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宮鬥勝利者的養成
- 3938字
- 2025-05-28 16:13:37
若真是一個潛心修佛的人,怎會連《金剛經》那一句話所暗含的禪意而如此生疏呢?我那時怒氣衝衝,正話反說,他卻沒有聽出我這話中的言外之意。
再後來,我們說起宮外景致。
一個心無旁念的出家人,怎會對著花紅柳綠的紅塵如此留戀?
他說起山寺裡的寂寞生活,說起對塵世間的向往,這樣的人怎可會一心出家?
我在宮裡也快十年了。
我那樂於助人的愚蠢本性雖惹來沈君柔的嘲諷,但卻也讓我結識了一些生性純良、知恩圖報的宮人。
他能夠打探出我的來歷,那些宮人也能替我探聽來他那傳奇故事的來龍去脈。
別小看小小的宮人。
他們是這座宮殿裡的毛細血管,微小,但一切都依靠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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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就沒有什麼一心向佛,隻有太後害怕小兒子威脅皇位,被皇上斬草除根,才假借修佛之名將他送出宮去,以保他這一生的平安。
可惜這姬遠並不是個安分的人。
血脈至親的哥哥可以做天下最尊貴的皇帝,為什麼他隻能在山寺裡做一個苦修的和尚?
隻不過是出生早晚的關系,難道人生的機遇便能差別如此之大嗎?
皇帝擁有江山,擁有美人。
我見過姬遠看沈君柔的神色,是驚豔,是沉醉,是渴求。
他那些言不由衷的嫌棄,那些藏在清心寡欲之下的貪婪,我見過太多了。
所以我穿過重巒疊嶂的走廊,在皇上的御書房前跪下磕頭,對大太監劉騰低聲道:「公公,我有事求見,事關姬遠皇子。」
我厭惡劉騰在我身上徘徊而黏膩的目光。
但當我跪在皇上面前的時候,已經整理好了心緒。我婉聲把我所見、所知、所推斷的事情低聲說了出來。
皇上並沒有抬起頭,然而隨著我的敘述慢慢往下延伸,他扔下了筆,目光如同銳利的箭矢一般:「你可曾撒謊?」
我重重磕了一個頭:「黃天在上,奴婢若要撒謊,陛下自可誅了奴婢的九族。」
「奴婢入宮以來,受了皇上庇佑,這才能有容身之地。如今皇上勵精圖治,任賢革新,才有了如今河清海晏的大賢盛世,奴婢再不懂事,也知道忠君報國,自然不能讓人謀害陛下!」
我的聲音像小時候詩朗誦那樣古怪又誇張。
但是皇帝隻覺得我是因為見到了他激動。
歷朝歷代的統治者,他們最怕的就是他們的統治被推翻。
因此,我的話對皇帝來講不啻一記警鍾,總而言之,他還是派了暗衛前去調查。
若無事發生,我自然會被處罰,但若找到任何苗頭,我便是功臣。
是的,我就算離開了沈君柔,我也要在這皇城裡累積起自己的資本。
13
沈君柔看起來風光,但是我知道她的日子也不好過。
宮內從未有一個嫔妃能夠像她那樣出身底層,然而晉升的速度卻快得驚人的妃子。
如今她又誕下了皇子,隱隱地有些挑戰皇後為首的家世優容的後宮妃子的勢頭。
皇帝前朝穩固,自然也就並不再樂意去納那些重臣們的女兒和妹妹。
他受夠了貴女們的驕矜和清高,如今更樂意選擇那些出身平民卻溫柔順從的女子為妃為嫔。
我很理解他,畢竟誰樂意回家還被媽罵?自然是要選一個乖巧柔順的小寵物更得歡心。
沈君柔在皇後那兒的印象不好,然而對於那些尚在低位、出身卑微的宮妃來講,她就是她們的指望,她們的庇護傘,自然也是她們的目標。
對於皇後來說,沈君柔就是一個活靶子。
因為揭露姬遠叛亂有功,皇帝便給了我一個五品女官的職位,雖然我還在承香殿內,但卻也實打實地領了女官的俸祿。
又清闲又有錢拿,我很滿意。
我從來不信姬遠能輕易對宮女生出了好心。他雖然說是和尚,但畢竟是統治階級,他不可能對底層人民懷有同情憐憫。
願意把我送出宮去的那些話,不過是因為他知道了我和沈君柔的過往,希望以此來引得沈君柔的關注,甚至或許他還有一些更為齷齪的想法,我懶得再去深究。
