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來之前從周姐那邊大概了解病人的情況，提前做了準備。

 

我修剪了和老人妻子一樣的發型，穿了差不多的衣服。

 

推開門，坐到床邊。

 

「許老爺子，起來喝點水不。」

 

老人睜大眼睛，SS盯著我，隨即背過身去不理我。

 

沒有趕我走，這便是成功第一步。

 

接下來，我立刻忙活起來，將老人周邊一頓收拾，又將老人床位調整到最佳角度，一邊和他聊著我提前了解過的內容，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喂水和食物。

 

事後，許岸和我籤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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籤好合同，他支支吾吾說有個不情之請。

 

在我詢問下，許岸突然紅了眼睛問是否可以抱我一下，因為我真的很像他去世的母親。

 

那一瞬，我湿潤了雙眼抱住他。

 

有的孩子，思念母親卻再無法擁抱。

 

有的孩子，卻棄自己的母親如敝屣。

 

隻是我沒想到，在許老爺子出院那天，會見到李冉。

 

6

 

我去繳費，發現隊伍前兩個，正是李冉和王瑞秋。

 

李冉挽著王瑞秋的胳膊，親熱地靠在一起聊天。

 

「媽，這次保姆不錯吧，之後你也可以繼續小資老年生活了。」

 

「哈哈，還是你靈，從網上找到這保姆。你不知我之前找了多少，都被你爸趕走。」

 

「媽你辛苦了，這不有我了嗎，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照顧爸爸的。」

 

「好孩子，但你一直幫我，宋楠那邊氣狠了吧。」

 

「氣去唄，都是她自找的。宋楠不像媽你有自己的生活，她啊，隻有我。冷她些日子，回頭我兩句話就哄好了……」

 

指甲深深扣進掌心，我卻似乎感覺不到痛。

 

看吧，媽都換人了，李進也找到了保姆。

 

不是沒有辦法，不是沒有第二解。

 

當初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你，不過是瞧不上、離開你的借口罷了。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松開手心，內心漸漸平靜。

 

等李冉交完費，走時朝我這邊看了兩眼。

 

如今我換了發型和穿衣風格，還戴了口罩。

 

關鍵是，我的眼裡，再沒有她。

 

她沒認出我，直接離開。

 

等我回到病房，許岸迎上來說東西都已收拾好，隨時可出院。

 

可就這時，病房外出現一陣爭吵，我怕嚇著許老爺子，示意等會兒。

 

門外熟悉的聲音，吸引我走了過去。

 

吵架的不是別人，正是李冉等人。

 

我一邊看熱鬧一邊聽旁人八卦，很快了解全情。

 

原來李進今天剛入院，李冉和王瑞秋交完費回來便發現他昏迷不醒，臉色還發紫。

 

趕緊喊來醫生。

 

一檢查，老人呼吸困難，嘴裡還有安眠藥的殘餘。

 

李冉當場揪著保姆開罵，還要報警。

 

那保姆S不承認，且嘴裡也不闲著。

 

罵他們一家摳搜，3000 元找個全天保姆，不僅照顧頭腦不好的老東西，還要伺候這兩個廢物。

 

「我給老家伙前腳擦完屁股，你們就喊我削蘋果倒水，你們是腿斷了手殘了，這麼點錢怎麼好意思折騰人，也不嫌蘋果上有屎，水裡有尿……」

 

那保姆罵得越來越沒下限，嗓門又大，把李冉和王瑞秋逼在走廊，滿臉通紅。

 

最後還是警察到了帶走人，這才消停。

 

我和許岸分別拿了東西，剛走到電梯口，不巧又遇見李冉。

 

「媽？！」

 

我不想理她，裝作不認識。

 

可隨即手機鈴聲響起。

 

我內心一聲嘆息。

 

7

 

樓梯間內。

 

「媽，剛繳費時就覺得像你，你怎麼不喊我？」

 

「有什麼話趕緊說，客戶還在等我。」

 

剛李冉對我各種糾纏，我不想影響許老爺子，這才答應和她說兩句。

 

李冉上下打量我，又探究地看向我的眼睛。

 

直到對上我冷漠的視線。

 

「媽，你本來就不會穿衣，如今這頭發這衣服，更醜了，改天我陪你去買一件。」

 

「我現在怎樣和你沒關系，說完了嗎，說完我走了。」

 

我轉身要走，卻又被她拽住。

 

「媽，你知道我照顧爸幾天有多累嗎，我真搞不懂你究竟在犟什麼，非要看著我因為照顧人而丟掉工作嗎？

 

