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裴母請的事假快結束了，再過兩天就得回去上課，趁著裴行之現在不需要照顧，她便坐在沙發上用電腦備課。

　　病房門被推開的時候，她和裴行之同時抬眼看了過來。

　　“小頌回來了。”她像往常一樣笑著和秦頌打招呼，完全沒有看見跟在後面的沈雁回。

　　“嗯，回來了。”秦頌表情古怪的應了一句，然後磨蹭著腳步走進病房，將身後的沈雁回徹底暴露裴行之和裴母的視線中。

　　“你……”裴母看著她，頓時就愣住了。

　　“你怎麼來了？”裴行之皺著眉頭，眼神裡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

　　“小頌。”他抬起那隻還能活動的手，有些急切的朝秦頌伸過來，“你快到我這兒來，離她遠一點。”

　　“……”沈雁回剛剛整理好的情緒輕易就被裴行之擊潰

　　秦頌有些心虛看她一眼，偷偷摸摸的挪動腳步走到裴行之身邊。

　　裴行之一把抓住她的手，哪怕自己的身體現在還很難動彈，他也要努力把秦頌牢牢的護在自己身後。

　　“沈小姐，你來幹什麼？”見沈雁回一直不說話，他很不客氣的又問了一遍。

　　沈雁回僵在原地，臉上親和的笑容因為裴行之的冷漠而凍結，整個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樣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咳……”秦頌清了清嗓子，眼神飄忽著替沈雁回解釋道：“那個，沈小姐，是被我帶上來的。”

　　“……什麼？！”這話太過意外，裴行之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秦頌低垂著腦袋，聲音重復自己剛剛的話：“沒錯，沈小姐就是我帶上來的。”

　　“為什麼？”裴行之抬頭看著她，滿臉都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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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頌早就在腦子裡編好了理由，裴行之一問，她就立馬說：“我在樓下寄快遞的時候，不小心被一個男人撞到了。那男人撞了我也不道歉，甚至還反過來罵我擋了他的路，我一個孕婦也不敢和他起爭執，就隻能窩窩囊囊的站在那兒被他罵。”

　　“是沈小姐突然出現，替我把那個男人趕走幫我出了一口惡氣，才讓我不至於一直被欺負的。”

　　“……你被人撞了，撞到哪裡了？”裴行之不想去管沈雁回為什麼會救秦頌，他滿腦子都是秦頌被人撞倒又被人的事兒。

第122章 裴行之變了一個人

他強忍著疼痛從病床上坐起來，無視自己一身的傷口，近乎慌亂的用雙手扣住秦頌：“那男人撞到你哪兒了？疼不疼啊？要不要叫醫生過來檢查一下？”

　　“我沒事。”秦頌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趕緊扶著他把他往病床上按，“你好好躺著別亂動，小心扯到傷口！”

　　“你快躺下！先聽小頌把話說完！”裴母見狀，放下電腦就趕緊跑了過來，把倔驢似的裴行之抓著不讓他亂動。

　　可他誰的話都不聽，固執的要親自確定秦頌是否安然無恙。

　　“小頌。”他急得都要從床上站起來了，手臂上的一道口子因為他的劇烈掙扎滲出了一些血跡。

　　“你到底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不舒服？撞你的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我要報警抓他！”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看著裴行之慌亂無措的樣子，秦頌突然很懊悔自己撒謊的這個行為。

　　她用力按著裴行之亂動的雙手，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的強調：“裴行之，我真的沒事，那男人隻是輕輕撞了我一下，我沒有摔倒，也沒有受傷。你放心，好不好？”

　　“……真的嗎？”裴行之眼神焦急的緊盯著她，不放心的問。

　　她重重點頭，語氣肯定：“真的，我一點事都沒有，孩子也一點事都沒有。你安心的躺回去，別亂動。”

　　“……”裴行之沒有說話，隻是乖乖的在秦頌的攙扶下躺了回去。

　　秦頌被他著急的模樣折磨的心尖都在疼，可由於謊言已經扔出去了，她此刻除了繼續撒謊也沒了別的選擇。

　　“那男人精神有點問題，一個人走路都能自言自語，罵罵咧咧。我不敢招惹他，所以才一個字都不還嘴的。”

　　“幸好沈小姐及時出現幫我把他嚇走，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脫身。”

　　“诶呀，這可真是太危險了。”裴母光是聽著都覺得害怕，“小頌啊，以後你能不出醫院都盡量不要出了，免得又遇到這種神經病。”

　　“好。”秦頌答應的很乖。

　　裴行之牽著她的手，後怕得心髒一直狂跳。

　　“行之。”秦頌摸摸他的臉，像哄小孩兒一樣輕聲哄他，“別擔心了，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裴行之怕得不敢說話，聞言，也隻是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

