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親去世後，妹妹羨慕外祖家高門大戶，眼巴巴前去投奔。

 

結果外祖次年就遷往西北，帶她吹風沙吃白面，還要她辰時起床扎馬步。

 

而我留在京城父親府中，自小錦衣玉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求親的人踏破門檻。

 

妹妹回京後格格不入，被人嘲笑土氣寒酸，唯有二皇子對她另眼相待。

 

後來，我卻被許給二皇子。

 

成親前一夜，妹妹帶著恨意，一把火燒了我的房間。

 

再睜眼，我與她一同回到了外祖登門那日。

 

這一次，她無視了外祖的目光，撒嬌抱著父親說要承歡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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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我一把推向外祖懷裡，翻了個白眼。

 

我懵懂地抱住外祖的腿，片刻之後，眼睛一亮。

 

還有這種好事？

 

1

 

我娘過世當夜，外祖父就風塵僕僕從軍營趕回，說什麼都要帶回我娘的屍身。

 

「不僅我要帶走蓉兒，兩個外孫女我都要帶走！林越，你自己看著辦吧！」

 

外祖身披盔甲，一臉煞氣。

 

可話音剛落，妹妹忙不迭就上前施了一禮：

 

「外祖，爹爹養我不易，我想留在爹爹身邊，以盡孝道。」

 

我爹聞言沉著的臉色一松，忙道：

 

「是啊郭大人，我就這兩個女兒，既然绾兒不願意跟您走，那就讓堯兒跟著您吧。」

 

往日妹妹最纏外祖，見狀外祖愣了愣：「绾兒，你想好了？」

 

林绾目光堅決：「绾兒想陪在爹爹身邊，哪裡也不去。」

 

她又看向我：「姐姐，外祖平日對你不薄，你可要好好孝敬外祖！」

 

說著，她還把我往外一推。

 

我還沒從重生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聞言趕緊抱住外祖的腳。

 

「外祖，外孫女給您養老！」

 

2

 

臨行前，我還是去了妹妹房間想囑咐一番。

 

卻沒想到她一見到我，就如鬥勝的公雞一般，耀武揚威。

 

「姐姐來我這兒做什麼？莫不是後悔了，不想換了？」

 

「我可告訴你，我尚書府聖眷正濃，可不是你這樣的身份可以待得住的。」

 

上輩子，她選了外祖家後，也是得意洋洋對我說：

 

「外祖家高門大戶，不是你這樣的人進得去的。」

 

隻因我並非母親的親生女兒，而是大丫鬟的女兒。

 

當初大夫人生產時突起大火，大丫鬟雖也懷有身孕，可還是衝進火場將夫人救出。

 

她筋疲力竭時卻突然發作生產，生下我便大出血撒手人寰。

 

我的親生父親早在我懷胎時便溺S，於是大夫人收留了我，還上了玉碟，將我當作府中大小姐撫養。

 

這事兒本瞞得好好的，一天一個女使婆子喝醉了酒，說出真相叫妹妹聽去了。

 

妹妹從此恨我分走府裡一半寵愛，對我日日嘲諷。

 

我感念夫人恩情，也是日日忍讓。

 

所以今日來，即使她不領情，我還是好意提醒：

 

「妹妹，尚書府並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光鮮，你要小心續弦夫人，還有……」

 

「得了吧！」她不耐煩打斷我。

 

「誰不知道父親的續弦最是溫柔賢淑，愛你如命。」

 

「林堯，你想留在尚書府不成，就巴巴跑過來誅我的心，埋個離心的種子，你真是歹毒！」

 

林绾恨恨地看著我，隨即又冷笑一聲，得意洋洋起來。

 

「你就是個天生的賤貨，上輩子得了個天時地利才踩我頭上。」

 

「可不想上天都看不下去，叫我們雙雙重生，可見機會在你手中總是留不住的，我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

 

聞言，我輕嘆一聲：「罷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啰唆什麼了。」

 

上輩子林绾叫我命葬火海，便抵了兩世的姐妹之情。

 

這輩子就讓我好好孝順外祖，還了夫人的養育之恩吧。

 

就是不知道，林绾活不活得到我回京了。

 

3

 

外祖是鎮國大將軍，威風赫赫。

 

邁入大門，我就被眼前一幕所震撼。

 

府中列著排排家丁，正在院子裡舞棍弄棒，一個個年逾四十，卻還精神抖擻，幹勁十足。

 

亦有人在相互切磋，雖棍法凌厲，卻不見爭強好勝之氣。

 

見到外祖，他們紛紛停下手中動作，抱拳齊聲道：「見過將軍！」

 

外祖覷了我一眼，輕咳道：「都來見見我的寶貝外孫女，府中的大小姐！」

 

「還有，你們從此以後訓練都去別的院子裡練去！別在門口，嚇壞了我的外孫女！」

 

