？99.9％還原，剩下的 0.1％不給是怕你太過驕傲。

 

我看著手機上「闲」詢問我在哪的消息，沒忍住快步朝他而去。

 

「我找到你了。」

 

我對他揮著兔子玩偶套裝的大手。

 

程老師詫異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紫色的兔子玩偶套裝把我整個人從頭到尾裹得嚴嚴實實，唯有仔細觀察時，才能看到兔子玩偶服裡的那雙明亮的大眼睛。

 

我躲在兔子玩偶服裡得意洋洋。

 

程老師卻隻是在詫異後微微勾起了嘴角，泄露出幾分溫柔和幾分不易察覺的寵溺。

 

「隻愛吃瓜，對嗎？」

 

「我也找到你了。」

 

我頓時感覺心髒好像中了一箭，一支由丘比特射過來的弓箭。

 

接下來相伴的時間，我再一次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情緒之中，腦子裡一團糨糊，什麼頭緒也理不清。

 

直到太陽西落，天邊晚霞彌漫，吞噬著黃昏，我才恍然回過神來，支支吾吾道。

 

「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程老師的星眸倏忽黯淡了下來。

 

「不一起吃個晚飯嗎？」

 

我慌張搖頭，生怕馬甲被揭穿。

 

「不了不了，我之後還有事。」

 

程老師定定地直視著我，黑色的眸子清澈見底，隱隱約約倒映著我緊張的眼眸。

 

我仿佛覺得躲在套子中的我無所遁形。

 

他緊抿著唇，下颌緊繃出一條直線。

 

「我覺得你很好。」

 

他突兀地開口道。

 

我呆愣愣地望著他，不知所措。

 

程老師抿了一下唇，輕聲細語地說。

 

「你很好。」

 

「我很喜歡。」

 

6

 

我在被窩裡翻來覆去，像一隻蠶寶寶不停蛹動。

 

程老師的那句「你很好，我很喜歡」在我腦海裡反反復復，不停閃現。

 

救命，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種程度，明明我和程老師隻是網絡上的知心好友罷了。

 

知心在於，我總是披著馬甲給程老師出各種不靠譜的主意，而程老師每次還認認真真地聽取了。

 

真是一個敢說，一個就敢做。

 

我痛苦地縮在被窩裡抱緊自己。

 

手機屏幕上是程老師發過來的道歉信息。

 

「抱歉，是我嚇著你了嗎？」

 

「我知道我今天這樣說很冒昧，但我是認真的。」

 

「如果給你帶來了煩惱，我會和你保持距離的。」

 

闲：難過 jpg。

 

看著消息界面上背對著我的團子表情包，我的良心有些隱隱作痛。

 

程老師一本正經說「我不接受師生戀」和他溫柔細語說「你很好，我很喜歡」的模樣在我腦海中循環播放。

 

我已經沒有勇氣回想當時我狼狽逃跑的模樣，甚至在狼狽逃跑的過程中不敢回頭望一眼程老師的神情。

 

我躊躇半晌，真心實意地告訴他。

 

「闲，你真的太好騙了。」

 

「你這樣是會被壞女人欺負的。」

 

他回。

 

「那你願意欺負我嗎？」

 

闲：小心翼翼探出頭 jpg。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

 

我被他的甜言蜜語迷得神魂顛倒，差一點就忍不住答應下來。

 

即將觸碰發送鍵的最後一刻，我及時清醒過來，苦口婆心地勸告他。

 

「一個素未謀面、認識不久陌生人，你憑什麼說喜歡呢？」

 

他卻有理有條地反駁我。

 

「我從你的字裡行間、一言一語裡已經認識了你，你對我而言，不是陌生人，是心上人。」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在於相識時間的長短，而在於心靈上的相互理解。」

 

我忍不住嘖嘖咂嘴，好家伙，居然有點靈魂伴侶的感覺了，但我隻是面無表情地揭露了真相。

 

「不是心靈上的相互理解，隻是你太好騙了。」

 

「又乖又聽話，真好欺負，」

 

這真是我剝心肝的真心話，可他卻選擇性地隻看到了最後一句。

 

「我可以做你又乖又聽話的男朋友嗎？以後隨你怎麼欺負。」

 

該S，這個男人怎麼這麼會，他還是那個講臺上溫文爾雅一本正經網絡上懵懂好問啥都相信的程教授嗎？

 

究竟是誰教壞了他！

 

好像是我。

 

我心虛地抹去了額上的冷汗，和他展開了長篇大論的討論。

 

「現在人均兩副面孔，我在網絡上和現實中完全不一樣。」

 

「你喜歡的是網絡上能說會道的我，現實中的我絕非如此。」

 

闲：「我和你在現實中見過，你很可愛，我很喜歡。」

 

「心動隻是一瞬間的錯覺，也許你隻是三分鍾的熱度，過段日子冷一冷就好了。」

 

闲：「我對你已經不是第一天心動了，我是認真的，很認真的那種。」

 

闲：委屈 jpg。

 

我挑刺。

 

「你都沒有談過戀愛你怎麼知道什麼是喜歡？」

 

闲：「我和你相處很舒服、很開心，總是會想著你、戀著你，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我知道這是喜歡。」

 

三連擊，完勝。

 

