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車禍時我及時推開了閨密。

 

她沒事，我卻雙腿截肢，成了殘疾人。

 

沒多久，她如願考上大學。

 

我高中都沒畢業，靠在家做手工活維持生計。

 

後來，我爸查出尿毒症。

 

而家裡為給我治病，早已掏空家底。

 

絕望之下，我向閨密借錢。

 

她嫁給了我們市裡有名的富二代，住著別墅開著豪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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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說，手頭的錢剛買了一隻幾十萬的包，沒錢借我。

 

重來一次，我沒有選擇救她。

 

沒想到，她在被撞時卻用力抓住了我。

 

1

 

老舊破敗的輪椅在別墅光潔的地面上，拖曳出兩道十分明顯的灰痕。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屋裡正在幹活的女佣紛紛停下手中工作看向我。

 

我停住手，臉色逐漸漲紅。

 

這輪椅，是我高三出車禍那年買的。

 

到現在，已經用了整整十年。

 

雖然我用得很小心，還是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每次移動，都會發出令人尷尬的響聲。

 

在這安靜的別墅中，顯得十分刺耳。

 

「蔓雲，你來啦！」

 

周雅麗穿著白色的真絲睡袍從樓梯上款款走下。

 

皮膚光滑，眉眼清秀，連頭發絲都透露著精致。

 

同樣是二十八歲，她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出頭。

 

而我，已經長了不少白發。

 

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最少相差二十歲。

 

「對，對不起，弄髒了你家地板……」

 

我局促不安地低下頭，慌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這是我第一次來周雅麗家。

 

她家的屋子太大太幹淨，到處都是我沒見過的高檔家具。

 

用人們穿著統一的工作服，雖然在幹活，卻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

 

在這裡，我是一個格格不入的擅闖者。

 

周雅麗無所謂地擺擺手。

 

「哎呀，地板髒了叫人拖一下就行，不用在意這個。

 

「你還沒來我家玩過吧？

 

「快坐快坐，哦對，我忘記你自己帶椅子啦，哈哈哈！」

 

2

 

周雅麗樂不可支地捂著嘴，視線不停在我雙腿上打量。

 

膝蓋以下，是空蕩蕩的褲腿。

 

我用力握住輪椅，努力扯起嘴角，跟著她一起幹笑：「哈，哈哈……」

 

周雅麗笑了一會兒，指揮用人把我的輪椅推到茶幾邊上。

 

「蔓雲，你可是很難得來我家的。

 

「快嘗嘗這葡萄，日本進口的晴王，五百塊一斤，這一盤，就要小兩千。

 

「多少？」

 

我震驚地盯著桌上翠綠的葡萄。

 

這東西，五百塊一斤？

 

爸爸得了尿毒症，去醫院透析，要五百塊一次。

 

我在家中坐上一天，幹滿十二個小時，一天也就能賺個四十塊錢。

 

省吃儉用攢上兩個月，才買得起桌上這盤葡萄。

 

這麼貴的葡萄，哪裡是我這樣的人配吃的？

 

我伸手將輪椅架子上掛著的水果往裡推了推。

 

第一次來周雅麗家，總不好空手上門。

 

我特意買了陽光玫瑰和橙子。

 

陽光玫瑰三十二塊一斤，橙子二十六塊一斤。

 

那已經是我能買得起的，最貴的水果了。

 

可現在，我根本沒有勇氣把它們拿出來。

 

見我盯著葡萄不說話，周雅麗撲哧一笑，又叫人拿來一盒巧克力。

 

看著那奢華的包裝，我連價格都不敢再問。

 

隻是捧著杯子，小口小口抿著茶。

 

周雅麗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欣賞自己新做的美甲。

 

「蔓雲，你今天是有事情來找我的吧？」

 

3

 

我爸需要換腎，手術費要四十萬。

 

農村的房子不值錢，媽媽把房子抵給大伯，也就三十萬左右。

 

親戚們東拼西湊，還剩下五萬的缺口。

 

這些年因為我的腿，家裡條件一落千丈。

 

我實在是找不到人幫忙，這才來到周雅麗家。

 

畢竟，我的腿是為了救她……

 

那天，我和周雅麗一起上學。

 

一輛闖紅燈的汽車直直朝我們撞來，情急之下我一把推開周雅麗，自己的雙腿卻被碾到車輪底下。

 

周雅麗隻是擦傷，而我卻被迫截肢。

 

肇事司機當場S亡。

 

經過調查，發現他是因為家裡破產，受不住刺激，喝了很多酒。

 

醉酒，B險公司是不賠付的。

 

而且，他沒有錢，隻有一屁股債。

 