我忙道：「不用的外祖，各位叔叔伯伯們訓練有素，我看著也精神百倍，為之一抖擻呢！」

 

此話一出，我看到威名赫赫的將軍竟如同小孩一般，陡然松了口氣。

 

京城中人重文輕武，女眷更是以舞文弄墨為喜，刀槍棍棒為惡。

 

妹妹就曾捂鼻嘟嘴說外祖身上一身汗，要外祖洗了澡才肯抱。

 

弄得外祖神情尷尬，從此都是脫了鎧甲，穿上錦袍才登門拜訪。

 

可我此時對著外祖抱拳，神採奕奕：「外祖，堯兒也想學功夫！」

 

外祖驚訝地看著我：「你就不怕被人嘲笑，說你粗鄙不堪？」

 

「習武者，上可保家衛國，為國為民，下可強身健體，立足於世。堯兒想做鷹隼一般的英雄，翱翔於世，打馬河山。」

 

「外祖，您就教教堯兒吧！」

 

4

 

第一課，就是扎馬步。

 

外祖怕我腿軟摔跤，在屁股底下鋪了層厚厚的墊子。

 

烈日當頭時，他又叫人從別的院子裡移植了一棵樹過來，讓我好乘涼。

 

練武著實辛苦，一開始，不過幾刻鍾，我便小腿顫顫，渾身酸痛。

 

外祖很是嚴厲，隻許我休息一個時辰，便又有別的訓練。

 

而在這日復一日的枯燥訓練中，我黑了許多，小腿也長出一圈肌肉。

 

若是京城貴女們瞧見了，是要笑話我醜陋的。

 

此時正是京城詩會，府中家丁告訴我，林绾在詩會中拔得頭籌，驚豔眾人。

 

而那首詩，正是我上輩子寫過的一首。

 

作詩時我心灰意冷，在湖邊徘徊多日才一筆寫就，字字句句剜我心腸。

 

可今生，我日日精神抖擻，早已沒有了自憐自棄的心境，林绾要囫囵個地收入囊中，便收去吧。

 

外祖見我分神，一巴掌拍我腦袋上。

 

我一個踉跄，「哎喲」一聲，卻見外祖板著個臉瞪我。

 

「習武時最忌諱分神，心不靜則眼不明、耳不聰，如何觀八方來路？」

 

我吐吐舌頭：「外祖，我錯了，我今天加練！加練半個時辰！」

 

外祖吹胡子瞪眼地走了，可當天晚上，我就在飯桌上看到了我最愛吃的紅燒雞。

 

母親在時，總說外祖的紅燒雞做的一絕。

 

小老頭得意這門手藝，還不許家中廚子做這道菜，必須自己親手做。

 

可平日外祖事忙，總是沒工夫下廚房。

 

我驚喜地抬頭看向外祖，隻見他哼哼兩句：「你來了我們將軍府，保管吃香的喝辣的！」

 

「咱們將軍府，也不比尚書府差！」

 

我知道，外祖是把今天家丁說林绾的話放心上去了。

 

林绾被稱作才女，可我前幾天出門卻被嘲笑粗俗。

 

外祖心中不得勁，才偷偷給我加伙食，怕我覺得委屈。

 

我欣然笑納，吃得滿嘴流油，笑嘻嘻道：「好吃！好吃！外祖，你反正把一身功夫都教給我了，那再教我做做紅燒雞唄！」

 

外祖嫌棄地替我擦擦嘴角：「先把你功夫練扎實再說吧！」

 

這天，我從山上跑步回來，卻遇到了尚書府的馬車。

 

馬車一見我就停下，隻見林绾施施然撥開窗簾，笑著打量了我一眼。

 

「呀，幾月不見，姐姐怎麼變得如此粗陋，沒有半點大家小姐的風範？」

 

旁邊又探出個頭，是丞相家的貴女：「绾兒，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姐姐？」

 

「是呢。」林绾壓低聲音，卻還是傳到我耳朵裡：「她羨慕外祖家官高，眼巴巴前去投奔，棄我父親於不顧，可傷透了父親的心！」

 

「看她這黑不溜秋的樣，可見外祖看出她心思不純，故意磋磨她呢！」

 

林绾看我一眼，聲音又抬高了幾度：「可惜呀，就算她後悔想要回來，我們尚書府也容不下她了！」

 

馬車裡傳出另一道聲音：「偷雞不成蝕把米，真是自作自受！」

 

「绾兒，咱們走，可別誤了小侯爺的詩會！」

 

林绾笑著應是，居高臨下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便放下車簾離開了。

 

我和身邊小廝無語地對視了一眼。

 

我揍他一拳：「別把這事給我外祖說，聽到沒？」

 

阿六點頭如搗蒜：「知道知道！將軍心思比繡花針還細，知道了又得嗷嗷哭。」

 

我深以為然。

 

5

 

很快到了外祖父要舉家遷往西北的前日。

 

