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逾走過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遞給我：「對不起。」

 

我笑道：「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應該我跟你說才對，是我連累了你。」

 

「阿逾。」

 

是沈逾奶奶，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過來，。

 

沈逾連忙扶住她，一時有些無言。

 

那麼遠的路，她不會坐車，眼睛又不好，不知道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

 

我和沈逾一起將他奶奶送回家。

 

奶奶的病是腦梗，每次吃藥都會花上很大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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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梗並不能完全治愈，隻能靠不斷地吃藥。

 

回到家，我突然想起前世沈逾去世後，有個主播聯系我。

 

說他可以幫助這個腦梗喪親的老人。

 

因為他的奶奶就是因為腦梗去世，那時候他還沒有錢，隻能眼睜睜看著奶奶S去。

 

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所以他能幫盡幫。

 

在和沈逾打過招呼後，我嘗試聯系了那名主播，小心翼翼和他說了情況。

 

他驟然接到陌生人的電話似乎很詫異，但聽完後依舊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但是提出要見我們一面。

 

安靜的咖啡店中，我和沈逾都有些緊張。

 

主播看著我們笑道：「不要緊張，我是來做善事的，不是來要求你們什麼的。」

 

沈逾道：「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打欠條，日後一定會還給您。」

 

「我相信你以後有償還的能力，後續我會帶你奶奶做更好的治療，你盡管很好學習，曾經我在泥潭中沒能掙扎出來，所以我很看好你。」

 

他拍拍沈逾的肩膀，對我也笑道：「小姑娘，你也會很厲害。」

 

我揚起唇角：「謝謝您。」

 

沒了後顧之憂，沈逾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學習中。

 

分數上升的同時，也不忘拉一拉我。

 

看著排名榜上那遙遙領先的分數，嫉妒使我破防：

 

「您可真是能文能武，還不忘記到學海裡撈一撈溺水的我。」

 

他拍拍我的腦袋：「我一向熱愛救助小動物。」

 

7

 

高考如約而至。

 

我反復警告沈逾待在家裡，反手撥打了報警電話。

 

雖然不能讓那幾個人渣付出S害沈逾的代價。

 

但是畢竟還有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她前世沒有報警，我不是聖母，對她多少有點抱怨。

 

但是這些抱怨抵不上一條人命，那幾個人渣也應該受到報應才對。

 

警車呼嘯著而過，聽說在他們作案前將人全給帶回了警局。

 

去考場的路上，我見到了沈逾。

 

他和我一個學校考試。

 

他問：「昨天為什麼不讓我出門？」

 

我隨口道：「昨天夜觀天象，狀元星要降落你家那個方向，怕你亂走接不到怎麼辦。」

 

他就笑，他現在笑得次數很多，笑起來比之前兇巴巴的樣子好看的多：

 

「早知道讓你也一起過來接著。」

 

8

 

兩天的考試落下帷幕，我終於感覺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聽說在暑假的這段時間，我媽的飯店蒸蒸日上。

 

她已經打算再開一家分店。

 

等到出成績的那天晚上，她卻破天荒回了家。

 

在她回來前我查到了自己的成績，雖然不是頂尖，也足夠我上一個很不錯的大學。

 

但我一直聯系不到沈逾。

 

聯想前世他都沒有去考試，現在歷史被改變，我一時有些心慌。

 

我媽回來時，看到的就是我這麼一個略顯慌亂的表情。

 

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她認為自己猜想對了，我這樣的人，應該是每日沉迷跟不良少年談戀愛，最後成績一落千丈才對。

 

而我的表情，正好驗證了她這一猜想。

 

見到我抬頭，她開口便是譏諷：「你那個男朋友呢，已經收拾好進廠打工去了？」

 

我張了張口，想要和她解釋。

 

但我媽卻不願意再聽我的任何話，她輕松地轉過身：

 

「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本該有多麼光明的未來。」

 

我突然不想解釋了，這樣也好，或許我媽要的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我違背了她給我規劃好的路線，我必定要過的倒霉透頂，豬狗不如。

 

這樣，才能證明她一直以來對我說做的，所全心全意付出的，都是正確的。

 

可是我不明白。

 

我是她的女兒，她前世對我那麼盡心盡力，誓要將整個人生奉獻給我。

 

如今卻形同陌路，她幸災樂禍我要面對的苦難人生。

 

我親愛的媽媽，您又是真心愛我的嗎？

 

為什麼愛和真心可以瞬息萬變。

 

手機屏幕彈來消息。

 

是沈逾，他發來了他的成績單。

 

不是省狀元，卻也是我們市的前三名。

 

這個分數，全國內的大學已經可以隨便他的挑選。

 