　　秦頌：“沈小姐救了我，我看她也是真心想來看望你，就順便把她帶上來了。你別生氣，也別急著對沈小姐有太大的敵意。”

　　“……謝謝。”裴行之深吸一口氣，聽話的將自己煩躁的情緒收斂了一些。

　　但僅僅隻是一些，因為他說完謝謝以後，就不再搭理沈雁回了。

　　沈雁沈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就這麼尷尬的站著，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後，還是裴母強顏歡笑著過來招呼她。

　　“多謝沈小姐救了我們家小頌，快坐吧。”

　　沈雁回這才算是得到了解脫，趕緊把手裡拎著的東西交到裴母手上：“裴阿姨，這些都是我給行之買的補品，還請您一定要收下。”

　　“诶。”裴母把東西收了，轉頭放到一旁的雜物桌上，隨後又給沈雁回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吧沈小姐。”

　　沈雁回頭一次坐得板正又老實。

　　“小頌，你嚇壞我了。”裴行之緩了好一會兒才從秦頌被撞的這件事裡清醒過來。他把秦頌拉到床邊坐下，又害怕又緊張的將人摟進懷裡，用那隻還算健康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拍撫著秦頌的後背。

　　秦頌心虛得額頭直冒汗，完全不敢去看裴行之兇巴巴的眼睛。

　　裴行之就像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小朋友，一次恐慌過後，就需要很長的依賴和親近來補充能量。

　　他把頭靠在秦頌的頸窩裡，閉著眼睛貪婪的嗅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完全把床尾的沈雁回當做了空氣。

　　小兩口感情好，喜歡膩歪是好事，可如今到底還有一個外人在場，裴母還是覺得有些不合適。

　　但裴行之自從車禍之後脾氣就變得有些急躁，隻有秦頌才能讓他平靜。裴母不想惹他心情不好，便隻能主動去和沈雁回聊天，讓沈雁回不至於太透明。

　　沈雁回好不容易來裴行之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卻全程都沒有和裴行之說上話。待了半個小時裴行之都隻黏著秦頌，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分給她。

　　她實在坐不住，便隻能自覺的起身告辭。

　　“我去送一下沈小姐吧。”秦頌看沈雁回臉色有點難看，便打算趁機溜出去為自己解釋一下。

　　“你不要去。”可裴行之卻用力牽著她的手，根本不讓她從自己身邊離開。

　　“……”秦頌笑容尷尬。

　　“……沒事。”沈雁回壓著自己的情緒，裝得非常善解人意。

　　“我自己出去就好了，秦頌還是好好陪著你吧。”

　　“嗯。”這是裴行之第二次理她。

　　她僵硬的咧著嘴角，轉身灰溜溜的離開了病房。

　　裴行之最近脾氣不太好，沈雁回走了好一會兒，他急躁的心才慢慢冷靜下來。

　　“沒事沒事，別擔心。”秦頌像順毛一樣摸摸他的頭發，哄了他好長一段時間才把他哄睡著。

　　“睡了？”裴母繳完費回來，一進門就看見裴行之已經閉上了眼睛。

　　秦頌輕手輕腳的從病床邊走開，終於松了一口氣：“睡了。”

　　“睡了就好。”裴母拍了拍秦頌的手，懸著的一顆總算是踏實的落了回去，“他一個小時前就開始打瞌睡了，但因為你還沒有回來，他就一直不肯睡，硬生生的拖到現在。”

　　“诶……”秦頌無奈的搖搖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次車禍之後行之就幼稚了好多。又黏人，又沒有安全感，活脫脫就像一個調皮又難管的小朋友。”

　　裴母聽到這個形容頓時就笑了：“行之確實變得像小孩兒，但我覺得，他有這個變化是正常的。”

　　一邊說，裴母一邊把手上的單據全都整理起來放好，然後牽住秦頌的手腕把她帶過來一起坐在沙發上。

　　“我和行之他爸離婚的早，他跟小萱算是我一手拉扯長大的。他從小就懂事，知道我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很辛苦，所以從八歲的時候起他就開始像個小大人一樣學會為我分擔家務，幫我照顧妹妹。”

第123章 隻有秦頌能讓裴行之做回自己

“為了幫我減輕負擔，這些年行之一直都處在一種過度懂事的狀態裡。從八歲開始，他就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也從不在我面前叫苦說累。還總是報喜不報憂，什麼難事都不肯告訴我。”

