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時阿爹發話了，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昨日與馬夫行苟且之事的人不是宋瑩，而是宋舒。」

 

原本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如雞，眾人皆是目瞪口呆。

 

阿爹又悲痛道：

 

「本官勤於政事，疏於對宋舒的教導，致使她釀成大禍，還將自己打扮成宋瑩的模樣，給諸位造成了諸多的誤會，是本官的錯。」

 

他說得情真意切，還落下幾滴淚來。

 

很快，就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宋家大小姐人淡如菊，品行高潔怎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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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也覺得不對勁，宋家大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以前還給過我一個饅頭，她怎會是那樣的人呢！」

 

「倒是宋家二小姐，言行無狀，活脫脫是個潑婦，這種下作之事她自是做得出來。」

 

「就是。」

 

……

 

人群中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將髒水潑向我。

 

14

 

我冷眼旁觀地看著這一切，又看向宋瑩，她給我一個挑釁的眼神。

 

再看向馬夫，他用骯髒且齷齪的眼神不停地在我身上來回掃視，我倍感不適，隻能移開眼。

 

當眾人將矛頭指向我，臭雞蛋爛葉子向我砸來的時候，我蒼白著臉跌倒在地，然後從懷裡掏出明晃晃的聖旨。

 

見到此景，眾人們定住了。

 

我將聖旨展開，一字一句念出聖旨上的內容。

 

眾人又是一驚。

 

我含著淚，展現出自己最柔弱可憐的一面，聲音也變得哀傷。

 

「諸位，小女已和溫家兒郎有婚約，以往雖行事莽撞了些，溫府與馬夫孰輕孰重小女還是分得清的，更何況小女與溫家兒郎的婚約是皇上親賜的，小女不敢造次。」

 

聽完我這番言語，眾人亦覺得甚是有理，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而一旁的馬夫，還有阿爹宋瑩他們皆便了臉色，面色有了惶恐。

 

我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馬夫衝上來想要打我：

 

「賤婦，你昨日在床上可不是這番言語。」

 

「舒兒，做了錯事就要承擔，萬萬不可推卸責任。」

 

宋瑩在一旁附和。

 

阿爹也是直接怒斥我：

 

「你做了下作之事，還想推諉，你是想讓你嫡姐替你抗下這腌臜之事嗎？」

 

聞言，宋瑩落下淚來。

 

烏泱泱的人群見此情景，一時間也茫然了。

 

15

 

迎著眾人的目光，我搖搖晃晃起身，臉上還掛著淚珠，破碎說道：

 

「既是苟合，便是破了身子，請個阿婆來驗一驗，也好還嫡姐一個清白。」

 

宋瑩肉眼可見的驚慌，她害怕事情暴露，竟再也顧不得人淡如菊，搬出了她的身份，訓斥：

 

「我堂堂世家貴女，怎麼讓下人看去了身子，這不合符規矩。」

 

我輕輕一笑，昨天晚上，我便讓人送了一封信去三皇子府上。

 

她的話音剛落，三皇子便穿著一身常服，帶著宮裡侍衛和嬤嬤趕到了。

 

他亮出腰牌後，眾人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見到三皇子時，宋瑩僥幸的心終於S了，她跌坐在地上哭著讓阿爹救她。

 

跪在一旁的馬夫見情形不對，便想趁亂而逃。

 

但三皇子的的侍衛根本救沒有給他潛逃的機會，直接將他臉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一旁的阿爹此時已經是自身難保，又被宋瑩哭得格外煩躁，一腳便將她踹翻在地，絲毫沒了往日的情誼。

 

還沒開始驗身，他們就已經嚇得涕淚橫流，眾人自然也是明白了一切。

 

「什麼人淡如菊，高風亮節，原來內裡是個爛貨。」

 

眾人紛紛嬉笑搖頭。

 

哪怕已經知道結果，既然三皇子已經帶了嬤嬤來了，自然是沒有白跑一趟的道理。

 

我和宋瑩被帶到裡屋驗明正身，這一驗不要緊，宋瑩懷有一月身孕的事情也瞞不住了。

 

阿爹自知烏紗帽不保，也不再維持人設，當眾對宋瑩打罵起來。

 

宋瑩蜷縮在地，被打了也隻能拼命護著肚子，很快裙下便見了血。

 

為了避免出人命，有人上前拉開了阿爹。

 

我自知已經攀不上溫家這門親事，便將聖旨拿出，讓三皇子帶回宮裡。

 

與其被溫府退婚，現在我主動提出解除婚約，也算是為自己掙得了一點體面。

 

16

 

阿爹被剝去了官職，馬夫被打斷了腿。

 

宋瑩人淡如菊的人設崩塌，又沒了清白，最後一頂薄轎嫁給了斷腿的馬夫。

 

想到宋瑩以後的人生，內心不免有些唏噓。

 

她這一世便要走我前世的路。

 

那時候的她與馬夫苟合後就被馬夫纏上。

 

那馬夫以她肚子裡的孩子威脅她，讓她與他成婚。

 

可內裡自私的她又怎能放棄溫府的榮華呢。

 

她還想要體面，自然是不會和卑賤的馬夫成婚。

 

而我便成了她做下罪孽的替罪羊。

 

我替她受盡馬夫阿母的折磨，時常被馬夫凌虐，最後精神崩潰而亡。

 

還記得，前世被迫嫁給馬夫時，宋瑩是這般對我說的。

 

