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邊的小貓，公共課逃課被抓的同學，好吃的菜……

工作以後，公司的下午茶，我自己烤的餅幹，難搞的項目，背後穿小鞋的同事……

 

觸目大片大片的綠色，以及零星而短暫的白色回復。

 

「嗯」，「好的」，「知道了」……

 

往下翻，是他最近發來的。

 

分享他吃的飯菜，問我衣服和領帶的搭配，分享他想到的項目特色，還有難得的夕陽……

 

雖仍是不帶感情修飾的詞句，但和之前比起來能看出不少不同。

 

他說他不會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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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我真的離開，他真的感受到失去的時候，這不是很會嗎？

 

那我之前收到的那些冷待，無名無分的追隨，算什麼？

 

若是沒有玟惠離婚一事，也許我現在都不會看明白。

 

沈家，是建立在女人犧牲上的商業帝國。

 

男人在外打拼，合理化女人的付出和生育任務。

 

濃鬱的感情留給了給他們帶來成就感的事業。

 

忽視和冷漠留給了不想費力經營的家庭。

 

他們這樣的人，不夠愛自己的妻子，也不夠愛自己的孩子。

 

失去才懂得珍惜的人，他們都不配提愛。

 

遇見沈見川時心底那一點慶幸煙消雲散，我到底不想過玟惠一樣的人生。

 

12

 

我猶豫了很久，約見了玟惠，她邀請我去她家裡。

 

我帶著精心挑選的餐盤上門時，半人高的花生差點將我撲倒。

 

玟惠頂著新燙的慄色卷發，端著剛烤好的檸檬蛋糕熱情將我迎進門。

 

檸檬的清香讓我不禁往廚房張望。

 

「想吃嗎？」玟惠眨了下眼睛看著我。

 

不等我點頭，她從後面捧出了切好的蛋糕，上面還點綴了薄荷葉和芒果丁。

 

「幫我試試看，自己設計的新品。」

 

在兩雙亮閃閃眼睛的注視下，我抿了一口蛋糕。

 

酸甜不膩，好吃！

 

看我肯定地點頭，玟惠開心地拍了拍手。

 

我不知如何開口，悶聲吃著蛋糕。

 

玟惠捋了捋卷發，貼著我坐下，鼻尖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花香。

 

「你是不是在猶豫？」

 

玟惠看著前方開口。

 

「他們父子慣會表演追悔莫及的。」

 

見我不語，玟惠繼續道：

 

「我嫁給沈見川爸爸之前，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後來家裡生意出了問題，我被父母逼著嫁給他，那時候他心裡也有別人，他也抗爭過。」

 

「後來還不是妥協了。」

 

我轉過頭，看著玟惠垂眼苦笑。

 

「我父母就我一個女兒，我也想好好過日子，知道生下了沈見川。」

 

「我傾心教導，可他還是長成了和他爸一樣的性子，冷漠，梳理，以自我為中心。」

 

「守著兩座冰山幾十年，我都快忘了從前的日子。」

 

我心有觸動，遲疑地問：「那為什麼還要選中我呢？」

 

玟惠蒼白一笑：「可能被同化久了，真把自己當他們父子的管家老媽子了。」

 

「我在深淵中，差點也將你拉入深淵。」

 

「不僅是因為那杯奶茶，是我曾被忽視的情感需求，是我被無視的個人價值，是我的孩子親口說出我固執教條，無趣令人厭惡。」

 

「是我親眼看著你，心中鬱鬱，生命黯然。」

 

玟惠牽起我的手，笑道：「你看我們像不像霸總文裡，以愛之名供養血肉的嬌妻。」

 

「在嫁給總裁後，就失去了自己的姓名，變成了沈夫人，沈母。」

 

「誰還記得，我叫溫玟惠，你叫許禾呢？」

 

「說起來，真的要給你道歉，畢竟你用了十多年掙扎出來的人生，不該僅為了成為誰的夫人。」

 

「是我自私了。」

 

我趕緊搖頭，握住玟惠的手。

 

「是我要感謝你們的資助供我讀書，還要感謝你們在我父親垂危之時施以援手。」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推開門，沈見川站在門外。

 

13

 

「你怎麼過來了？」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到我，但這麼長時間你……和媽不在家，我真的知道錯了，家裡空落落的，沒有你們真的不行。」

 

「所以……你是因為孤獨和沒人照顧，所以才想起我的？」

 

沈見川慌了：「不是的，是我一直按照繼承人的既定模式循規蹈矩地活著，是我沒能一開始將我們放在平等的關系裡去看待，是我用固定的方式束縛住了你。」

 

「可我知道錯了，這麼些天，我真的體會到什麼是失控，什麼是失去。」

 

「是我不懂得珍惜，我自以為是地覺得你會像我媽媽那樣一直待在我身邊。」

 

「現在連我媽媽都可以將我拋棄，我還能自以為是什麼呢？」

 

「我感覺我這二十多年的認知，突然崩塌了。」

 

沈見川第一次在我面前崩潰得像個孩子，我低下頭看著他蹲在地上不斷聳動的肩膀。

 

回頭看到同樣淚流滿面的玟惠。

 

我們仨站在誰的立場都沒錯。

 

愛本身就不論對錯。

 

我好像知道我的決定了。

 

14

 

玟惠微微顫抖的手透露著她的情緒。

 

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玟惠穩住情緒說道：「我堅決離婚的原因也不能完全歸咎於丈夫出軌，兒子疏離。」

 

「畢竟從一開始，是我舍棄自己，自願踏進這段關系裡的。」

 

「可是孩子，你不一樣，你現在還有得選。」

 

