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車時他叫住我：「渺渺，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聽我的，趁早把廠子賣了。」

 

「盡量減少損失才是最重要的。」

「你安安心心等著我，我解決完債務就來找你。」

 

剛走沒兩步，曉輕發來消息：【渺渺，你得快點。我感覺他要有大動作，我快撐不住了。】

 

【我會盡快，曉輕，你能幫我打聽一個人嗎？】

 

消息還沒回完，手機被人一把拍掉。

 

等在廠門口的員工們紛紛湧過來，他們推搡、質問、拉扯、拖拽……

 

我頭發被抓得亂七八糟，衣服扣子也扯掉一顆。

 

鞋子被踩掉，腳也扭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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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以前親昵叫我渺渺的叔伯嬸嬸，如今往我臉上噴口水：

 

「你什麼都不懂，怎麼管廠子？到底什麼時候給我們發工資？！」

 

「讓百裡總回來！」

 

「心髒病不是治好了嗎？又不會S！」

 

……

 

崩潰了。

 

徹底毀滅吧！

 

我再也受不了，大聲咆哮：「你們再鬧，我明天就把廠子賣了。」

 

「大家一拍兩散！」

 

13

 

世界瞬間安靜了。

 

我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叔叔嬸嬸們，我也算你們看著長大的，再給我十天時間，行嗎？」

 

「一周！」廠裡資歷最老的王伯說，「我們大過年的加班生產，你們拖了小半年也不給錢，最多再允你一周。」

 

「你要是拿不出個說法，我知道百裡總在老家養病，我隻能去當面問他了！」

 

如果這事鬧到爸爸那兒，他身體多半扛不住。

 

回去的時候鞋子髒，衣服壞了，渾身湿漉漉。

 

更要命的是，請來照顧湘湘的阿姨說家人突然急病，她得請幾天假，歸期未可知。

 

一時半會兒很難找到合適的阿姨，這就意味著我要自己帶孩子。

 

別看湘湘小，她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家庭的變故。

 

就連我上廁所都要守在門邊。

 

哄她入睡後，我聽到大雨砸在玻璃窗上噼裡啪啦的聲響。

 

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

 

明天又是一個沒有太陽的天。

 

難道離婚後，我的世界就再也沒有太陽和月亮，再也沒有盛大燦爛的光了嗎？

 

第二天果然是雨天。

 

我給湘湘穿上雨衣雨鞋帶她出門。

 

小孩子不懂憂愁，跟在我身邊，淋著雨她也很開心。

 

在米安的公司樓下等了半個小時，她總算出現。

 

遠遠地看見我，她的臉拉得很長，人未至聲先到：「你有完沒完？是不是要我報警抓你？」

 

湘湘從我身後鑽出來，攔在我面前：「不準抓我媽媽！」

 

米安一愣，馬上將手機塞回兜裡，笑了笑：「阿姨開玩笑呢。」

 

她壓低聲音：「你帶著孩子來道德綁架我？」

 

我捂住湘湘的耳朵，對米安笑了笑：「對不起，我前兩天剛辦的離婚手續，阿姨請假了，孩子沒人帶。」

 

米安挑眉：「你剛離婚？」

 

「是啊，我前夫賭博欠下巨額債務。藠頭廠是我爸的，快倒閉了，我想努力試試看能不能救。」

 

「這也是我下半輩子安身立命的底氣。」

 

「我前夫昨天還說我離了他什麼都幹不成，以後孩子還是得靠他養！」

 

米安激動起來：「放屁，咱們女人能養活自己，也能養活孩子。」

 

「你樣品帶了嗎？」

 

「帶了，帶了！」我把角落裡放著的大書包拿過來，「各種口味都有十個樣品，可以拿去給同事們都試吃下。」

 

「我名片也貼在包裝袋上了，覺得合適你給我打電話。」

 

我朝她頻頻鞠躬：「謝謝，謝謝你！」

 

米安按住我：「別急著謝，我還不一定幫帶。」

 

回去的路上，我給曉輕打電話：「謝謝你昨天幫我打聽到的消息。」

 

14

 

是的，我今天帶湘湘去見米安，並不是偶然。

 

曉輕是混娛樂圈的，也認識不少主播圈的人。

 

我昨天讓她幫我去打聽了一下米安。

 

得知原來她是離婚後為了養活孩子才進入的主播行業。

 

所以我才把湘湘帶過去試最後一次，看能不能以相同的經歷打動她。

 

曉輕著急地問：「那她答應了嗎？」

 

「還沒，隻留下了樣品。」

 

「你得盡快，今天尹健撞見我媽來找我了。他好像有點起疑心了。」

 

曉輕的父母重男輕女，當年就阻撓曉輕念高中上大學，等曉輕有出息後就跟水蛭一樣想吸著不放。

 

曉輕一向不怎麼搭理。

 

我的心瞬間吊了起來，翻來覆去一夜都沒怎麼睡。

 

第二天起來還是雨。

 

米安那邊沒有定論，我帶著湘湘去拜見廠裡以前的一個客戶。

 

吃了個閉門羹。

 

偌大的批發市場，上萬種產品，就是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從市場出來我很沮喪。

 

湘湘拽著我的手，指著天邊：「媽媽，你看，彩虹……」

 

雨後初晴，一道彩虹在天際若隱若現。

 

真美啊！

 

我的人生呢，能否熬過風雨見到彩虹？

 

便在這時，手機響了。

 

是米安的助理打來的：「百裡小姐，我們決定推您的產品，您看您什麼時候方便來面談具體細節？」

 

「百裡小姐，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能！」我的聲音哽咽了，「下午，我下午就方便。」