我連一分錢醫藥費都拿不到。

 

周雅麗家那個時候也沒什麼錢，她爸媽給了我一萬塊，就當是報了我的救命之恩。

 

那個時候，離高考隻有半個月的時間。

 

恢復期漫長又難熬。

 

我爸開始沒日沒夜地賺錢，硬生生將腎炎拖成了尿毒症。

 

想到我爸佝偻的背和滿頭白發，我啞著嗓子開口：「雅麗，我爸得了尿毒症，做手術還差五萬，我，我……你能不能借我？

 

「你放心，我會給你利息的！」

 

4

 

周雅麗故作生氣地嗔我一眼：「哎呀，你在說什麼呢！

 

「區區五萬塊錢，我怎麼可能向你要利息！」

 

我感激地握住她的手，眼含熱淚，聲音哽咽：「雅麗，謝謝你！

 

「我……你放心，這錢我肯定會還你的，我這就給你寫借條。」

 

周雅麗蹙眉，將一雙白嫩柔滑的手從我粗糙的手中抽出。

 

隨後，又拿起旁邊的湿巾紙，一根一根將手指擦幹淨。

 

我怔怔地看著她，心中逐漸浮起不好的預感。

 

「喏，看到這包了嗎？

 

「算上配貨，要五十幾萬。

 

「我手頭的零花錢剛好買了這隻包，這幾個月都沒錢借你。

 

「要不，你過完年再來？」

 

過完年？

 

現在離過年，還有四個月時間。

 

而我爸，根本等不了那麼久。

 

我SS盯著周雅麗手邊的包，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隻是一個包，為什麼比一套房子、一條人命還貴呢？

 

「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沒有零錢呀。

 

「你要是早一天來就好了，昨天剛買衣服還花了十萬多呢。

 

「哎呀，你說你，來得可真是不巧。」

 

這些年，為了給爸爸看病，我把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個遍。

 

周雅麗的神態和模樣，我再熟悉不過。

 

她並不想借錢給我。

 

哪怕此刻我舍下一切面子和尊嚴，跪在地上向她磕頭。

 

她也隻會找一個新的借口，或許，到最後會給我一兩千打發我。

 

5

 

離開別墅時，周雅麗十分熱情地將我送到門口。

 

言笑晏晏，在禮儀上讓人挑不出半分差錯。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精氣神。

 

家門口鬧哄哄地圍著很多人。

 

以往恨不得躲我們遠遠的親戚朋友都在。

 

我的心髒高高懸起，又重重朝下墜去。

 

大伯母看到我，哭著上來扯住我的手：「蔓雲，你怎麼才回來啊！

 

「你爸，你爸他喝農藥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我眼前陣陣發黑，胸中憋著一口氣，讓我沒法呼吸。

 

我爸，這是不想拖累我們。

 

可他不明白，活著，才是希望。

 

我媽因為傷心過度住進了醫院，小姨在醫院守著她。

 

我枯坐在簡陋的靈堂中，目不轉睛盯著我爸的遺像。

 

這照片，還是我上高中那年他拍的。

 

爸爸是個瓷磚工人，手藝很好，收入也穩定。

 

那個時候他雖然瘦，眼睛卻很亮。

 

爸爸常說，人這一輩子，就活一個問心無愧。

 

既然救了周雅麗，那就別後悔。

 

沒了雙腿，隻要我好好努力，依舊能過好這一生。

 

可我現在，後悔了。

 

如果當初我沒有截肢，我們家的生活是不是會截然不同？

 

6

 

「蔓雲，醒醒，上學該遲到了！」

 

我往臉上狠狠拍了一把清水，才終於確定，我重生了。

 

重生在我出車禍這一天。

 

一路上，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和雀躍。

 

我幻想著種種美好的未來，突然意識到距離高考隻剩下兩個禮拜時間。

 

而現在的我，別說數理化，就連古詩詞都想不起來幾句了。

 

那些函數公式，幾何題目，看起來要比天書還難懂。

 

現在參加高考，怕是連兩百分都考不到吧……

 

我頓住腳步，對上了一雙同樣忐忑不安的眼睛。

 

是周雅麗！

 

我這才驚覺，原來我已經再一次來到了命運的十字路口。

 

上一世，我就是在這裡發生車禍的。

 

周雅麗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半晌，才試探著開口：「蔓雲？」

 

我們互相打量著對方，心中充滿了戒備和疑惑。

 

現在不是和周雅麗說話的時候，我得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想到那可怕的車禍，我抬眸看了一眼變綠的指示燈，決定等下一個路口再拐彎。

 

就在這時，意外突降。

 

