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沈棠
  • 4076字
  • 2025-04-17 16:00:52

「你走,你走,壞女人,我不吃你的東西!」

六歲的孩子,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自然是別人教什麼,他就說什麼。

誰教他的?

「容貴妃?巧遇,你也在這裡啊。」

謝淑薇從黑夜中走來。

她是笑著的,可眼底卻不見一絲溫度。

是啊。

堂堂太子,誰敢這麼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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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後,是當初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他一命的皇後啊。

冷風刮過,鈺兒鑽入她鬥篷中依偎取暖。

十分母慈子孝。

她又對著我笑:

「本宮要帶著太子殿下回宮了,天上看著快要下雨了,貴妃也早些回吧。」

不多時,兩人身影從我視線中消失。

「轟!」

天上一道巨雷炸開。

轉瞬間,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我呆滯木訥地起身往回走。

一步、兩步。

突然抑制不住,大哭大笑起來。

雨水、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看不清方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走著,一頭撞到假山上。

血流了滿地。

我跌倒在雨裡,恍惚中,許多昔日場景在眼前不停閃過。

我挺著肚子,送蕭祁出門「行商」。

臨別前,他逗我:

「棠棠,你信不信,將來我會把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在你面前?」

我搖搖頭:「我不要潑天的富貴,我隻要你保重。」

他笑得開懷,將我攬入懷中。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可,「妻」是假的。

我成了插足「一世一雙人」、被天下人唾罵的外室。

我的孩子,從一出生就被抱給別人,母子不能相見。

為何我深愛的人,卻要這樣騙我?

騙得我好苦啊!

身上衣裙被雨水浸透,寒意徹骨,我蜷縮成一團,止不住地打哆嗦。

體溫在一點點流失。

忽然有人將我攔腰抱起。

他輕拍著我的臉,焦急道:

「棠棠,你醒醒,棠棠!」

一群人開始忙碌起來,灌藥的灌藥,扎針的扎針。

不知過了多久,我掀開沉重的眼皮。

陌生的房間。

還有陌生的人。

我努力試著回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可剛一試探,便頭痛欲裂。

那人滿眼關切,伸手來探我的額頭:「棠棠,你還好嗎?」

我向後一躲,怯怯開口。

「這裡是哪?

「還有你……是誰?」

9

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我睡前還是在山上,怎麼醒來就來到了宮裡?怎麼成了妃子?

見我如此反應,男人怒不可遏。

「去把皇後和太子叫來!」

雷聲滾滾,雨勢越來越大。

嘈雜雨聲中,夾雜著男人的怒吼。

「大膽逆子!

「那種混賬話怎麼能從你的嘴裡說出來?!」

孩子被他嚇得哭起來。

女人跪行上前,將孩子護在身後。

抓住他衣袍一角,連聲哀求。

「陛下,陛下……

「是臣妾心胸狹隘,對貴妃心生妒意,一時糊塗,才會教他說那些話的!