 

掛斷電話後，我抱起湘湘親了又親，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謝謝你，寶貝！」

 

「媽媽要挺過去了，媽媽快挺過去了。」

 

一開始米安還擔心我的貨源是否充足。

 

得知我有一萬件，總共四十萬瓶的備貨後，她點點頭：「我基本都是帶衣服和美妝，很少帶食品，你也別期望太高。」

 

「在商言商，我在別人那提幾個點，你這我也提幾個點。」

 

「但我可以幫你插個隊。安排在這周日晚上六點到九點這段時間。」

 

這可是黃金時間。

 

我真恨不得給她磕兩個。

 

不過米安也有顧慮：「類似的食品很多，我們如果不靠價格取勝，就得想個亮點，不然不好賣。」

 

我趕緊道：「這個我也考慮到了。」

 

我拿出一份藠頭介紹的文案。

 

「我們不打價格戰，也不一味單純強調好吃，我們可以給大家講個故事。」

 

「童年時，藠頭是早餐配粥配面的伴侶；高中大學時，藠頭被裝進玻璃瓶，可以少出幾塊菜錢。」

 

「等到工作後，藠頭又變成了家鄉的味道……」

 

「我們不談食物，談情懷聊記憶。」

 

會上眾人紛紛點頭，米安也投來贊許的目光：「你昨晚寫的？」

 

「不，第一次來找你時就已經寫好了。」

 

隻是現在才有機會拿出來。

 

為了這場直播，我做了最充足的準備。

 

提前買好了發貨要用的包裝材料、快遞面單打印機、跟快遞談好了價格等等。

 

我沒有退路了。

 

忐忑期待中，周六到了。

 

我看著直播間節節攀升的人氣，看著大家不斷刷屏的童年記憶，看著飛速上漲的訂單，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

 

三個小時很快結束。

 

米安還有其他貨要帶，我在鏡頭外跟她鞠躬道謝。

 

她朝我點頭微笑，比了大拇指。

 

我給曉輕打電話報喜，她接起電話後急吼吼地說：「渺渺，你快來救我，尹健放大招了，我頂不住了。」

 

她給我發了定位。

 

是一家咖啡廳，距離不遠，打車過去十分鍾就到了。

 

我一進門就看到咖啡廳中央，穿著正裝的尹健抱著一大束紅玫瑰，單膝跪地深情款款地舉著戒指盒：「小晴，嫁給我吧！」

 

15

 

他請來的氣氛組搖晃著熒光棒，喊著：「嫁給他，嫁給他。」

 

有些不明真相的客人也跟著起哄。

 

曉輕的表情已經快裂開，看得出在強忍著不耐煩。

 

在看到我向她招手並且比了個 OK 的手勢後，她的眉頭瞬間舒展，伸手抵在尹健的額頭上，狠狠往後一按。

 

「一邊去，你擋著我路了！」

 

她快步上前迎我，我也衝上去，我們倆緊緊抱在一起。

 

她問：「成了嗎？」

 

我哽咽作答：「成了，大爆！」

 

曉輕興奮地「哇哇」叫。

 

「太好了，太好了，渺渺，你熬過來了。」

 

「你真行，你真行！」

 

「我總算解脫了。」

 

我們倆情不自禁，抱頭痛哭。

 

直到尹健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小晴、百裡渺渺，你們認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還抱著那束碩大的玫瑰，精心打理過的頭發一絲不苟。

 

一張笑臉卻布滿陰鸷。

 

曉輕攬住我的肩頭，微笑：「對啊，我跟渺渺認識很多年了！」

 

尹健神色數變，前後一思索，大概也能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怒火翻湧：「你騙我，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曉輕挑眉哂笑：「我騙你什麼了？騙你色還是騙你財？」

 

「我一沒睡過你，二沒花過你錢。倒是你，跟著我去吃了不少高檔餐廳，開我的車，住我的房，我還給了你二十萬還債……」

 

「再說，我沒說過我是富婆吧？」

 

「我背的愛馬仕，穿的限量款皮鞋，都是之前拍戲時的道具，全是高仿，但我也沒說是真貨啊！」

 

「至於帶你去的那些餐廳打高爾夫什麼的，基本都是合作方給的招待券。」

 

「要說騙，也是你這個離異賭鬼騙我說自己是單身！」

 

隨著曉輕的講述，尹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曉輕還要嘚瑟：「你要是不服氣，你去告我啊！」

 

尹健差點仰倒。

 

其實這個局中，有一樣東西是真的。

 

前後給出的二十萬，是實實在在從我手裡拿出去的錢。

 

這也是斷尾求生。

 

隻要能順利離婚拿到撫養權，又不讓爸爸身體受影響，這二十萬也值得。

 

何況房子已經過戶到我名下，我也不算虧。

 

尹健脖頸上青筋暴起，指著我的鼻子：「百裡渺渺，我沒想到你心腸這麼歹毒。」

 

「為了跟我離婚，竟然設了這麼大一個局。」

 

我語氣平靜：「用腳指頭想想就知道，有家世有地位又漂亮的年輕姑娘，憑什麼看上一無所有的你？」

 

「這個局漏洞百出，但你還是鑽了進來，因為你隻想找個富婆還債，你想翻本，你以為抓住了遊輪，所以輕易地就舍棄了我跟孩子。」

 

尹健眼底全是憤怒的血絲：「渺渺，要麼我們明天去復婚，就當這一切沒發生過。要麼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爸，我們離婚了。」

 

16

 

我緊緊握住曉輕的手，氣得渾身都在抖，深吸一口氣：「就算S，我也不可能跟你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