我盯著成績單，揚起嘴角，隻希望以後的路，每個人都可以好好地走下去。

 

將所有的苦難和不堪留在身後。

 

9

 

我和沈逾報了一個城市，並未有意為之，隻是恰好我們想報的學校都在一個城市。

 

我報考了法律，而沈逾報考臨床醫學。

 

我們都很忙碌，太多的知識和實踐等著我們去做。

 

因為我請過沈逾很多飯，他堅持要將這些飯請回來。

 

大二那天他約我出去吃飯。

 

這家伙有模有樣帶著斯文的金絲眼鏡，雪白襯衫和黑色的大衣。

 

我嘲笑他要去拍偶像劇似的。

 

他卻突然將一個小小的戒指盒擺在我面前。

 

「不喜歡這個的話，我再買一個送。」

 

聲音假裝鎮定，我卻能看到他指尖微微發抖。

 

不是，誰家不告白直接求婚啊。

 

我們還是朋！友！關！系！吧！

 

直接拿戒指是怎麼個事？

 

吐槽歸吐槽，我還是默默將戒指收過來。

 

「不喜歡，記得還要再送，這個沒收了。」

 

那天的飯很辣，他辣的眼角通紅，流出眼淚，卻還是沒掩蓋嘴角的笑意。

 

10

 

畢業那年，我和沈逾舉行了婚禮。

 

思考再三，我給我媽發去了一個請帖。

 

我也已經好些年沒有再回過家，聽說她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知道她在等我窮困潦倒，向她痛苦認錯的那一天。

 

想必是不願意看到我還算完滿的結局。

 

本以為她不會來，結果當我穿上婚紗走上臺時，還是在賓客中看到她的身影。

 

她帶著一副眼睛，衣服是熨燙得體的女士西服，雖然眼角有細細的皺紋，但這些都給她增添了一份知性的美感。

 

氣質已經跟那個家庭婦女不可同日而語。

 

這樣很好，我衷心替她感到高興，重活一次後，我們每個人都有很美好的未來。

 

她可能還是不想認我這個女兒。

 

所以隻是作為普通的賓客坐在臺下的宴席中。

 

我和沈逾給她敬酒時，她冷冷看著我和沈逾牽在一起的手，眼中神色某名。

 

婚禮結束後，她攔在我面前，說要和我聊一聊。

 

這是這一世，我們母女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

 

「你也重生回來了，是嗎？」

 

我沒什麼要隱瞞的，點了點頭。

 

她似乎終於露出一絲原來如此的愉快：「難怪，你和他都能考上這麼高的分數，原來是這個原因。」

 

她似乎終於為我們的幸福找到了一套說辭。

 

「不是的，我絲毫不記得試卷的內容，這些都是我重生後從頭開始學習的，媽，到現在你還不願意承認，放開手，可能對我兩個來說，都是一種更好的選擇嗎？」

 

「不可能，那我浪費的這些年又算得了什麼。」

 

那張精致妝容的美麗臉上，突然猙獰起來：

 

「你在誤導我，歸根到底，你能有今天，你以為離得開我嗎？是我忍受巨大的疼痛讓你出生，是我無時無刻的監督讓你養成的記憶力，專注裡，學習能力，這些，全是我的功勞。」

 

我直視她的眼睛：「我從來都沒有否認過這些，但是人生不是非黑即白，我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我的聲音很輕：「你給了我很多禮物，但同時，您也附贈給我許多其它的痛苦。」

 

我從包裡掏出湿紙巾，擦去手腕上的粉底。

 

露出一道道疤痕給她看：

 

「你自稱最了解我，那這每一條，你知道在什麼時候割的嗎，你知道我有嚴重的心裡疾病嗎？」

 

「我被壓榨的沒有一點時間，我夜夜失眠，對你沉重的愧疚讓我直不起腰來，我在巨大的痛苦，內疚和自我厭棄中度過十幾年。」

 

「我們每個人都不是神，為什麼你就不願意承認，自己也會有用錯了方法的時候，而不是一味指責孩子的白眼狼，稍微違背你，就被你當作仇人看待。」

 

媽媽喘著氣，紅著眼睛和我對視。

 

前世那場未吵完的架，不是問題被解決了，而是被每個人深深埋在心底。

 

雖然傷疤已經痊愈，但是再撕開還是會流出血來。

 

我媽手指微微顫抖著，似乎很想再給我一巴掌。

 

我無畏地和她對視。

 

但是最終她也沒再說什麼，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再等著我離開她後墮入深淵的劇情。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我一切都朝著，和她相反的，最壞的方向走，最後還能走回幸福。

 

她沉默著離開了。

 

或許她還是不接受，在等我們日後從高臺墜落的時候。

 