「都是臣妾管教無方,陛下請寬恕鈺兒,要罰就罰臣妾一人吧!」

男人怒火未消。

可他終究是舍不得對自己的孩子動手。

於是「啪」的一聲脆響,耳光結結實實落在女人臉上。

「誰允許你這麼教他的!」

力道很重,女人被他打得身體往一側傾斜摔倒,從幾級臺階上滾落下去。

狼狽不堪,卻還在哭著求饒。

我聽得揪心。

想跑出去攔住他,可剛剛從昏睡中醒來,周身一絲力氣也沒有。

直覺告訴我。

我的失憶,或許與外面那對母子有關。

可我覺得,無論怎樣。

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讓自己的妻子、讓一位一國之後顏面無存。

10

這座皇宮,讓我感覺到壓抑。

關於蕭祁,我在腦中搜尋不到任何與他有關的記憶。

可人人都告訴我,我要對他百依百順,要敬他愛他。

我想回雲鹿山去。

每次我一說到這,他就會大發雷霆。

指著那一排瑟瑟發抖的宮娥。

「你要是敢走,朕就把她們全S了!」

用無辜者的生命。

逼我順從,逼我聽話。

就連穿衣,都需要人忙前忙後地伺候。

服侍我的人叫榴花,她自稱是跟了我很久的大宮女。

面對失憶的我,她花了好長時間,才磨掉我的戒備。

榴花彎腰替我整理好腰帶和配飾,又蹲下身,撫平裙擺上的褶皺。

我低頭看見自己腰上系著一枚香囊,上面繡著一支玉簫。

布料粗糙且老舊,表面磨得發毛,與一身華貴的綾羅綢緞極其不相符。

我問:「這是什麼?」

「這個啊。」榴花抬起頭,「是娘娘親手繡的,從前日日都要戴著。」

我皺著眉,反反復復打量。

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醜東西,還要天天戴著。

我由衷地感慨。

「好難看。

「還是別留著了。」

隨手一扔,將香囊丟進燃燒正旺的炭盆中。

榴花尖叫一聲:「娘娘,不行啊!」

她想要搶出來,可始終還是慢了一步。

隻能眼睜睜看著它被火舌吞噬,不一會兒,便化為了灰燼。

蕭祁今日照例來看我,問問我的病情。

他走近時,目光偶然掃過我空空蕩蕩的腰間。

「香囊呢?你腰上的香囊呢?」

「燒了。」

我理所當然地回答他。

「太醜了。我看著不順眼,就燒了。」

他從裡懷掏出另一隻香囊。

上面的花樣,是海棠。

「棠棠,這是你當年送給朕的定情信物,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嗎?

「從前你隻會採藥煎藥,從沒碰過女工,為了朕,你偷偷苦練了很久的刺繡,幾根手指上被針戳得全是傷口,折騰了兩個月,才得了這麼兩隻。」

他的語氣中帶了幾分質問和指責。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說燒就燒呢?!」

曾經的我,真的有那麼愛他嗎?

或許是吧。

但現在,我面對著他,心底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愛意和歡愉。

我平靜地搖頭否認。

「不記得,那就說明不重要。」

東西如此。

人,也是如此。

蕭祁沉默片刻,讀懂這話中的幾分深意。

突然變得暴怒。

「太醫!去叫太醫來!

「務必要把貴妃的失憶症治好!」

11

我後悔了。

當初要是克制住衝動,把那醜陋的香囊留下,他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瘋癲。

掐著我的下巴。

把一碗又一碗苦澀的湯藥灌入喉嚨。

我生理性地反胃,吐了個幹淨。

再灌,再吐,反反復復。

胃部傳來陣陣灼燒般的痛感。

折騰得翻天覆地,排山倒海,可半分效果也無。

太醫不行,他又去找巫醫。

巫醫是南疆人,此去路途遙遠,一來一回,路上花費了兩個月。

一路舟車勞頓,到了京城,還未來得及整頓休息,便被人匆匆帶進宮中面聖。

他聽完前因後果,號著我的脈,表情凝重。

「娘娘身體康健,當年蠱蟲也早已消散,並不會產生影響,隻是……哎。」

蕭祁催促道:「那是因為什麼?快說!」

巫醫緩緩吐出幾個字。

「心病難醫。

「娘娘就是曾經心中太過執著於一些東西,某日信念崩塌,造成的打擊太過沉重,身體產生應激反應,才會出現如今的失憶之症。

「常言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心中執念,便是症結所在,若能解開心結,想必娘娘的病,自然而然就會好了。」

巫醫走後,蕭祁撐著頭,冥思苦想許久。

突然,他將我用力扯入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

「這些年,朕以為用名位和榮華富貴便能補償你,卻不知,你心裡竟是這樣的苦。」

溫熱的眼淚,一滴又一滴落在肩頭。

我感覺別扭,想躲開。

可卻被他反手抱得更緊。

「棠棠,你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他嘴裡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你不是最在意鈺兒了嗎?你放心,朕會讓他回到你身邊,正妻之位,朕也給你。」