「而沈見川，也並不是和她爸爸一樣做錯了事。」

 

「有的人一出生，就有正確的模板，但也有的人是見過了錯誤的答案，願意修正自己的行為。」

 

「我知道你心裡矛盾，為什麼不先想想自己，此時此刻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如果沈見川是你最終的答案，那麼，他終究會出現在你所選擇的路上。」

 

看著同樣照顧了近十年的玟惠，吸著鼻子縮進了她懷裡。

 

「玟惠，我能喊你媽媽嗎？」

 

玟惠輕拍了一下我的背：「沒大沒小的，你一直是我的女兒呀。」

 

「當媽媽的，最希望的是孩子快樂。」

 

「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希望你快樂。」

 

15

 

我開始肆無忌憚地和沈見川搶客戶。

 

一開始憑借自己在沈氏所學，加上與沈氏不同的亮點，確實風光了一陣，一時間讓沈見川頭疼不已。

 

等新興產業的風一過，各種問題體現出來。

 

我們團隊經驗不足的缺陷便浮上水面。

 

沈見川釜底抽薪，到底還是技高一籌。

 

合並到沈氏的那天，我再次和沈見川面對面坐著。

 

此時我成熟幹練，商場走了一遭，心性沉穩了不少。

 

沈見川眼光毒辣，撬我的牆角毫不手軟。

 

和他交手這麼久，我竟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就好像我們曾在考試上一較高下，在辯論場上慷慨激昂。

 

此時此刻我雖然輸了，但是我知道在這張桌子上，我和沈見川是平等的。

 

沈見川吸收了我的團隊，我拿了股份一身輕松。

 

再次站在沈氏的天臺，俯瞰豐城，我不由得感慨現在的我真是脫胎換骨。

 

沈見川拿了果汁和咖啡走過來讓我選。

 

我毫不猶豫接過果汁，主動開口打趣我們之前的關系。

 

「以前見你喜歡喝咖啡, 我也跟著喝。」

 

「現在想想，那東西苦得很, 純屬沒苦硬吃。」

 

沈見白笑笑：「以後打算去做什麼？」

 

他面對著我斜靠在欄杆上，看似漫不經心, 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對這個問題答案的在乎。

 

「說真的，你確實不太適合當一個老板。」

 

「眼光……」

 

見我瞪他，嘴裡的「蠻差」繞了個圈變成了「一般」。

 

看他識趣, 我不禁「撲哧」一笑。

 

沈見川放松下來：「我其實想過不對付你們的。」

 

他轉著杯子：「但是我想，你應該期待的是真正的對手, 而不是憐憫。」

 

「免費的大師課, 不收你的錢。」

 

我笑著學他靠在欄杆上。

 

「是我心高氣傲了，以為在沈氏經手那麼多項目, 就可以復刻創造出另一個帝國。」

 

「看來是將才還是帥才，還是有區別的。」

 

「哦對了，別往我家送花了。」

 

沈見川聽到這句話迅速低下了頭，許久才低聲地說了句：「哦」。

 

我笑著看著他, 看著這個曾經清冷的高嶺之花，為了等我，不顧形象地對著路燈用餐巾紙疊玫瑰花。

 

開始事無巨細地分享他的生活。

 

會在開會的間隙來我公司樓下蹭飯。

 

會興奮地拉著我選剛出生的小奶貓。

 

他的睡眠開始好了, 因為職員偷偷告訴我, 他最近不研究咖啡改喝奶茶了。

 

我瞄了一眼他的小肚子, 不知道腹肌是不是沒了。

 

我沉思太久，竟沒注意到沈見川竟然哭了。

 

他委屈地紅了眼眶：「所以禾禾, 你最後還是不要我是嗎？」

 

我慌忙解釋道：「不是，我這不是意識到沈氏轉型的問題嗎？」

 

「玟惠幫我聯系了國外的學校, 我準備出國深造一下。」

 

沈見川吸了吸鼻子：「然後呢？」

 

我笑著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那就不知道沈總還需不需要一個財務官咯。」

 

沈見川轉哭為笑, 不好意思地別過臉不讓我看他抹眼淚。

 

我賤嗖嗖地彎腰去看：「呦呦呦, 真哭啦。」

 

沈見川一把摟住我的腰，把頭埋在我身邊哼哼唧唧地告白。

 

聽著他湿乎乎地問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我面上不顯, 心裡按捺不住地興奮。

 

男孩子的眼淚, 女孩子的興奮劑。

 

「好吧, 看你表現吧。」

 

沈見川掏出手機, 嘴裡念念有詞：

 

「好, 答應做女朋友了，下一步求婚。」

 

我：「？？？」

 

這麼快的嗎？

 

我隻做了沈見川三天的女朋友，就被押去了求婚現場。

 

見我點頭, 沈父先嚎了一嗓子。

 

「你小子有老婆了，我沒老婆了啊！」

 

玟惠翻了個白眼走了，留下我和沈見川面面相覷。

 

在我嚴令禁止下, 沈見川終於同意了回來再辦婚禮。

 

沈母目光平靜，緩緩吐出一口氣：「離婚吧。」

 

「咪我」誰懂啊, 他一哭，我一摟, 真的好滿足啊！

 

16

 

我回國的第二天, 沈見川就迫不及待地拉著我舉行了婚禮。

 

婚禮的策劃, 事無巨細都是沈見川安排的。

 

全部都是按照了我的喜好，和玟惠一同設計。

 

在都宣誓詞的時候，沈見川哭成了「徐～俊～大～」

 

全場都在笑, 我卻認真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怕他會變嗎？

 

我才不。

 

我是以許禾的身份，邀請沈見川，進入我的生活。

 

咪咪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