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在夜風中，大馬路牙子上，我哭得悽悽慘慘，一點面子都不要。

哭了一會兒，身邊人捧起我淌滿眼淚的臉，輕輕幫我擦掉。

 

「對不起，我是個壞人。」我喉嚨哽咽得厲害，「我不喜歡你。」

 

「沒讓你喜歡我。」鍾翊從未如此溫柔，「你可以直接用我呀。」

 

「那怎麼行。」我抽了抽鼻子，「我們是朋友啊。」

 

夜風從我們中間穿過。

 

鍾翊看我良久，嘆了口氣。

 

他把我扶起來，將我摟在懷裡，給了我一個發小間純潔的擁抱。

 

「阮崢，你就是從小活得太舒坦了，心理年齡還活在七歲，你這麼多年追周霆赫，就像小屁孩吵著鬧著伸手夠月，但是月亮對你來說有什麼用呢？」鍾翊聲音很輕，「更何況，他算什麼狗屁月亮，他是個黑洞，把你的能量都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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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寬大溫熱的手掌罩在我的腦袋後面，把我的頭輕輕壓向他的肩膀。

 

「他讓你這幾年過得不開心，真是該S啊。

 

「早知道你這麼不開心，我就應該早點回來……」

 

我被夜風吹得一哆嗦。

 

我迷迷糊糊：「鍾翊？」

 

「嗯？」他的聲音又低又柔。

 

「我好困。」我打了個哈欠。

 

他一怔，然後無奈地笑起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在鍾翊家客房。

 

我揉著眼睛走到餐廳，鍾翊正在拿平板看報表。

 

他推了我最愛的豆漿油條過來。

 

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

 

我條件反射想按掉，在看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心涼掉半截。

 

7

 

鍾翊帶著方寸大亂的我去了醫院。

 

剛才打電話過來的是奶奶的保姆，她的聲音發抖，帶著哭腔。

 

奶奶已經病了很多年了。

 

這一天，其實所有人都有心理準備。

 

但是看到她全身插管，躺在病床上，虛弱地對我笑時，我還是崩潰了。

 

「別哭。」奶奶想摸我的臉，手卻已經抬不起來了。

 

「奶奶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隻要你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奶奶就沒什麼遺憾。」

 

奶奶用眼神示意，保姆心領神會，拿出了包裡的戒指盒遞給我。

 

「你和小霆不合適，這話奶奶說過，但是你要喜歡他，奶奶也依你。

 

「但是阮阮，小霆到底適不適合你，你要再好好考慮，人一輩子到頭，什麼執念都是虛的，隻有每一天舒坦的日子才是真的……」

 

鍾翊扶著我到外面休息。

 

奶奶的學生們都來了，幾十年的老朋友老閨蜜也來了，他們陸續進去，和奶奶告別。

 

我攤開手心看那個戒指盒。

 

奶奶把她和爺爺的對戒留給了我。

 

鍾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我的背。

 

我抬頭看他，他勉強衝我笑了一下。

 

鍾翊也是奶奶看著長大的，我知道此刻我們是彼此最能感同身受的人。

 

想到這裡，莫名給了我一些安慰。

 

「有些後事，我要去準備一下。」鍾翊深吸一口氣，摸了摸我的頭，「你一個人在這裡可以嗎？」

 

這些事其實應該是我去的。

 

但是此刻我的狀態，已經不適合處理任何事情。

 

我乖乖點頭。

 

鍾翊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起來，到樓下去，不然身後濃重的悲傷一定會把我壓垮。

 

醫院花園。

 

「阮崢。」有人叫住了我。

 

低沉的聲音帶著熟悉的冷淡。

 

我緩慢轉頭。

 

周霆赫冷冷地看著我，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不是說跟我一刀兩斷嗎，怎麼這麼快就追過來了。」

 

8

 

他朝我走過來的時候，我的腦子還怔怔地，轉不過彎來。

 

我抽了抽鼻子，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得嚇人：「司純怎麼樣？」

 

周霆赫深深皺著眉，很意外：「你哭了？」

 

和周霆赫在一起五年，我沒在他面前掉過一滴眼淚。

 

