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踹翻，沒回答，所幸他隻踹了一腳就走了。

奶奶緩緩蹲下來，從懷裡摸出燙傷膏，抹到媽媽傷口上。

 

媽媽痛得直滴汗，哭著念。

 

「媽！！」

 

奶奶點頭，摸摸她頭發。

 

「我在呢閨女。」

 

媽媽說：「您回去探親吧，我幫您，至少，您的家人，都在盼著您回去。」

 

奶奶嘆了口氣：「媽知道，媽這五十年，沒有一天不想回家見爸媽。」

 

媽媽安心地昏過去了，眼角掛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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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奶奶看著熟睡的媽媽，道出了媽媽的過往。

 

原來，媽媽，是被賣來的。

 

而賣家，是外公外婆，她的親生父母。

 

我看向憔悴的媽媽，心裡頭泛起一絲酸楚。

 

怪不得，從小到大，媽媽從沒和我提過一句外公外婆的事情。

 

以往的中秋節，同村小伙伴，都能回去外公外婆家吃月餅，隻有我沒有。

 

我也曾問過媽媽這件事，可她隻是愣了半天，接著流一夜的淚。

 

奶奶說，媽媽也曾跑回家過，可第二天便被外公外婆五花大綁親自送了回來。

 

他們當著爸爸和爺爺面，暴打了媽媽一頓，用盡了所有惡毒的話語辱罵她，最後，賠著笑走了。

 

至此，媽媽斷了回家的心思。

 

「奶奶，你告訴我你老家的地址，我求著袁支書幫我們查查，看看能不能聯系上你親戚。」

 

奶奶欣慰地點頭，剛要開口，卻突然住了嘴。

 

「哦～原來你們大半夜不睡覺，是在商量怎麼逃跑啊？」

 

木窗那裡，突然伸進來一顆蒼老猥瑣的男人頭顱，正是伯公。

 

我被他的模樣嚇呆了，反應過來之後，迅速按下電話號碼。

 

「老婆子，你馬上就是我媳婦了，慌什麼？」

 

伯公拖著一條手臂，側身跨進門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奶奶。

 

「你這畜生！！」

 

奶奶抄起棍子，惡狠狠看著他。

 

「哼……」

 

他輕蔑地看了一眼那棍子，猛地衝上來，像個狡猾的黃鼠狼，躲過那一棍，將奶奶一腳踹倒。

 

「不就為個早產的賠錢貨，至於你恨我這麼多年？」

 

6

 

「你給我閉嘴，我S了你！！」

 

奶奶眼裡飆出淚，頭上的傷口撞到牆壁，又裂開了，血順著她額頭流下來。

 

「奶奶！！」

 

我想過去幫她，卻被伯公扯住手臂。

 

「你就是弟弟的小孫女，怪嫩的嘛，也和你奶奶一道給我做媳婦得了！」

 

說著，他猥瑣地嘿嘿直笑。

 

「去你媽的，你個S人犯！！」

 

我狠狠啐了他一口，趁他愣神的時候破口大罵。

 

「你們一家全是沒良心沒人性的畜生，早晚有一天會被抓去蹲大獄！！

 

「我和奶奶媽媽會生活得很好，親眼看著你們遭報應！！」

 

伯公被這一句話氣到，咬緊牙關，將我撞到牆上，騰出手來使勁扇我巴掌。

 

我被扇得鼻血橫流，意識也有些不清楚，迷迷糊糊聽見他威脅奶奶：

 

「你敢跑，我就把你那傻瓜兒子弄S！

 

「該不會，你忘記自己還有個兒子了吧？」

 

他殘忍地笑：「當年他離開你，才五歲吧，現在應該 55 了哈……」

 

奶奶眼睛猛地瞪大：「我，我兒子到底被你們關在哪裡受苦啊，告訴我！！」

 

伯公冷哼，剛要說什麼，院裡衝進來一人，氣喘籲籲的，正是袁支書。

 

「李老伯，你幹嗎呢？ !! 」

 

他看到滿頭鮮血的奶奶和狼狽捂住鼻子的我，頓時氣憤道。

 

「你居然敢家暴，這是故意傷人知道不，要蹲牢子的！！」

 

伯公嚇得脖子一縮，奶奶卻急著爭辯：

 

「不是的，不是的支書，我們自己弄到的，不怪孩子伯公！」

 

她愧疚地看了我一眼，低下頭。

 

「這都是誤會啊！！」

 