原本應該朝著馬路衝去的車竟然扭轉方向，朝我和周雅麗直直撞來。

 

周雅麗嚇傻了，直愣愣站在那兒不會動彈。

 

我比她快一步反應過來，邁開腿迅速朝邊上一躍。

 

汽車沒有減速，輪胎壓過路面，發出難聽的摩擦聲。

 

周圍人的尖叫終於驚醒了周雅麗。

 

她驚恐地轉過頭，發現我已經朝一側跳去。

 

而汽車，幾乎眨眼間就衝到了她眼前。

 

7

 

絕望之下，周雅麗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我被她一抓，力道卸掉大半，帶著她朝路邊滾去。

 

警車和救護車很快到來，將整條街圍得水泄不通。

 

周雅麗聲嘶力竭地扯著嗓子哭喊，她的一條腿被軋在汽車輪胎下。

 

而我，也摔斷了手臂。

 

我和周雅麗很快被送進醫院。

 

我的右手骨裂，而周雅麗，跟腱斷裂，腳腕受傷十分嚴重。

 

醫生說她治好以後，走路也會一瘸一拐。

 

我們倆住在同一間病房，等麻藥退去，我才發現床邊坐著幾個警察。

 

此時，周雅麗也睜開了眼睛。

 

她艱難地坐起身，眼中燃燒著怒火和恨意，似乎要將我撕碎。

 

她舉起手指向我，嗓音沙啞卻堅定。

 

「警察同志，我要舉報。

 

「汽車撞過來時，是宋蔓雲推了我！

 

「我的腿，就是被她害的！」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雅麗撞的不是腿，而是腦子吧？！

 

周雅麗父母正紅腫著眼睛坐在一邊，聽到這話，她媽立刻就發作了。

 

「有娘生沒娘養的小畜生！

 

「髒心爛肺的小婊子！竟然敢害我女兒！」

 

她奮力撲過來，雙手在空中揮舞，恨得幾乎想要咬S我。

 

兩個警察一左一右架著她，狼狽又惱怒地斥責她：「這是醫院，別亂來！

 

「事情的真相我們自會查明，你別衝動。」

 

8

 

那個十字路口裝著監控。

 

視頻中能很清楚地看到，是周雅麗抓著我才逃過一劫。

 

要是沒有我朝外那一跳，她此刻恐怕連命都沒了。

 

周雅麗和我關系向來好，她爸媽工作忙，她經常去我家蹭飯吃。

 

我媽每次看到她，都是熱情又客氣。

 

會特意給她做她喜歡的菜，買她喜歡吃的水果招待她。

 

此刻，我媽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孩子怎麼睜著眼睛說瞎話！」

 

周雅麗換了一副面孔，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蔓雲，我當時都被嚇傻了。

 

「我就記得一股很大的力氣傳來，還以為是你推了我……

 

「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

 

她臉和手臂上有許多傷口，塗了藥水看著青青紫紫的一大片。

 

我媽責怪的話，就再也不好意思說下去。

 

事故很快就查明，我和周雅麗都隻能自認倒霉。

 

隻是這次，我傷得很輕，手術費也不用花很多錢。

 

我和周雅麗，就這樣錯過高考，並一起報了復讀班。

 

剛進復習班時，有個摸底考試。

 

我考了倒數第二，周雅麗倒數第一。

 

成績出來那一刻，我無比確認，周雅麗和我一起重生了。

 

她瘸了腿，每次走路，都會引來班裡男生不懷好意的譏笑聲。

 

每當這時，她都會將視線轉向我。

 

眼神陰冷，像一條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9

 

我能感覺到周雅麗對我的厭惡和恨意。

 

但是在人前，她卻偏偏裝作刻意討好我的模樣。

 

「蔓雲，等等我，我們一起去食堂。」

 

見我走得飛快，周雅麗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蔓雲，我們以前是最好的朋友。

 

「現在，是不是連你也嫌棄我是個瘸子？」

 

班裡雖然有人會譏笑她，但是大多數同學還是同情她的。

 

聽到這話，紛紛不贊同地看著我。

 

「宋蔓雲，大家都是同學，你沒必要這樣吧？」

 

「就是，同學之間應該互幫互助，你怎麼可以歧視周雅麗？」

 

復讀時間隻有一年，我並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周雅麗身上。

 

經歷了社會十年的毒打，現在的我可不是以前那個臉皮薄的小女孩。

 

我冷眼盯著周雅麗，刻意放大嗓門。

 

「周雅麗，我為什麼不願意理你，你應該心知肚明吧？！

 

「出車禍時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卻和警察說是我推了你，還要抓我坐牢。

 

「你媽罵我小婊子，當著警察的面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