「媽啊，你看看你都瘦了，這世上哪有和自己孩子較勁的媽。算了，咱們和解吧。你辭掉現在的客戶，直接過來照顧爸吧。」

 

我簡直要氣笑，看著她那不屑而愚蠢的臉。

 

真想抽自己一個巴掌，當初就不該生下她。

 

「我這個的客戶，當然和你爸不同。人家每月我 12000 元的工資，你們家給 3000 元。

 

「我的工作內容隻是看護老人，家裡還有打掃的阿姨；而你們家，保姆要伺候一大家。

 

「最後，我是金牌保姆，我向來和顧客是雙向選擇。你家的，我看不上。」

 

我慢悠悠地說著，李冉臉色越來越紅。

 

「錢錢錢，你那點錢，比得上王媽，王姨家 500 萬的房子嗎，你一輩子都賺不上。」

 

我冷眼看著這個女兒，內心哀嘆一聲。

 

「我從小就教你，自己賺的錢才算自己的。今天，我再說最後一次，這人的錢，不管是夫妻，甚至是父母，自己賺的，才踏實，才作數。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李冉慌了神，SS拽住我胳膊。

 

「你別走，爸的保姆跑了，我和媽，和王姨照顧不來，你必須幫我，不然我工作真要丟了。」

 

李冉一直知道，我很看重她的工作。

 

當初為了她找工作，我全身心支持，無所不用其極。

 

知道她想面試的單位，我想方設法找在裡面打工的姐妹，打聽消息，請人家說句好話。

 

我從來沒有瞧不起過自己的工作。

 

人得到尊敬，不分行業職位，最終還是看你這個人。

 

李冉是了解我的，拿她的工作逼我。

 

換作以前，我一定著急得不行，甚至說不定情急之下會服軟。

 

可如今，她在我這裡，什麼都不是。

 

「李冉，你 27 歲，我的任務早就完成，你今後怎樣，都和我無關。

 

「以前生你氣是我自找，以後我不會了。還有，以後我也想為自己而活，也會有自己的美好。」

 

我轉身看著她，一字一句。

 

這些話，都是她之前拿捏我的，那我現在全部還給她。

 

李冉愣住，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可就在我快走出樓梯間那一霎。

 

「媽，我周末回家，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我握住門把的手一頓，頭也沒回地說：

 

「別了，那不是你的家，鎖我也換了。

 

「你既喊了別人當媽，就要點臉，別回頭，不要讓我更看不起你。」

 

「媽。」

 

「滾。」

 

李冉衝上來還想拽我，我反身一巴掌打過去。

 

這一巴掌，我打得毫無保留，打得自己手發抖。

 

李冉當場哭出聲，捂著臉又想來拉我。

 

「再糾纏，我打S你。」

 

8

 

樓梯間外，我收拾好自己的衣服。

 

身後被我暴打一頓的李冉在哀號。

 

「你不是我媽，你就是個沒用的保姆……」

 

我冷笑一聲，誰痛誰知道。

 

這些話，不和放屁一樣。

 

我隻恨自己，給她打得太遲，太遲了。

 

我照顧許老爺子上車。

 

許岸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自己事業做得好，對待許老爺子，也從來沒煩過。

 

這不剛坐上車，還隨手給我打開一瓶水，卻什麼都沒問。

 

想了一會兒，我主動開口：

 

「許總，剛那是我不爭氣的姑娘，我沒教育好，讓您見笑了。

 

「您若介意，我們的合同隨時可以停止，我也可以幫你帶新人……」

 

許岸聞言立刻向我擺手。

 

「宋姨，你說什麼呢，可別嚇我。還有，別叫我許總，就許岸，小許。」

 

說完，停了兩秒，又繼續說：

 

「這幾天，您的專業和人品，我都看在眼裡，如今別說我爸離不開您，我也離不開您啊。

 

「宋姨，人和人之間，都有緣分的。很多事，不是自己的問題，隻能說沒緣吧。但是我們有緣，您和我媽像，又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來到我身邊，您若不嫌棄，以後您就是我幹媽。成不，您不嫌棄，就認我這個幹兒子。」

 

許岸說著回過頭，笑著等我答應。

 

我明白他是在變相寬慰我，多天以來的委屈竟在這一刻呼嘯而出，眼淚一下控制不住。

 

許岸著急，趕緊拿紙給我。

 

旁邊的許老爺子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

 

「宋姨，您別哭，您看我爸以為我欺負您，打我了。」

 

那一刻，我又破涕而笑。

 

隨著那一笑，心裡壓抑的最後一道烏雲，煙消雲散。

 