結果就是，被我一通電話趕上來救命的支書，最終卻成了笑話。

 

伯公得意道：「支書，我知道你少年人心氣傲，可別上來就汙蔑人啊，這就是村支書嗎，笑S我了……」

 

袁支書也不惱：「那你大半夜進她們屋子幹嗎，趕緊和我回村子去！！」

 

伯公被帶走前，朝奶奶投來一個輕蔑的笑。

 

奶奶爬過來，抱著我哭。

 

「囡囡，奶奶對不住你啊，可要是不包庇他，我的大兒子就沒命了啊！！」

 

原來，當年的奶奶，本來嫁了一戶好人家，還育有一個可愛的兒子。

 

帶兒子上街的她被爺爺看中，兩個都拐回了家。

 

半路上，爺爺幾次想扔掉她兒子，都被奶奶以S相逼，後來隻能作罷。

 

沒想到，後來這五歲的兒子，卻反而被爺爺和伯公偷偷抱走藏起來，成為永遠拴住奶奶的籌碼。

 

7

 

「他們把我兒子關在山上某個角落，我找了五十年，硬是找不到啊！」

 

奶奶崩潰地捶腿：「他才五歲啊，得有多害怕……」

 

爺爺和伯公每年都給奶奶一截大伯剪下來的指甲，以求她安心。

 

不然，被折磨成這樣的奶奶，早已尋了短見。

 

「奶奶，奶奶！您聽我說！」

 

我一邊幫她包扎傷口，一邊大腦飛速轉動。

 

「既然您找了五十年，就說明，大伯根本沒在這座山，有可能，是被關在其他地方。

 

「那樣一座木屋，附近幾十公裡大山都有農戶、獵戶，肯定有人見過的！！」

 

我抹掉她的眼淚：「您別怕，這事兒可以求袁支書幫忙，附近幾個村子的支書，他肯定都認識！」

 

奶奶緩緩點頭：「我，我聽囡囡的！」

 

我給袁支書發了信息，又囑咐奶奶和媽媽這個月一定要忍氣吞聲熬下去，靜等消息。

 

她倆都乖乖點頭，可我沒想到，才熬過兩個星期，家裡就出事了。

 

我那瘋弟弟，S人了！！

 

那天傍晚，村裡幾十口人，趁著支書出去開會，都擠到院子裡，揪著爸爸的領子問責。

 

「你兒子把我老娘活活餓S，你要怎麼賠償？！！」

 

原來，弟弟覺得扔石塊砸那獨居老人不過癮，便把她推進屋子，鎖上了門，鑰匙扔進了河裡。

 

老人在屋內哀號了幾天，等人們把鑰匙從河裡撈上來打開門時，她已被活活餓S。

 

老人兒女鬧著要爸爸給出交代，否則就當場砍S弟弟。

 

爸爸嚇傻了，弟弟躲在隔壁屋裡小聲哭泣。

 

這時候，他才知道害怕。

 

我和媽媽奶奶躲在屋裡靜靜聽著，這事兒是他們自己捅出來的，自然他們受著。

 

「依我看啊，這要報警！」

 

「對！報警！！讓他們父子倆嘗嘗吃牢飯的滋味！」

 

人群中有不少人的孩子都被弟弟欺負過，此刻自然新仇舊賬一起算！

 

可老人兒女卻連連否決：「不行不行，不能報警，我要他們賠償！！」

 

人群疑惑：「賠償？」

 

兒女篤定道：「對，不賠個幾百萬給我們家，我們就報警！

 

「要是錢到位了，我們就當老娘是自然S亡！」

 

說著，兄妹兩人互看一眼，眼裡都閃過貪婪的光。

 

人群這才驚覺，他們被利用了。

 

他倆根本不是為老娘求什麼公道，隻是為了訛錢！

 

怪不得，他們老娘自己住在村邊漏風的小木屋裡，逢年過節吃糠咽菜，也沒見兒女來看一眼。

 

敢情，是沒人願意養她啊。

 

要是有靠山，弟弟怎麼可能會去欺負她，都是這雙兒女間接害的！

 

8

 

可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於是，他們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叫囂：

 

「對啊，你快把錢賠了！」

 

這時，伯公好像趕來了，笑著打圓場：

 

「大伙兒都別擔心，錢我們是會賠的，再給我們寬限幾天好吧……」

 

他們不知說了什麼，外頭的人群漸漸散去。

 

我察覺不對，趁著夜色偷摸跑出去偷聽。

 