她拉著我的手，眼中流露出幾分真情。

 

「舒兒，今日嫁作他人婦，日後萬萬不可像這般潑辣任性了。」

 

「姐姐，我不想嫁他。」

 

我哭訴，希望她能幫我向爹爹求求情，可她不為所動，隻是交代我。

 

「那馬夫雖身份低微，但確實是個會疼人的，你嫁過去必不會過得太差。」

 

她又褪下手上的素镯子戴在我手上，溫熱的觸感卻讓我渾身寒涼。

 

「舒兒，那馬夫脾性是大了些，可你嫁過去也不必叫你受太重的傷又或是S了。」

 

「姐……」

 

我含淚祈求得到她的最後一絲憐憫，可終究沒有。

 

她將修長的手指覆在我的嘴唇上，微笑輕語：

 

「快，別說了，再耽擱誤了吉利時。」

 

我絕望地蓋上紅蓋頭，心也隨之一同沉入谷底。

 

17

 

嫁到馬夫家後，我受到了婆母的極盡辱罵和馬夫的折辱。

 

我被馬夫打怕了，好不容找到機會給已經嫁到溫府的宋瑩傳信，裡面寫滿了我的悲慘遭遇。

 

我以為她看了，便會救我出苦海，可我等啊等，等到的隻是石沉大海。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再一次被打到半S的時候，趁著夜深人靜，我敲響了宋府的大門，我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爹爹的身上。

 

可那天開門的還是宋瑩。

 

我向她訴苦，她卻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最後出言安慰我：

 

「哪有女子不挨打，你從夫順夫，他不就打你的次數少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馬夫家裡。

 

不曾想，翌日宋瑩竟特意到了馬夫家，見了婆母，她笑吟吟說道：

 

「我這妹妹有點任性，昨天半夜還敲響宋府的大門哭著讓我接她回家，她做錯了什麼事，你們多擔待點。」

 

宋瑩走後，婆母氣憤不已，轉頭又將此事告訴了馬夫。

 

馬夫怒極，生生打斷了我兩顆門牙。

 

然後露出一口黃牙，惡臭燻天的逼近我, 狠狠捏住我的下颌。

 

「你算是什麼東西, 離開了宋府，你不過就是個賤婦。

 

「你若是聽話，老實點，我還能留你一條賤命。

 

「若整天想著逃跑，就將你賣到點翠樓去, 讓你成為千人嘗萬人睡的婊子。」

 

看著他兇神惡煞的表情, 身體下意識地止不住顫抖。

 

留在這裡時常會面臨毒打，但好歹還是個清白身份。

 

若真是入了那煙花之地, 等待的便不止有毒打, 我將被掼入無盡深淵。

 

在無盡恐慌中, 我掐滅了最後想要逃跑的念頭。

 

最後, 我在日復一日的被折磨大罵中精神崩潰S去。

 

現在, 宋瑩要走我以前走過的路了，隻希望她能夠在馬夫和那老太婆的手裡，活得更久一點。

 

便算是了卻了兩世的姐妹情。

 

18

 

阿爹雖沒了官職, 但是他的劫難還沒有完。

 

很快，宋府便被大理寺的人抄了家。

 

隻因三皇子在我送給他的那份名單裡，查到了阿爹貪墨。

 

扣下原本該運往邊關給將士們過冬的的糧草。

 

為了防止事情敗露，他以極低的價格從商販手中買下發霉的大米運往邊關。

 

將士們無法填飽肚子, 打起仗來自然也是力不從心，節節敗退。

 

三皇子前往邊關查明原因, 這才得知白花花的大米被換成了散發著霉味的大米。

 

根據我提供的那份名單，三皇子再順藤摸瓜, 便就查到了我阿爹的身上。

 

阿爹生性膽小，即使地窖裡堆滿了金條, 他也不敢享受, 每天都提心吊膽地過著日子。

 

雖然他未曾享受了, 可他卻做下了惡。

 

在他被問斬的那天，我隔著人群遠遠看了他一眼。

 

囚服上沾滿了血漬, 蓬頭垢面，再也沒了文人的氣節與風骨。

 

似是感應到什麼，他低垂的頭顱突然抬起，用渾濁的視線在人群中搜尋。

 

最終一無所獲，又將頭顱重重低下。

 

在刀落下的那刻, 我轉過身，不再回頭。

 

路過溫府，大紅燈籠高高掛。

 

今日是溫家兒郎溫瑾懷與謝家小姐謝萱大婚的日子。

 

門當戶對, 郎才女貌，琴瑟和鳴。

 

我疼得掉出眼淚來。

 

「（我」想來，他們今後的故事也能成為一段佳話。

 

19

 

陽光正好，塵埃落定。

 

我停駐在已經化作殘垣斷壁的宋府門前很久很久。

 

兒時的記憶在腦海翻湧。

 

我仿佛見到阿娘端著一碗桂花糕朝我走近，溫柔地笑：

 

「舒兒, 吃糖糕了。」

 

也看著阿爹牽著嫡姐宋瑩的手，拿著風箏朝我笑。

 

一陣風起，兒時的記憶被吹散，化作雲煙。

 

我掂了掂手中的包袱, 我也該走了。

 

善惡賞罰已定，塵事已了。

 

隻願此生--

 

青燈古佛伴窗前。

 

我與我周旋已久，寧做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