我痛苦地倒在床上，天花板的燈泡熾熱明亮，像別人璀璨的人生。

 

恍惚片刻，我掙扎起身，再接再厲，繼續奮戰。

 

我一夜，我一定要把他講明白了。

 

最後的結果，則是我筋疲力盡後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消息停留在他的一句「晚安」。

 

第二天清晨，教室裡嘰嘰喳喳的交談聲不絕於耳。

 

講臺之上，程教授神色困頓，一雙帶著點點困意的眼睛下染上了一些烏黑。

 

我拿出小鏡子望著自己眼睛下的黑眼睛默不作聲。

 

隻是翻著他油鹽不進的聊天記錄，頓感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喜歡我就那麼難嗎？

 

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人，哪裡配得上校園裡的男神，況且他還是師生戀的堅定拒絕者。

 

我苦惱地撐著頭盯著講臺之上侃侃而談的程老師陷入沉思。

 

好煩。

 

7

 

費盡心機，絞盡腦汁，直至機關算盡，黔驢技窮。

 

可碰上程老師這種油鹽不進的鐵疙瘩，是怎麼也說不通了。

 

僵持了一段時間不僅沒有任何成效，戀愛進度反而如同脫韁的野馬狂奔亂撞。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講臺之上的程老師每天都神採奕奕，眼角眉梢滿是笑意。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激勵學生們的成績，程老師恢復了從前的言行打扮，一舉一動賞心悅目。

 

令人心曠神怡心髒怦怦直跳的同時，知識也是哐哐往裡面灌。

 

期中成績一出來，半數以上都能低空飛過，甚至不乏少數優秀者。

 

大學為什麼還會有期中考試呢？還偏偏最難搞懂的邏輯學他就有。

 

而這已經成了大學裡的不解之謎，畢竟那些或是一本正經或是亂七八糟的解釋沒有一個學生願意接受。

 

自然，程老師模樣好了，盛世美顏又開始招蜂引蝶，吸引了一大堆花痴顏狗。

 

連帶著我因為期中考試斷更許久的吃瓜公眾號新增了數千的瀏覽量，甚至還有學生在底下瘋狂催更。

 

看那熟悉的 id，一看就沒少吃程老師的瓜。

 

但我隻是頹然回復。

 

「心太累，人已廢。」

 

想到自己的馬甲和程老師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我忍不住長籲短嘆。

 

課桌上垂頭喪氣的我和講臺上神採奕奕的程老師對比鮮明。

 

原來這段感情裡，苦惱的始終是我。

 

我又忍不住嘆氣，思緒卻被一聲刺耳的「程老師，我喜歡你」突兀打斷。

 

所有人的視線情不自禁地看向教室門口那個笑盈盈的女孩。

 

正好上完了上午的最後一節課，大半學生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前往食堂。

 

嘈雜的腳步聲轉移到了走廊和樓梯，教室的熱鬧便漸漸散去，陷入了空蕩，因而這一聲告白便顯得格外地響亮和突出。

 

我的視線也由著這一聲將我帶去門口的女孩身上，一張豔麗的臉龐飾著恰到好處的妝容，一雙明亮的大圓眼含著自信和張揚，眉宇之間蓄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驕縱。

 

作為吃瓜小能手，我一眼便認出了她。

 

學校裡的大美人，校園告白牆上被告白的常客，韓淺伊。

 

此時這位大美人落落大方地站在教室門口，眸中含情，語氣張揚，自信從容的風度令人心弦一動。

 

可程老師仍然隻是客套而又疏離地給出回答。

 

「抱歉，我不談師生戀。」

 

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果然，又是這個回答。

 

一個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答案。

 

韓淺伊嘴角的笑意明顯僵住了，磕磕絆絆地找補。

 

「果然不行嗎？程老師真的好難追。」

 

她嘆了一口氣，開玩笑地說。

 

「聽說現在學生隻要用自S威脅老師，就能得償所願。」

 

「我也願意為了程老師……」

 

「閉嘴！」

 

8

 

一聲滿含怒氣的喝止震得我心頭發顫。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一向溫和的程老師滿面寒霜的模樣，雙唇緊抿，面帶慍怒，向來溫和沉穩的眼中溫度驟然降至零下，變得異常冷冰冰。

 

「生命是你自己，你應該為你自己負責。」

 

「而不是為了一些荒唐的事隨便放棄自己的生命。」

 

程老師厲聲教訓，深潭似的眸中仿佛彌漫著驅不散的黑霧。

 

直面程老師怒火的韓淺伊顯然也被嚇到了，磕磕絆絆地辯解。

 

「程老師，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

 

程老師冷著一張臉回應。

 

「這並不好笑。」

 

再三確認了她隻是單純開個玩笑的事實後，程老師拿起教具逃一般地飛快離開。

 

我擔憂地跟在他的身後，卻又理智地克制住腳步。

 

我知道他現在很不對勁，可我不能以現在的身份去面對他。

 

他是我的老師，而我隻是一個他連名字和面容都記不清的普通學生。

 

我連忙披上「隻愛吃瓜」的馬甲，線上聯系他。

 

「闲，今天過得怎麼樣嗎？」

 

他回復一個垂頭喪氣的表情包。

 

「不好。」

 

委屈之情充斥著字裡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