他剛接手周家的時候壓力很大，我隻希望在他面前展現最積極活潑有力量的一面，每天都盡量笑給他看。

 

沒想到比不過司純的眼淚。

 

他伸手要摸我的臉。

 

我後退一步，躲開了。

 

周霆赫一怔，隨即目光又不耐煩起來：「她都這樣了，阮崢，你再鬧下去，就不好看了。」

 

「我再也不會跟你鬧了。」我自己把眼淚擦幹，很平靜。

 

我看了看病房。

 

司純已經醒了，她正輕手輕腳地坐起來偷看我們。

 

接觸我的目光，她又慌忙躺了回去，眼睛閉得緊緊的。

 

「她醒了。」我指了指病房，「快回去照顧吧，萬一兩秒鍾沒瞧見你，她又要S了。」

 

我這輩子還沒說過這麼刻薄的話，說出來的時候，自己都嚇一跳。

 

卻有卑劣的爽感從我心裡流淌而過。

 

周霆赫臉色陰沉：「阮崢，你真惡毒。」

 

我隨意點點頭：「嗯，我是這樣的。」

 

周霆赫的目光沉鬱得嚇人：「阮崢，你就不怕我真的和你分手？」

 

「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已經分手了。」我朝他笑了笑，「我也不是來找你的。」

 

我轉身要走，身後卻傳來一聲冷笑。

 

周霆赫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我：「你果然是這種人。

 

「我就說過吧，阮大小姐，你從小就被你身邊人寵壞了，根本理解不了別人有多痛苦，你爸媽從小沒說過你一句重話，更別提你的那個奶奶，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裡……

 

「你怎麼可能真的理解司純呢，她吃過的苦，你一天都吃不了。」

 

我好像一下子被打醒，從懵懂的狀態瞬間清醒過來。

 

我轉身，衝到他面前，抖著聲音：「你不配提我奶奶！跟她道歉！」

 

我奶奶屍骨未寒，她臨終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就是看我好好成家。

 

周霆赫卻把我們扔在了喜宴上。

 

我不敢想象，她走的時候，有多放心不下。

 

他像是被我的目光驚到一瞬，繼續滿不在乎地冷笑：「反正她覺得誰都配不上你，從來沒有認可過我，她跟你一樣，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我給了他一耳光。

 

反手還想再打，周霆赫捏住我的手。

 

他瞪大眼睛，仿佛我是一個瘋子。

 

他將我的手一甩，咬牙切齒：「阮崢，我們真的完了。」

 

我腳步發軟，這麼一推，差點摔倒。

 

周霆赫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和後悔，追身要來扶我，但是下一秒，眼底又變成了憤怒和嘲諷。

 

鍾翊穩穩扶住了我。

 

周霆赫冰冷的目光在我和他身上掃過：「鍾先生，你真是陰魂不散。」

 

「誰說不是呢？」鍾翊一把把我橫抱起來，「這年頭，訂個婚都能遇到拎不清的糊塗鬼，奇了怪了。」

 

鍾翊帶著我轉身離開。

 

周霆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徹骨地冷：「阮崢，這次你就算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回頭了。」

 

9

 

奶奶的葬禮被鍾翊操辦得很簡潔、溫馨，是奶奶生前想要的樣子。

 

爸爸媽媽在海外的勘探項目停不下來，媽媽在視頻裡面抹著眼淚：「有小翊在你身邊，我就放心了。」

 

我在鍾翊家縮了很久，久到鍾翊都看不下去了。

 

他把我從外賣堆裡挖出來，拉著我去吃飯。

 

沒反應過來，他直接把我拉到了機場。

 

我無語：「去哪裡吃飯？」

 

鍾翊笑得燦爛：「吃你最愛的泰國菜，當然要去吃原汁原味的。」

 

我懶得操心，任他折騰。

 

飛機即將起飛，我接到了周霆赫的電話。

 

「司純出院了，想要見你。」周霆赫語氣很直接，幾乎是命令，「今天下午六點，來醫院一趟，然後我們回家……」

 

我捧著手機，那種呼吸困難的感覺又來了。

 

