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報卿淩雲志
- 3432字
- 2025-05-12 13:59:54
天光瞬間湧進,將陰暗的房間照亮。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房中的幾個太子心腹都被一刀抹了脖子,屍體四處橫陳,血腥味衝得我直犯惡心。
在那人要揮刀斬S質子時,我拼了命撲了過去。
撲進了一個銀甲朱衣的懷裡。
她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幫我松綁。
我抹著眼淚,嘴角被勒出血痕,剛看到衛凌霄眼中的心疼,便控制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微臣該S……」
她用唯一的眼睛流淚,蹙緊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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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蓋過恐懼,我使勁兒搖頭,反過來勸慰她:「該S的絕不是你。而且你現在絕不能要了這個質子的命,不然父皇面前,他們再反參你一本,我們就有理也說不清了。」
衛凌霄抬起手,明明是揮得動百斤鎏金镗的手勁,可她為我擦拭眼淚,卻輕柔得像棉花落在頰邊。
我沒忍住破涕為笑:「霄姐姐,痒……」
她S紅了的眼終於溫和了幾分,抱我起身,先回了我母妃的寢宮。
她決意一人去御前狀告太子,但我還是拉住了她,讓她等我更衣後一同前往。
都是女眷,母妃沒有命衛凌霄回避。
衣衫褪下,察覺到衛凌霄的灼灼目光,我還是沒忍住羞紅了臉。
我背過身去,咬緊下唇,不知該說些什麼。
反倒是衛凌霄先張了口:「都勒出紅印了,可該多疼啊……」
她的嗓音是沙啞的,字字都透著心疼。
我忽而也很難過,反問她:「那霄姐姐呢?一身的刀傷箭傷,又疼不疼呢?」
我背對著衛凌霄,但母妃是面對我而站的。她看清了我的神情,視線驀地在我和衛凌霄之間來回遊走,仿佛發現了什麼驚天秘聞。
衛凌霄沒有答我,再次將話題引回太子:「趁著春節將近,有些德不配位的人,也該下場了。可不能留到新年,接著惡心人。」
9
衛凌霄徵戰多年,有個「玉面閻魔」的名號傳遍五國。
菱花鏡倒映,我看到她S氣騰騰的神情,頭一次不覺得害怕。
「霄姐姐,」我披上衣衫,轉過頭,注視她,「他們想看我們登高跌重,想看我們身敗名裂。那我們就偏不,樁樁件件,皆奉還給他們。」
衛凌霄動容,上前兩步,握住了我的手。
母妃雙肩一聳,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看著我和衛凌霄相握的手。
我一時羞澀,迅速抽開手,去穿袄子。
宮殿寂靜,所以母妃喃喃自語的話格外清晰:「嗑到了、嗑到了!這什麼神仙 CP 啊,女將軍和小公主,頂配、絕配好嗎!」
「母妃……」我的臉紅透了,不敢回頭看衛凌霄。
衛凌霄自然聽不懂母妃在說什麼,滿面迷茫地問:「曇妃娘娘磕哪兒了?可是受傷了嗎?」
母妃扭扭捏捏,把自己快擰成了一根麻花:「哎呀,就是,嗑到心裡了。」
她迅速地幫我系好大氅,將我的手塞進衛凌霄的手心裡,像嫁女兒似的,囑託衛凌霄:「靖安就交給衛大人了,你可千萬別讓她受委屈。」
看著母妃放肆的笑容,我連忙拉著衛凌霄往外走。
衛凌霄倒是爽快,大大咧咧地高聲答應,保證將我完好無缺地再送回來。
如此胡鬧一通,我反倒鎮定了心神。
所以到父皇面前,我落落大方地行禮,迎上太子的惡毒目光,也不畏不懼:
「太子殿下,即便今日我被那質子玷汙,又能如何?我依舊會去尚善堂讀書,依舊會去護國寺為國祈福。
「我的心是幹淨的,我的眼前天寬地廣,我絕不會為了別人的錯來折磨自己。所以太子殿下出此昏招,絕不會毀了我,反而讓我更認清了自己。」
衛凌霄就跪在我身後,她的身體像護盾,為我擋住了宮門外湧來的寒風冰雪。
父皇有意偏袒太子,順著太子的狡辯,也認為是我不小心踏足禁地,受了驚嚇,在說胡話。
我在民間已有了威望,父皇顧忌,便命宮人挑了質子的手腳筋,以示懲處。
我一陣惡寒,分明真正該受到嚴懲的,是此刻站在殿中、完好無損的太子。
「啟稟皇上,」衛凌霄在我最失望的時刻,抱拳啟奏,「太子殿下所言不實,靖安公主是微臣路過救下的,當時草芥閣是何光景,微臣最為清楚。」
是凌雲及時報信,她才能趕來救下我。
我注意到太子向我身後的衛凌霄看去,表情陰暗得不得了。
我想,在衛凌霄張口之前,任誰去想,都是頗有自信的。
畢竟太子是一國儲君,是將來的帝王,哪怕是一品軍侯,也沒必要為了區區一個公主,和太子鬧翻臉。
所以衛凌霄的反擊,讓太子怒火中燒。
他張口便罵:「無知婦人,竟敢汙蔑本宮!」
我清晰聽到衛凌霄手攥成拳時,指節響動的聲音。
她該是氣急了,一把扯下了眼罩。
「我前年南下剿匪,被打斷兩根肋骨時,殿下怎麼不說我是無知婦人?去年江東敵國來犯,我舍了一隻眼珠退敵百裡,殿下為何也不說我是無知婦人!」