這一年以來，我聞雞起舞，日日練習，春日裡外祖教我在樹下舞劍，夏日就教我去草場騎馬。

 

秋天讓我舞鞭掃落葉，冬日叫我吃酒耍醉拳。

 

近年來邊疆風波不斷，外祖自請前去鎮守邊關。

 

不想叫人說我不孝，外祖讓管家帶我上尚書府拜別我爹。

 

趕到時，尚書府裡卻熱鬧非凡，看門的小廝見著我們，笑著迎上來：

 

「大小姐好，咱們府中正在舉辦詩會呢！」

 

我說：「父親可在府中？我今日特來拜別父親。」

 

「林大人正在廳前吃酒呢，廳上都是男子，小姐要不先去二小姐在的院子裡等候等候？」

 

我依言，走到時裡邊笑作一團，香粉味衝天。

 

我妹妹林绾正被眾星捧月般圍著，左一個誇她「我見猶憐」，右一個贊她「雪膚花貌」。

 

我貿然闖進，眾人均是一愣，林绾眯眯眼，向左右的人低語幾句，眾人看我的目光霎時變得不友善。

 

我看也不看，隨便找了個角落坐著，吩咐小廝父親一有空就來通報。

 

一杯茶見底，我百無聊賴四處張望，卻見林绾取出一根玉簪向眾人道：

 

「绾兒以此為籌碼，請各位作詩，得『狀元』者得此玉簪。」

 

我一驚，猛然站起身：「绾兒，莫不是拿錯了吧？這可是外祖母曾送給母親的簪子。」

 

眾人見我起身本眉頭緊皺，聽到我說的話後卻點頭道：「绾兒，換一支吧，我們也不好拿你母親遺物。」

 

林绾一滯，眼風掃過我，卻還是笑道：

 

「各位就如此確信绾兒無法拔得頭籌？」

 

「我既拿出母親遺物，自然勢在必得，各位莫要留情，隻管作詩！」

 

她一副自信的模樣贏得滿堂喝彩：「好！绾兒姑娘真是颯爽！」

 

林绾輕飄飄看了我一眼，捂著唇笑：「姐姐既然無事還是去角落坐著吧，莫讓一身泥點子味燻到大家！」

 

這句話是坐她身邊的小姐妹上一輩子拿來笑她的，居然還被當事人原封不動送給我了。

 

我冷笑一聲：「林绾，外祖母打完這個簪子不久後便離世，母親一向十分寶貝，你卻將它拿來做揚名的籌碼。」

 

不知所謂！

 

林绾臉色一變，還沒等她開口，一旁的小侯爺就跳出來：

 

「绾兒自己的母親遺物，自然有處置的權力，哪裡輪得到你個丫鬟生的在這裡指指點點？」

 

看來林绾已經向滿京城都告訴了尚書府的秘密。

 

我微笑：「好，既然如此，我參加比賽，若拔得頭籌，這支簪子是不是歸我？」

 

林绾一驚，慌忙開口道：「你這樣的人，作詩恐怕隻會侮辱『詩』一字，我看要不就算了。」

 

小侯爺卻嗤笑：「沒事，绾兒，比就比，她這般粗俗的人，正好叫她知道什麼是雲泥之別！」

 

我懶得廢話，一撩袍子，取了張宣紙，提筆就寫。

 

【長劍倚天外，雲夢蕩吾胸。】

 

卻剛寫了兩句，林绾就叫起來：「姐姐，你怎麼抄我的詩！」

 

我停筆。

 

她委委屈屈看向眾人：「這兩句分明是我往日所寫，竟未想被姐姐偷去，做了她的。」

 

丞相千金馬上拍案而起：「豈有此理，真是個賤人，連妹妹的詩都偷！」

 

我皮笑肉不笑：「既然說是我偷的，妹妹便和我分別把剩下幾句補全了，看看誰更當得起這前兩句的意境！」

 

小侯爺皺眉：「不見棺材不落淚，绾兒，比就比，讓她出醜出個夠！」

 

林绾神色有些緊張，最終卻是咬牙道：「比就比。」

 

不過半刻鍾，我倆紛紛停筆。

 

林绾寫的：【春水變酾醁，秋水淬芙蓉。】

 

陸家公子贊嘆：「好！寫得真好！」

 

他迫不及待搶走我的宣紙，嗤笑：「我倒要看看寫的什麼……」

 

眾人等著看我笑話，陸家公子卻沉默起來。

 

宣紙攤開一看：【磊落平生志，破浪去乘風。】

 

其實這首詩連著林绾那句都是我前世所作，林绾隻知道前半闋，卻不知後半闋。

 

我笑：「妹妹，這句不會也是我抄你的吧？」

 

林绾臉漲的通紅，隨即卻笑道：「那上半句本就是我未做完之詩，沒想到下半句姐姐竟續得比我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