伯公將爸爸扯到屋後，爸爸抖著嗓子問：

 

「大伯，我，我哪裡來那麼多錢啊，地全部租出去也掙不夠零頭啊！」

 

伯公呵斥了他一聲：「你個憨貨！家裡不是還有那三個女人嗎？！」

 

他壓低聲音，將計劃吐露出來：

 

「老的直接低價賣了，你婆娘和女兒，哼哼，現在有很多人等著換器官救命呢！

 

「你說，要是遇上急需的，兩個人的全部器官，能賣多少錢？」

 

爸爸沉吟兩秒，果斷答應。

 

「就這麼辦，我可隻有這麼一個獨苗苗！」

 

伯公嘿嘿直笑，搓手掌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到時候侄兒可要分點錢給我啊，讓我買個年輕點的婆娘。」

 

爸爸應付地笑，我蹲在牆根下發抖。

 

他倆瘋了！

 

我偷摸回去時，兜裡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村支書果真能救命，帶來了兩個好消息！

 

【一個，是問到大伯的消息了，就關在隔壁鎮的山裡。

 

【還有一個，聯系到奶奶的婆家人了！】

 

我笑著抱住流淚的奶奶：「村支書說，太奶太爺仙去前，還在囑咐後人一定要找到您！

 

「姨奶奶兒子明天會去隔壁鎮等您，奶奶，我們跑吧，一起回您家，拜祭太奶奶太爺爺！」

 

這個地方，我們三人是待不得了，會S的。

 

奶奶不住地點頭，緊緊抓住我的手。

 

「要帶你大伯一起走！！」

 

我點頭：「奶奶放心，咱明天就去找大伯！」

 

天還沒亮，爸爸和伯公就收拾東西悄悄走了。

 

他倆急著去找人販子賣掉我們。

 

我和奶奶媽媽下一秒就鎖了弟弟的房間，提著行李連忙下了山。

 

山下，袁支書借了車，接到我們就直奔隔壁鎮而去。

 

大伯被關的木屋有些遠，可奶奶堅持要親自去接。

 

她像打了雞血般，連帶路的農戶都跑不過她，一瘸一拐衝在前頭，為我們扒開荊棘藤蔓。

 

高大的樹木遮蔽了所有陽光，靜悄悄的，很是詭異。

 

唯有奶奶的喘息和自言自語式的鼓勵，推著我們往前走。

 

她說：「快到了，就快到了，我的兒子肯定受苦了！」

 

繞過一大叢荊棘，囚禁了大伯五十年的木屋，赫然出現在眼前。

 

9

 

「兒，兒啊！！」

 

奶奶看著木屋，蹣跚著衝上去。

 

門口上著生鏽的鎖，一靠近就傳來惡臭。

 

可奶奶渾然不覺，門鎖被她扯得哐當響。

 

「兒啊，安安，你在裡面嗎，媽媽終於找到你了！！」

 

農戶從身後拿出砍刀，拉開奶奶，一刀刀砍在鎖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著那把鎖，一下，兩下，三下！

 

咔嚓！！

 

門鎖斷開了！！

 

奶奶衝了進去，在角落看到一個被鐵鏈鎖著的長發中年人。

 

他就那樣在餿掉的米飯和排泄物之間蜷縮著，頭發黏成一绺一绺的，白了一半。

 

他很瘦，聽到動靜立馬爬起來，先是用雙臂護住自己，等眯眼看清眼前的瘸腿老人，突然嗚嗚地哭了。

 

「媽媽，你怎麼才來……」

 

奶奶跪倒下去，將分別了五十年的大伯緊緊抱在懷裡。

 

「兒啊，媽媽來了，媽媽來接安安了！！」

 

她渾濁的老淚砸在大伯手背上，大伯抽噎著。

 

「安安很乖，有聽媽媽的話，好好吃飯，沒有惹怒壞人！

 

「媽媽，我想你，想爸爸，帶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腔調，神態，像極了五歲小孩。

 

奶奶愣了一下，眼淚愈發洶湧，胡亂地點頭。

 

「好，帶安安回家！」

 

五十五歲的大伯，常年與世隔絕，變態般的囚禁與無盡的恐懼，讓他的心智，永遠停留在了五歲。

 

下山路上，大伯小心地跟在奶奶身後，兩個老人就這樣相互攙扶著，就像五十年前那般。

 

路口處，我們遠遠看到一輛三輪，那裡坐著一個五十多的伯伯，探頭往這邊看。

 

「是，是小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