鍾翊突然攬住我的肩，放開聲音：「不用了吧，周先生，你們郎情妾意的，阮阮就不去打擾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鍾，周霆赫語氣不善：「阮崢，你在哪裡，誰在你身邊？」

 

電話那頭傳來抽噎的哭聲，隱隱約約：「姐姐還在怪我，我一定要親口和她道歉……」

 

鍾翊已經從我手裡把電話抽走，語氣很歡快：「不用，真不用，妹妹，你姐已經原諒你了，感謝你及時插刀，不然你姐這輩子都毀了，等你姐回國，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

 

沒等對面反應，鍾翊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目瞪口呆，隨即良心有些隱隱作痛：「你就不怕把她氣S嗎？」

 

鍾翊從善如流地把我手機揣進自己兜裡，沒有一點還給我的意思。

 

「你和周大傻子就沒想過去查查這女孩病歷嗎？她早就好了。」鍾翊嘆著氣揉揉我的腦袋，「我們家阮崢這麼善良好騙，怎麼在這個汙濁的世界生存啊。」

 

……

 

我灰頭土臉地拍開他的手：「什麼時候好的？周霆赫每周都陪她去復查……」

 

鍾翊嗤笑著打斷我：「收買個醫生而已，分分鍾，我跟你說，這女孩，可不是省油的燈啊。」

 

我驚詫：「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都沒見過她。」

 

鍾翊指了指自己的帥臉：「我？」

 

他笑得春風化雨，「因為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10

 

突然，周霆赫把手機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手機彈起來，屏幕碎了一大塊。

 

身邊的人都嚇了一跳。

 

司純一瞬間身體繃緊，慌忙抓住他的手臂，怯生生地叫：「霆哥。」

 

周霆赫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沒事。」

 

司純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幾乎沒有跟上他的腳步。

 

上了車，司純想說些什麼，卻偷瞄著周霆赫的臉色不敢開口。

 

到了家，密碼和指紋先後輸入失敗。

 

周霆赫才想起來，這房子還是我名下的，當時司純怯生生地說喜歡這裡的窗景，我便揮揮手送給她住了。

 

司純一下子就哭了，她抱住周霆赫的手臂：「霆哥，崢姐姐還在生氣，她以後會不會討厭我了……」

 

周霆赫聲如寒霜：「以阮崢的性子，想不起來做這麼細碎的事，肯定是她身邊那個發小……」

 

他說完臉色更差，將司純送到另一處房子，一路無言。

 

到了門口，司純小臉微紅，拉住了周霆赫的手：「霆哥，我心跳還是有點亂，你能不能進來陪我一會兒……」

 

夜已經深了。

 

周霆赫往屋裡掃了一眼。

 

「好好休息吧。」周霆赫上了車，發動。

 

站在門口的司純臉上止不住地落寞。

 

「幫我ẗûₜ查一下，阮崢去了哪裡？」剛上路，周霆赫就給小弟撥去電話。

 

「這怎麼好查啊哥？」對面的小弟苦笑，但是周霆赫聽起來火氣很足，他也不敢直接拒絕。

 

「阮崢查不到，查他那個發小啊！」周霆赫吼他，「退一萬步說人家也是公司老總，行程總會有人留心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弟心驚肉跳，趕緊附和，又下意識念叨，「阮姐怎麼還和他在一起呢……」

 

周霆赫把備用機扔出車窗外。

 

11

 

我在沙灘蓋著頭睡覺。

 

鍾翊在我旁邊噼裡啪啦地敲鍵盤，不知道在幹什麼，吵得我睡不著。

 

「你就沒點事幹嘛？」我拉開防曬服嘆氣。

 

鍾翊畢業以後沒接手家裡的公司，拉了幾個人單幹，搞得風風火火的，前幾年聽說連覺都很少睡。

 

現在回了國，又好像一副全天下最闲的樣子。

 

鍾翊頭也不抬，把小蛋糕遞過來。

 

「我正在忙正經事，行業大會。」

 

他點了點屏幕。

 

我湊上去看了一眼，沒看懂，老老實實地繼續躺平。

 

鍾翊笑得很大聲：「別怕，我的兒，今晚領你去玩。」

 

晚上，鍾翊帶我去了一家挺有名的高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