9

 

放下最後一道心結的，似乎不隻是我。

 

還有李冉。

 

之後連著好幾天，她的微信朋友圈都在炫「媽」。

 

第一天。

 

【真正的親人，不會隻關心你走多遠，而是關心你一路走得累不累。】

 

配圖是一杯牛奶，認得出，拿牛奶杯那細嫩白皙的手，是王瑞秋。

 

第二天。

 

【媽媽究竟是什麼呢？她不是保姆，不是家裡的僕人，更是美好，是榜樣。】

 

配圖是一個精致打扮的女人，專注插花的側影。

 

那側影我認得，還是王瑞秋。

 

接下來的日子，幾乎每天都是這種浪漫的文案。

 

我冷眼看著，也一天天期待著。

 

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天到晚都有不少事。

 

更何況家裡有一個阿爾茨海默病的病人。

 

所有的美好，都隻不過有人在後默默付出，為你負重前行罷了。

 

王瑞秋美好了，那付出的是誰呢？

 

就在我期待時，李冉停更了。

 

最後的價值都沒有，我隨手刪了她的微信，拉黑一切聯系方式。

 

卻不想，周大姐特意跑來，告訴我其中的原委。

 

消息來自一個同行姐妹。

 

王瑞秋一家現在在我們的客戶檔案中被標黃牌。

 

我們保姆也有自己的互助群，也有自己的客戶檔案。

 

黃牌就是小心選擇的意思，表示這家人奇葩，不好相處，要求不合理等。

 

這位姐妹剛好在同小區工作，有那麼幾小時空闲，家裡也缺錢，這才接的活。

 

她和周大姐聊天八卦時，周大姐一看，這不李冉嗎。

 

當即跑過來找我。

 

「那老三也就逮著李冉騙，拿家裡房子哄她，勸她辭職回來照顧你前夫。

 

「結果她每月就給李冉 2000 元，還沒那鍾點工工資高，而且就這錢，李冉還要買菜。我們那姐妹嘴快，看不下去，和李冉多說幾句，還被李冉說挑撥，說做保姆的都不懷好意。從此那姐妹就不開口了。可李冉自己卻堅持不下去，慢慢琢磨出味兒來，找老三要撂挑子。

 

「結果兩個人就吵起來，老三說李冉敢走就去告她，以後無論李冉去什麼單位她都要去攪黃。

 

「然後李冉就罵她老三不要臉，還說大不了自己不工作了，反正爸S了這房子有她一半……」

 

周大姐說著，還拿了那姐妹偷偷拍的視頻給我看。

 

視頻中，不久前還親如母女的二人，正指著對方的鼻子在咒罵。

 

「這也算報應，如今狗咬狗。看看，這就是不聽媽話的下場，活該受罪！」

 

我切了一小塊蘋果塞進周大姐嘴裡。

 

「以後別給我說了，畢竟養過近 30 年，看著不舒服。

 

「以後，她的事我也不會問，這個人，在我這算徹底過去了。」

 

周大姐那天，是唉聲嘆氣地走的。

 

我知道，她是氣李冉，可又怕我還記掛李冉，這才趕緊跑來。

 

我從離婚到如今，受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裡。

 

甚至最難那次，我實在沒錢了，去醫院賣血後直接去客戶家。

 

我堅持著做完保潔，結果出門就摔倒在客戶家門口。

 

周大家來接我時，眼淚直掉。

 

罵我要錢不要命。

 

這沒有血緣的人，相處久了就成了家人，也會彼此心疼。

 

可有些血緣至親，你對他付出再多，在他眼裡隻是笑話。

 

這些天，我自嘲失敗。

 

李進就是那樣自私冷漠的人，李冉雖是我生的，可本性卻和他如出一轍。

 

有些人渣，就不配有後代。

 

因為有些刻在基因裡的劣根，真不是人為可改的。

 

當外界環境有利他時，誰也看不出來。

 

一旦外界環境不利於他，這劣根就出來作祟。

 

真希望現在的姑娘們擦亮眼睛，不要再心慈手軟，發現渣男立刻退。

 

隻讓我意外的是，一個星期後，周大姐又來找我了。

 

10

 

「我知道你不想聽李冉消息，可這次特殊。」

 

周大姐一臉正色。

 

「李冉戀愛了，對象是那老三的侄子。」

 

那次回去後，周大姐還是不放心，讓那老姐妹繼續盯著。

 

李冉有什麼新動向，都請人家第一時間告訴她。

 

「這件事你必須聽。」

 

周大姐拉住專心給老爺子做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