　　“我記得他在上初中的時候，曾經因為學習成績太好被班裡的小混混欺負過。那群混混覺得他裝，覺得他自視清高看不起他們這些成績不好的，於是就從校外找了一群同樣的混混，等他一放學就把他堵進一個小巷子裡打。”

　　“啊？”聽見這話，秦頌的心瞬間就揪起來了。

　　裴母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撫，苦澀的扯著嘴角笑：“那幾天我工作太忙了，恰巧小萱又生了病，我醫院、學校兩頭跑，就沒有注意到行之的異常。”

　　“是後來小萱病愈出院，我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一些，這才發現行之連著好長一段時間身上、臉上都有不少的傷。”

　　“我大學一畢業就進了學校當老師，行之這些傷我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可當我揣著答案問他的時候，他卻死活不肯對我說實話。”

　　秦頌皺著眉頭，說出口的話已經有了明顯的顫意：“行之是不想讓您為他操心，所以才不肯對您說實話？”

　　“是。”裴母點頭，泛紅的眼眶眨眼間便籠上了一層湿意，“行之很怕我操心，怕到哪裡自己挨打了，也不願意讓我知道一個字。”

　　“可我是他媽啊，我看見他好好地一個人變成這樣，怎麼可能會不操心呢？他不肯對我說實話，我就聯系到他的班主任偷偷去他學校裡蹲他，連蹲了好幾天才知道他是被人給欺負了。”

　　“那麼多人啊，就抓著他一個打。但他也不算傻，他還知道抓著那個混混頭子使勁還手，幾拳下去就把那孩子的門牙都給打掉了。”

　　“知道還手就好。”聽到這裡，秦頌暗暗松了一口氣。

　　“诶……”可裴母卻搖了搖頭，眼神裡的哀傷越來越重，“他是知道還手，可也隻會還手。我從學校裡把他拎回家，苦口婆心的問了他好幾個小時為什麼不在挨打的第一時間就回家告狀，可他卻一個字都不肯解釋。”

　　“我被氣得不輕，當時就放狠話說以後都不會管他了！他被嚇了一跳，這才不情不願的開口，但說出來的話卻差點把我的心都給攪碎了。”

　　“他說了什麼？”秦頌紅著眼睛問。

　　裴母快速的眨了眨眼，將馬上就要湧出來的眼淚強行憋回去，但語氣裡的哽咽卻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

　　“他說，這些都是小事，他自己可以解決。他實在不想讓我在這麼勞累的情況下還要為他惹出來的禍操心。”

　　“他還說，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習，他不會因為任何麻煩將學習耽誤。他並不把旁人的欺負放在心上，他隻想好好讀書，努力上進，讓我和小萱都過上不用再為生計發愁的日子。”

　　裴母的話就像一根遲來的鋼針，在次元壁被突破以後，便穿過時間長河的阻隔重重的扎在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秦頌身上。

　　秦頌感覺，自己的心也快要被裴行之攪碎了。

　　裴母抬手抹了抹眼睛，繼續說：“行之曾經也是一個會哭會鬧，會撒潑打滾蠻不講理的小孩兒，可自從我和他爸離婚，他爸卷著家裡所有的錢跑了以後，他就一夜之間從一個小屁孩變成了小大人。”

　　“他不在乎身邊人對他的看法，也不管誰要欺負他、打他，他就埋頭讀書，好像什麼也不在乎。”

　　“那件事過後，他照常的去學校上課，沒讓自己的學習掉下來一點。但從此，他也沒再讓我知道他在學校裡的狀況。我要是問起呢，他就笑著說一切都好。”

　　“嗯。”秦頌點了點頭，勾著唇角輕輕一笑，“這的確符合行之的性格。”

　　裴母：“他的性格都是被自己逼出來的。這些年，他總是表現得很淡定，很沉穩，好像天塌下來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他身邊的朋友總說他這是松弛，是淡然，可我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

　　“行之這個人，其實一點都不松弛，相反，他還把自己繃得很緊。這麼多年，他都在用一圈又一圈的枷鎖將自己繃起來，繃得沉穩，懂事，隨和。”

　　“但真實的他根本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秦頌好奇的問，“真實的裴行之，應該是怎樣的？”

　　裴母看著她，忽然由心一笑：“真實的行之，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那樣。”

　　“……啊？”秦頌愣住。

　　裴母擦幹淨垂在眼尾的眼淚，沉重的語氣逐漸變得輕快：“真實的裴行之，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既像一個幼稚難哄的小屁孩，又像一隻渾身是刺的小刺蝟。”

　　“這場車禍估計是讓他害怕了，怕到他不願意再像以前那樣緊繃著，隻想借著受傷的理由將真實的自己釋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