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坐一車，旁邊的侄女想要我的金戒指。

我沒理。

 

這小姑娘就開始撒潑打滾。「憑什麼不給我憑什麼不給我，我想要，是我的。」

 

即使有蘇萍在一旁瘋狂捂嘴，我也清晰聽見那句。

 

「爸爸媽媽都說了，姑姑你又不結婚，姑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怪不得有恃無恐，原來這家子是打著這個主意。

 

二十歲那年，我就在家公開表明是堅定的丁克，堅決不婚不生不育。

 

Advertisement

全家支持我的隻有哥嫂。

 

當時我覺得感動，現在想來一切都虛偽至極。

 

如今，他們別再妄想從我手裡要走一分錢！

 

8

 

爸爸忌日那天，全家人上山祭拜。

 

說是一起，實則到那磕頭的隻有我一個。

 

我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不自覺紅了眼睛。

 

五年了，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吞沒的隻有最疼愛我的爸爸。

 

我想和他說些心裡話。

 

林勇已經開始不耐煩。「快點啊，林霜，咱媽還在山下等著呢！」

 

從上來到現在，待了不到十分鍾。

 

蘇萍嫌棄味道臭，侄女吐槽蚊子多，林勇則跟催魂似的要下山。

 

不愧是狼心狗肺一家子。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留你們可以自己回。」

 

話音剛落，這一家便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兩口子盼著我回不來才好，殊不知這條山路我每年都走過無數次。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老家山路遠，我們通常會選擇留過一夜，隔天啟程。

 

晚上十二點，我剛準備入睡，房間外便傳來一陣痛呼。

 

「誰他媽在這放的老鼠夾！」

 

是林勇。

 

我拉開門，看見他龇牙咧嘴的。

 

「哦，是我。

 

「專門來防一些深更半夜不睡覺的老鼠。」

 

林勇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又想破口大罵。

 

不料卻被蘇萍摁住手，輕輕搖了搖頭。

 

「妹子，嫂子聽說這邊山的光景特別漂亮，明早一塊去看看雲蒸霞蔚吧！」

 

五年前，林勇為我買了人身意外險。

 

五年後，他們一家約我去看雲蒸霞蔚。

 

司馬昭之心。

 

我眼底閃過冷意，假裝不知道雲蒸霞蔚是什麼。

 

「是嗎？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這兩口子對視一眼，眸底滿是貪婪與狂喜。

 

穩了！

 

「對對對，大哥，錢我肯定能盡快還你的！」

 

一牆之隔，我將耳朵貼在牆邊，聽見林勇的哀號聲。

 

「請不要再給我送那些瘆人玩意了。

 

「特別是那該S的領帶，你們究竟是從哪掘出來的……」

 

林勇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人用到了請，顯然是深受其害。

 

這些天，他無論搬到哪裡去。

 

這群高利貸總是能迅速找到他的地址。

 

有時候是一包紙錢，有時候是一件壽衣，血淋淋寫上四個字，欠債還錢。

 

高利貸大哥聲音暴躁。「送領帶？」

 

「你真當自己是回事，我們隻送終不送禮。」

 

「不是你們？」

 

林勇愕然。「不是你們還能是誰？」

 

自然……

 

是偷聽的我。

 

林勇自小就怕爸爸。

 

我也沒想到這人看見爸爸的領帶，居然會嚇到渾身發抖屁滾尿流。

 

如同遇見索命的厲鬼似的。

 

9

 

山上的確風光好。

 

這樣好的美景，悄悄讓一個人消失確實沒理說去。

 

更何況，還是我這種時常回來祭拜的人。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

 

意外降臨，命運使然，與林勇一家又有何關系？

 

這對夫妻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

 

哼著小調一路向上。

 

很快，到了一個岔路口，一面寫著安全，一面寫著危險。

 

林勇指著危險的那條路，興奮叫起來。「美景險中求，這裡肯定能看見震撼人心的光景！」

 

「林霜，我們走這條。」

 

夫妻倆直接一錘定音。

 

我卻停在原地。「不了，太危險，命最重要。」

 

「膽小鬼！」

 

他們翻了個白眼：「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都爬山了，自然是越刺激越好。」

 

多次勸說無果，他們泄了氣。

 