言辭懇切。

好似下定了決心。

可縱使謝淑薇有錯,又多年無所出。

但她身後還有龐大的家族撐腰。

位高權重,根深蒂固。

皇後之位,豈是說廢就廢的。

蕭祁在等,等一個契機。

所幸,這個時機沒有讓他等太久。

12

初秋時節,有人目睹到京城北郊鳳鳴山一帶有白鹿出沒,是祥瑞之兆。

白鹿,是傳說中隻有君王賢明時,才會下凡的瑞獸。

蕭祁大喜過望,立刻下旨準備行獵。

我身體很差,太醫說經受不起勞碌奔波,可他還是執意要帶上我。

「這樣百年難遇的大吉之兆,朕想讓你親眼看看。」

他滿眼興奮,拉著我的手拍了兩下。

「棠棠,沒關系的,隻要多帶幾個隨行的太醫,讓他們輪班值守,小心照顧你的身子就是。」

太醫滿腹幽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快到了秋獵那日。

眾人為爭頭籌,紛紛朝著傳說中白鹿出沒的方向尋去。

我身體虛弱,本想回營帳中安生待著。

「棠棠。」

蕭祁又突然點我。

「你跟著朕。」

他朝著與眾人相反的方向行去。

我嘆了口氣,慢慢跟上他。

越往林中深處走,路越狹窄崎嶇。

我心中隱隱有些惴惴不安。

變故就是在這時陡然降臨的。

樹影搖晃,電光石火間,幾名黑衣刺客出現在眼前。

現場陷入一片激烈的打鬥中。

蕭祁雖然隻帶了兩名隨行侍衛,可那兩人武功高強,個個以一敵五。

刺客眼見不敵,立刻轉換了目標,拔刀躍起,直直衝著我來。

刀尖離我越來越近。

我嚇得尖叫起來。

蕭祁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抱住我,翻身,將我擋在身下。

一聲痛呼,以及利刃刺破血肉的鈍響。

那柄短刀結結實實扎進他後背。

鮮血汩汩湧出,觸目驚心。

兩名侍衛全部亂了手腳。

「傳太醫,快傳太醫!

「保護陛下!保護貴妃!」

我嚇傻了,望著那處傷口,雙目失焦。過度驚懼之下,連聲音也發不出來。這幾日舟車勞頓積攢下來的疲憊乏累終於在此刻爆發。

我軟綿綿地栽了下去。

在意識徹底消失的前一瞬。

腦海中似乎有一些畫面的碎片,正呼之欲出。

像被困在琉璃瓶中的蝶,振翅飛舞,掙扎著想要衝破牢籠。

塵封已久的記憶,忽然被撬開了一絲縫隙。

13

皇帝遇刺,雖不是致命傷,但足以在京城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負責秋狩巡邏守衛的人,正是皇後的兄長,謝長瀛。

他被押入大牢等候發落。

整個謝家都被連坐,搖搖欲墜,山雨欲來。

謝淑薇跪在殿外脫簪待罪。

「陛下,臣妾的兄長多年忠於職守,不會出現這樣的疏漏,其中必有冤情,求陛下明察!」

然而,殿內並無回應。

她哭幹了眼淚,面色憔悴,嘴唇發白,額頭一片青紫。

深秋的風,蕭蕭瑟瑟,卷起一地枯葉,枝頭烏啼三聲落,悲切悽迷。

我悄悄叫人給她送了鬥篷,她沒有接。

過了很久,她終於不再磕頭求情。

心一橫,不顧自己心腹宮女的苦求阻攔,叫人從坤寧宮取出了鳳印。

她低聲嗤笑。

「蕭祁……你做了這麼多,不就是想我讓出這個鳳位嗎。」

是啊,連我都發現了不對。

為何他不顧我身體虛弱,執意要帶我去秋狩;為何他不許我回營中休息,要強行把我帶在身邊;為何那刺客直直衝著我來,而他又恰好來得及替我擋下一刀……

這世上,果真會有那麼多「巧合」嗎?

她將鳳印舉過頭頂。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臣妾謝淑薇,身居後位,多年無所出,其錯一;教唆皇子,行為失德,其錯二;妒忌後妃,其錯三。

「臣妾深知德不配位,今日特來交還鳳印,自請廢後。

「隻求陛下看在多年舊情,徹查兄長冤情,善待臣妾母家。」

說完,她放下東西,起身就走。

她走時,眼中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神色。

唯餘冰冷決絕。

14

蕭祁果然守信用。

在謝淑薇自請廢後,交出鳳印之後。

他「念在舊情」,寬宏大量,放過了整個謝家。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待他傷口痊愈後,便立刻冊封我為繼後。

傍晚用膳時,他把太子蕭鈺也帶了過來。

「朕就說過,會讓孩子回到你身邊的。」

他推了推太子的後背。

「快去,去給你母後請安。」

那孩子目光帶怯,嗫嚅地叫了我一聲「母後」。

我看了一眼,很快就把眼睛移開。

「這是誰的孩子?快送回去吧。

「養在我這,他的母親不會因為母子分離而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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