這時她可以再站出來，站在光點處盡情指責我，得意地告訴，不應該違背她給我選擇的光明之路。

 

11

 

回到房間時，沈逾正抱著花在門口等我。

 

似乎知道我情緒不佳，他什麼話也沒說，而是輕柔地吻在我的唇角。

 

這些年他看向我的眼睛從來沒有改變過。

 

漆黑的眼底閃爍著細細的碎光。

 

我笑著撲進他懷裡。

 

不管以後如何，都沒有關系，我為自己選擇的每一條路負責。

 

番外

 

1

 

和前夫離婚後，我淨身出戶也要爭取女兒的撫養權。

 

為了她，我犧牲自己的夢想和事業。

 

為了她，我忍受飢餓和勞累，也要給她買最好的東西，報最貴的補習班。

 

我堅信，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付出更多。

 

在我的悉心教導下，女兒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最好的音樂學院。

 

我很自豪，這是我殚精竭慮為她規劃的錦繡前程。

 

但是她卻為了一個不良少年和我爭吵，還要拉我一同去S。

 

她聲嘶力竭地衝我大喊，說我的愛讓她感到痛苦，她不需要我為她犧牲。

 

原來我這些年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到頭來都是白喂芻狗。

 

我的心冷的徹底。

 

重活一世，我決定隻為自己而活。

 

至於白眼狼女兒，我決定給她想要的「自由」。

 

我要親眼看著，這一世，失去我的付出，她是如何自掘墳墓, 淪入萬丈深淵的。

 

2

 

我辭去家附近廉價的工作, 重新買了多年未用化妝品, 找回當年那個精致的自己。

 

看著冰冷的鍋灶, 我在心中冷笑。

 

若是白眼狼女兒發現我不再給她當任勞任怨地給她洗衣做飯, 恐怕會驚慌失措吧。

 

她每天的生活是那麼輕松愜意，是因為我一直將她當做溫室中的花朵細心呵護。

 

離開我，她什麼都不是。

 

但是我沒有想到，她生疏卻認真為自己做好了一頓飯。

 

還裝模作樣地對我的決定感到高興。

 

真是笑話, 她想證明自己離開我也會過的很好。

 

我等著她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代價。

 

3

 

再次見到宋禾音, 和我預想中的一樣, 她和那個不良少年在一起了。

 

那個男生, 除了臉長得稍微好看點，一看就是整個人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我幾乎能夠預想到, 她在這短暫的淺薄之後, 整個人踏入墳墓，開始豬狗不如生活的樣子。

 

我決定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所以我將她們的照片拍下來傳給了班主任。

 

但是宋禾音依舊執迷不悟。

 

她和我爭論, 說我從來不相信她，自以為是給她很多愛，其實那些愛隻是為了自我滿足。

 

我氣到發抖，毫不留情給了她一巴掌。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她永遠都不會明白。

 

我都是為了她好。

 

4

 

宋禾音查分時, 臉色並不算好看。

 

我愉悅地看著她, 看來正如我所想的那樣。

 

失去我寸步不離的看管, 她也失去了自己光芒萬丈的前途，此刻她的內心一定是悔恨萬分的吧。

 

看吧，我是沒有錯的。

 

沒有我無時無刻的付出，她以後的每一天, 隻會在發爛發臭中度過。

 

我毫不留戀地離開，轉身投入到我的事業中去。

 

為自己而活的每一天都非常充實, 這些原本就是我該擁有的人生。

 

都是那隻白眼狼的錯。

 

雪白蛋糕上的生日蠟燭還沒來得及被吹滅。

 

「或我」我似乎錯了。

 

宋禾音並沒有如我想象的那般，變成一無是處的人。

 

她和那個不良少年居然都進入了頂尖的大學，如今在各自的領域閃閃發著光。

 

收到請柬時，猶豫良久，我還是去了。

 

她變成美麗成熟的大姑娘, 笑得很幸福, 至少在我「愛」她的那些年裡，她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笑容。

 

這不對, 她怎麼可能會過得好，她應該沉入爛泥溝, 過著糟糕透頂的生活, 每一天都活在悔恨當中才對。

 

我不甘心地盯著她，她衝我露出手腕的疤痕，平靜地告訴我是我錯了。

 

她說我的愛太窒息, 讓她喘不上來氣。

 

可笑至極, 我怎麼可能承認, 自己這些年幾乎犧牲掉自己一半人生，對她的好卻變成枷鎖。

 

不可能，我不會錯的, 她一定會再有悔恨的那一天。

 

下雨了，細細的雨絲落在我的身上。

 

我搖搖欲墜地離開。

 

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將永遠無法釋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