現在的皇帝也是個封建帝王,但是他畢竟也還算得上勤勉。
這些年間,他也出臺了一些對百姓民生有利的政策,在宮內,他對宮女太監也算得上優容。
我並不想再經歷一場暴亂,更重要的是,以姬遠的愚蠢程度來講,他根本不可能在政事上有所作為。
兩權相較,我還是選為姬庭打 call。
姬遠的事情,皇帝選擇了悄悄處理,宮裡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隻有太後和皇上,和剩下的幾個親信。
姬遠費盡心思召集的叛軍不過是一些散兵遊勇,禁軍收拾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隻是皇帝突然給了我一個女官的職位這件事引來了皇後的側目。
若是其他宮女,她自然是不會在意的,畢竟我已經二十多歲了,對於後宮的女人來講,這個年紀早就已經過了初次承寵的年紀。
但我是沈君柔身邊的熟面孔,這件事情還是讓皇後覺得坐立難安。
14
冬去春來,天氣轉暖,春天本就是一個容易過敏的季節。
即使這裡是皇宮,衛生條件仍然有限。
草長鶯飛的季節,宮廷裡的孩子中卻爆發了痘疫,就是俗稱的天花。
這病在皇宮裡飛速地感染。
第一個爆出來的就是尚書房。
這些年,宮裡一共站住了五位皇子,除了珍嫔和皇後的,沈君柔的九皇子,還有兩個孩子是姚妃和玉嫔的兒子。
除了四皇子和沈君柔的阿悫,阿悫是九皇子的小名,其餘三位皆感染上了天花。
公主們因為在內宮裡學習,僥幸逃過了一劫。
託姬遠的福,我已是承香殿的掌事大宮女。
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讓宮人用紗布做了口罩,開窗通風,保持距離。
總而言之,這些舉動也是聊勝於無。
我自個兒是不怕的。
我曾經偷偷給自己接種過牛痘,但是我仍然擔心沈君柔。
我抓起一束線香,讓宮人們分送各宮,並隻說這香在佛前供過,如今送到各宮娘娘處,能夠為各宮祈福。
至於沈君柔那一份,我親自去送。
但是我沒有見到沈君柔。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跪在皇上面前哭訴,沈君柔想要謀害皇嗣,所以偷偷用宮外傳來的染著痘水的衣衫換給了珍嫔的兒子。
還感染了其他皇子。
而九皇子卻因為柔嫔提前防備,平安無恙。
這本是無憑無證的事情,然而皇後卻扯出了之前燕貴人落胎的故事。
她找到了內務府的人,那人承認沈君柔當年確實調換了燕貴人喜愛食用的瓜果。
沈君柔當年手段稚嫩,本不會如此輕易成功。這個問題我也曾疑惑過,但沒料到皇後才是這螳螂捕蟬後的黃雀,她當時隱而不發,暗中相助,是因為她也不喜燕貴人的行事做派,順水推舟借沈君柔的手除掉她。
如今,她還要用這個把柄來扳倒沈君柔。
一鳥二吃,我都要為皇後鼓掌了。
好手段,好心計,好埋伏,這樣的人真不愧能穩坐皇後之位。
一個好的皇後,必然是一個好的說客。
她成功地讓皇上對沈君柔的懷疑達到了頂峰,他在震怒之餘立刻下旨,將沈君柔扔進冷宮中,不許任何人探望。
最糟糕的是,沈君柔當時已經出現感染痘疫的症狀了。
但淑貴妃當晚頭痛症發作了,召走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沈君柔身邊的宮女前去哭求淑貴妃,卻也隻得到她一句:「一個謀害皇嗣罪人,有什麼要請太醫的必要?太醫要是走了,本宮的頭疼可怎麼辦?」
淑貴妃一向攀附皇後。
她的意思,就是皇後的意思。
15
既然是皇帝的金口玉言,我就隻能去求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劉騰。
雖然之前也打過交道,然而我實在討厭他那惡心的目光,後來便也沒有接觸。
如今我陡然前去,輕則會受到一頓嘲諷譏笑,重則他會向皇帝進讒言,把我和沈君柔歸為同黨,扔進冷宮裡。
後者我倒是不怕,隻要能見到沈君柔,我的心也會安定一些。