她將父皇御賜的金帶子從身前取下,擺在面前,磕頭行禮:「吾皇明鑑,太子殿下既然認定微臣乃無知婦人,微臣自是難當大任,還不如告老還鄉去!」
她在我身後,論禮節,我不該在父皇未允準時起身。
可我聽到她額頭重重觸地的聲音,實在忍不住想轉身扶她。
但我剛一轉頭,便怔住了。
我看到了她那隻藏在眼罩下的左眼。
我甚至不知是何利器所傷,暗紅的經絡如根莖四散,那樣深的傷疤,實在觸目驚心。
那得多疼啊。
心中幾顫,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但衛凌霄隻是遞來一個風輕雲淡的眼神,她想讓我安心。
父皇倒是先我一步走到衛凌霄面前,本朝重武輕文,他自然很器重這位武曲星下凡一般的驍將。
「衛愛卿還不到二十歲,說什麼告老還鄉呢。」父皇打圓場,要攙扶衛凌霄起身。
但見衛凌霄執意不肯起,父皇便心下了然,招太子給她莊重道歉。
三言兩語就想打發,衛凌霄自然不行。
我擠出大串的眼淚,推波助瀾:「父皇,如太子哥哥所言,靖安受人欺凌,也是無知婦人嗎?若是如此,受天下人恥笑,靖安倒當真不必苟活了!」
見我站起身就要往柱子上撞,父皇忙攔住了我。
這裡不是後宮,也不是御書房,而是朝堂大殿。
因為直接卷進此事的,不止有我這個頗受百姓愛戴的公主,還有衛凌霄這位權傾朝野的一品軍侯。
等一個結果的,何止幾個後宮婦人。
父皇見我與衛凌霄誓不罷休的堅決,漸漸也明白了事態。
他在權衡,神情從敷衍變成了肅重。
父皇明顯帶著怒氣問我:「靖安,你果真要追究到底嗎?」
以權勢掣肘太子,這是大忌。
但我想,此一刻面對帝王之怒,衛凌霄會明白我的不妥協。
我是公主,是自太祖以來,第一個出宮去、為民施政的公主。
而衛凌霄亦然,是本朝第一個領千萬兵馬的女將軍。
我們已站在女子的最高點,若如此都保全不了自己,將來又如何令天下人信服?
信服我們女子當權,亦能國泰民安。
10
所以我堅定地點了點頭,回父皇:「父皇,靖安想要一個公平。」
見我態度強硬,父皇猛咳了幾聲,身形一晃,居然有些站立不穩。
我記得去年見他時,他還很精神的。不知怎的,現在細看去,居然也有了不少白發。
可他最終也沒給我一個公平。
他隻命太子回東宮閉門思過,三個月不準踏出宮門一步。
雖然我不覺得被人玷汙會毀了我的人生,但站在太子的角度,他就是想要我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可是他隻得到了這樣不痛不痒的處罰。
更可笑的,是所有人都覺得,為了一個公主,而讓太子閉門思過三個月,已是給足了顏面。
所以那個新年,我過得並不快樂。
煙花燦爛,我窩在母妃的肩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輕輕拍我的肩頭,慢悠悠說了句話:「天涼了,王氏該破產了。」
我不懂,問她此言何意。
她隻是溫柔地撫摸我的鬢發,對我說道:「你父皇老糊塗了,這位置,總要換給眼明心清的人。」
我驀地想到她最愛給我講的《鈕祜祿氏錯付傳》。
我想到這個話本子的結局。
結局是皇帝最寵愛的貴妃,親手毒S了他。
毛骨悚然,我下意識握緊了母妃的手。
許是我攥疼了她,她輕拍了拍我的手背,讓我安心。
「沒有秦皇漢武的實力,還非要做擴充疆土、生靈塗炭的事。內裡都虛成什麼樣了,他是一點都不顧老百姓的S活。」
我愣怔了許久,看著母妃清醒冷靜的眉眼,我最後緩緩放開了手。
交夜時分,送母妃睡下後,我望著夜空出神,心思紛亂極了。
最安靜的時刻,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從遠至近傳了過來。
雪氅白衣的衛凌霄,停在一株青松旁。她跳下馬,遠遠衝我清淺一笑。
她甚少穿這樣素淨的顏色,連眉眼都映得溫和。
我小跑過去,停在她面前,五味雜陳地聽她說:「公主,新年安康,萬事吉祥。」
她從懷裡取出一個油紙包,興致盎然地打開,誰承想,是一包碎成渣的紅棗酥。
她好看的眉眼瞬間耷拉:「嘶,怪我騎馬太快。可惜了,我學了三四天呢……」
「你親手做的?」我有了幾分精神,暫時將心事放在一邊,「快給我嘗嘗。」
我伸手,趕在她包住油紙包前,抓了一把出來。
我連忙塞進嘴裡,笑道:「不是我吹捧霄姐姐,除了有些甜,這糕點很不錯的。」
見我滿面笑意,她也跟著笑起來:「做的時候,想著公主,就放多了糖。」
她湊近我,一隻眼睛便足以承載星河:「公主便和糖一樣甜。」
我推開她,羞極了,胡亂跺腳:「誰教你的這些?」
衛凌霄一臉驕傲:「微臣不才,無師自通。」
一番笑鬧,我才驅散了心頭的陰霾。
她抱我飛身上屋頂,怕我受涼,她將自己的大氅解下,裹在了我的身上。
我其實心下已有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她:「霄姐姐,是不是不論誰登上那把寶座,都要踩出一條血路?」
衛凌霄思忖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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