「行吧行吧，那你走安全這條，隻是千萬別怪我們看到絕世美景！」

 

我點點頭。

 

沒錯過他們眼底的激動。

 

等我從山上回來的時候，發現山下林勇和蘇萍已經開始哭喪起來。

 

「媽，對不起，林霜她在山上不見了，我們在山上找了大半天也沒看見……」

 

我媽臉色蒼白如紙。

 

好半天。

 

嗫嚅著嘴。

 

「勇寶，不怕，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林霜的命，她和她那個爹一樣短命……」

 

林勇夫婦剛抽抽搭搭從地上爬起來。

 

不料一回頭就看見後頭笑著的我。

 

「哥嫂，哭什麼呢，後頭喊你們怎麼一直不應？」

 

「鬧鬼啦！」

 

一瞬間，倉皇失措的變成這對夫妻。

 

村裡人也嚇了一跳。

 

「小霜，你回來了？」

 

事實證明，我不僅回來了，還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不、不可能。」

 

林勇不敢置信。「如果你在這，那摔下崖底的人是誰！」

 

是的。

 

為了謹慎起見，他們是聽見痛呼的動靜才肯離去的。

 

「不，不可能，那條路必S無疑的……」

 

他們喃喃自語。

 

的確必S無疑。

 

可這對夫妻千算萬算沒算到我根本沒走那條路。

 

早在出發前。

 

我就留意到林勇鞋面蹭到黃泥，想到他必定早起上山探過路。

 

再結合到岔路口。

 

發現所謂相對安全那條路的警示牌底下有搬移過的痕跡。

 

安全？

 

不安全？

 

我若有所思，索性將計就計。

 

趁他們沒注意的時候，繞開了這裡，往自己熟悉的地方走。

 

「肚子疼，就先找地方上廁所了，沒去成。哥嫂，我好端端的你們不應該為我感到高興嗎？」

 

我微笑著，審視他們頹然的臉。

 

「還說是，哥嫂今天特地帶我上山，就是盼著我出事啊……」

 

聽者有意。

 

一瞬間，村裡人看林勇夫婦的眼神都古怪起來。

 

「是啊，小霜出事，這小兩口第一時間不是報警救助，而是在這大張旗鼓哭喪。」

 

「屍體都沒見著，就嚷嚷人已經沒了，嘖嘖嘖，造孽喲！」

 

七嘴八舌的議論再度壓得這口子透不過氣。

 

「那又怎麼樣，關心則亂，你們再敢亂說，信不信我撕了你們的嘴！」

 

蘇萍低聲咒罵。

 

與平日溫柔賢淑的形象迥然不同。

 

這才是真正的她。

 

現場亂成一鍋粥，這小兩口雙劍合璧懟遍現場所有人。

 

直到人群突然有人後頭喊了句。

 

「別吵了別吵了，林勇，你家閨女呢？不是跟你們一塊兒嗎？」

 

閨女？

 

這話如當頭一棒，給林勇夫婦敲蒙了。

 

他們爆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我閨女也上山了？！」

 

「是啊。」

 

那人點點頭。「你們前腳剛走，後腳她就醒來了，我跟她說看見你上山了，她便去找你去了……」

 

「難道……」

 

話音越來越小。

 

林勇腿軟地跌坐在地上。

 

蘇萍兩眼一黑：「老公，那我們聽見的那聲呼救……」

 

回應她的隻有林勇的嗚咽聲。

 

她心底更涼，直接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10

 

侄女出意外了。

 

她踏上了那條所謂「安全」的道路，被救援人員找到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

 

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蘇萍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林勇被吵得心煩，直接給了她一耳光。

 

事已至此，他們兩看生厭，夫妻倆開始狗咬狗。

 

「賤人，如果不是你提議要上山，有我們閨女什麼事！」

 

「林勇，你裝什麼傻白甜，你以為自己多幹淨，之前你爸的那場大火你不也摻和進去了嗎……」

 

大火？

 

我臉上的笑容頓住。

 

五年前，老宅無緣無故起了大火，爸爸意外喪生於此。

 

林勇獲得了一大筆賠償，正巧還清了創業的負債。

 

那會兒我剛畢業，年紀小，又有意外後的精神創傷。

 

隻得由他們說什麼是什麼。

 