但劉騰隻是笑盈盈地看著我:「緒姑娘,您這是何必呢?您就在承香殿好好地做您的掌事大宮女,憑著之前的功勞,這輩子宮裡的人都會對您恭恭敬敬的,何必蹚這渾水呢?」
他的笑容裡有一種看著獵物的志得意滿,我不得不彎下腰,從袖袋裡掏出了一個荷包:「劉公公,請您喝杯茶。」
劉騰伸手把荷包一推,但手卻一直在我的腕上摩挲著:「這話就見外了,咱倆之間怎麼還談錢呢?」
他的手又湿又涼,帶著一種太監獨有的虛浮感。
我忍住喉頭湧上的惡心,仍然卑躬屈膝地討好笑道:「公公,求您想想法子,柔娘娘畢竟是我舊主,不管怎的,我也得進去瞧一瞧她。」
看劉騰不為所動,我咬咬牙,把姿態放得更低:「說不準今天晚上陛下一發怒,就賜她一條白綾了。公公,您瞧,我怎麼著也得送她一程。」
劉騰看著我笑:「緒姑娘是個聰明人,怎麼不知道什麼是求人的法子?什麼是求人的態度呢?」
我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去,他卻將我抱了個滿懷,他身上腥臊的尿味混雜著濃重的燻香撲面而來,我渾身一抖,惡心得直想吐。
他噴出來的鼻息在我耳邊激起我全身的雞皮疙瘩,我下意識要推開他,要尖叫,要嘔吐。
但我知道,這是救沈君柔的代價。
我始終沒有掙扎。
16
我攏好衣襟去見沈君柔的時候,她正發著呆。
「你怎麼來的?」
她看著我,聲音發抖,不知道是發燒發的,還是哭的。
她跌跌撞撞地走上來,一把扯開我的衣領。
「這是什麼?」她聲音尖厲,幾近破音,發著抖查看我身上的痕跡,「你幹嘛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
沈君柔在宮裡沉浮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宮裡太監是個怎麼卑劣齷齪的存在?
她的呼吸急促得像一個破風箱,呼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
「你為什麼要犯傻?你怎麼這麼蠢?你——世界上怎會有你這麼蠢的人?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人呢?」
她翻來覆去地說,一遍又一遍,聲音越來越高,嗓子裡幾乎沁出血來。
她像在罵我,又像在罵自己:「為什麼這麼蠢,為什麼這麼蠢呢?」
我掏出懷裡好不容易帶進來的藥:「別說了,快先把藥吃了。」
我一邊說,一邊想讓她躺下。
她動也不動,突然SS攥住我的手:「你放心,你放心。」
沈君柔看著我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嬌豔柔軟的桃花眼,然而此時,那嫵媚的桃花卻像結了冰的火。「我不會讓你,不會讓你,我一定,一定要S——」她磕磕巴巴的,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會兒熱得發燙,一會兒又冷得打戰。
我趕緊用一邊的破棉絮給她裹上:「你發燒了,得吃藥才能好。這病不可怕的,你放心,我見過——」
她閉上眼睛,好像這樣就聽不見我說話。
但是她的眼淚卻一直在往下落,比她被皇後掌嘴那日落得更兇更急。
她突然把自己蒙在了破棉絮裡,發出了一聲母獸一般的尖聲嘶叫:「我恨,我恨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她一掌一掌地拍擊著床板,直到自己的手腕被床板上的木屑扎得鮮血淋漓都沒有停止。
我握住她的手:「好了,你不要擔心,起碼我不會懷孕。」
我糊裡糊塗地安慰她:「其實沒事的。」
沈君柔猛地搶過我手裡的藥,囫囵吞咽下去,混合著她的眼淚,濺到了她身上華貴的錦袍上。
「她們覺得我出身低賤,不屑與我為伍。我費盡心思討好她們,在她們面前做奴做婢,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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