如今看來一切都蹊蹺得緊。

 

我上前狠狠甩了他們夫婦兩耳光，語氣森冷。

 

「所以，爸當年的S真的不是意外對嗎？」

 

我下手重。

 

這倆直接被扇吐一口血來。

 

林勇揚言要S了我，卻被旁邊的警察摁住。

 

警官嚴肅表示，林勇夫妻有故意S人的嫌疑，需要回警局接受調查。

 

林勇被關。

 

媽第一個坐不住了。

 

警局裡，她撲通一聲給我跪下了。

 

「林霜，他是你的親哥哥，他腿才剛好，人生才剛剛開始，不能就這麼坐牢啊！」

 

她哭得悽慘，眼淚卻再也砸不進我的心裡。

 

「林霜不要再鬧了，都是勇寶的一時糊塗，鬼迷心竅了，你原諒他吧。」

 

我冷笑, 將監控調出來拍在她面前。

 

「親哥？我可沒有這種裝癱吸血我五年的哥。」

 

一句話驚呆了所有人。

 

林勇先是慌張, 隨後又破口大罵。「好你個小賤蹄子, 怪不得, 原來是氣急敗壞一直故意折磨老子！」

 

在繼續爆發出危險行為時, 警察一警棍給他幹趴下了。

 

鐵證如山。

 

小老太太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歲。

 

林勇裝癱騙了我和她整整五年。

 

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隻有她空空如也的棺材本是真的。

 

可是長久的沉默後, 她還是SS扣住我的手。

 

「霜霜，勇寶是大錯特錯, 但罪不至S啊……」

 

淚一直淌著。

 

她像以前那樣撒潑打滾，可這次再也沒有人妥協了。

 

林勇的命是命, 我的命也是命。

 

爸爸的命也是命。

 

她愚昧地溺愛兒子, 不分對錯, 隻會自取滅亡。

 

隔天, 我起訴了林勇一家。

 

開庭那天, 她又來了，跪在地上央求我私下和解。

 

她霸道專橫了大半輩子，哪有這麼卑微的時刻。

 

我沒理她, 她便一把鼻淚一包眼淚繼續糾纏。

 

糾纏之下。

 

她被我推倒, 撞在牆壁上, 磕掉了一顆大牙。

 

這場景熟悉得很。

 

我突然想起。

 

高中那年我不肯輟學打工, 她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把我牙齒扇掉了兩顆。

 

現下, 她開始扯著嗓子罵我沒良心。

 

「的確沒良心。」

 

我贊同點頭。

 

抬手就給她一巴掌，扇掉了她一顆牙。

 

得，這樣良心安心多了。

 

「林霜，我是你的母親！」

 

她歇斯底裡。

 

我冷著臉又給了她一耳光。

 

像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叫母親。

 

當年的大火也被查了個水落石出。

 

那場大火帶走了我的父親，可兇手卻是他的親兒子。

 

林勇怨恨父親不跟母親一樣無條件偏愛他。

 

爆發劇烈爭吵後，他一氣之下將猩紅的煙頭丟到糧倉裡頭。

 

當年，他再度跑進火海也不是為了救我。

 

而是奔著父親的房本。

 

而我的母親, 自始至終都在自欺欺人。

 

她不願意去思考，也不敢去想，自己從不吸煙的丈夫怎麼會有煙頭。

 

真相大白之際。

 

林勇數罪並罰, 喜提無期徒刑。

 

據說在被關押進監獄前, 他還被高利貸惡揍了一頓。

 

裝癱五年，如今雙腿真癱瘓了。

 

他如遭雷劈，痛不欲生。

 

蘇萍則為幫兇，涉嫌詐騙帶貨, 虛假宣傳，喜提十年監獄。

 

再遇見那個老太太的時候。

 

我的後背被冷汗浸湿。

 

「我一」逢人就開始道歉。

 

「小霜，媽媽知道錯了，小霜, 媽媽知道錯了……」

 

同事搖下車窗：「欸，林霜，那人是在喊你嗎？」

 

我目不斜視。

 

「沒有，你聽錯了, 一個瘋子而已。」

 

此時，我已經賣了房子，去往新城市調任的路上了。

 

是的。

 

一切重啟。

 

我的新人生才剛剛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