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像除了對不起，也沒有別的話可講了。

 

索性我直接躺倒在她的腿上，喊著頭疼。

 

她果然沒再控訴我。

 

給我輕柔地摁著頭。

 

10

 

再次見到小黑是在出院。

 

我原本想在醫院躺到恢復工作那天。

 

但主治醫生以浪費醫療資源為由，將我請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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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手機被收走，我甚至住不進員工宿舍。

 

幸好有連緲這個富婆閨密願意收留我。

 

坐上連緲車的那一刻，我有點恍惚。

 

眼前這個開著粉色奇瑞 QQ，穿著精致香香套裝的人是連緲。

 

反差感實在是太大了，我忍不住發問：「你那些個法拉利蘭博基尼去哪了？」

 

原本還想著坐上拉風的跑車酷炫一把。

 

連緲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因為要幫你，被沒收了……」

 

也是，連家出了名的明哲保身。

 

連緲幫我，沒被追著揍已經很好了。

 

我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

 

「可你開慣了豪車，開這種小車車的技術可以不，你會開不，該不會我剛出院又進院了吧？你可小心著點。」

 

「別說是奇瑞 QQ，就算是寶馬三輪車本大小姐也開得穩穩當當。趕緊上來系好安全帶！」

 

一路上吵吵鬧鬧。

 

就是這個時候，小黑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馬路正中央。

 

連緲猛踩剎車。

 

預想的碾壓並沒有出現，我們穿過了一團空氣。

 

連緲臉色發白：「是不是那隻貓，你引渡的那隻。」

 

「那隻，不應該被收走了嗎？」我疑惑，既然我已經背鍋了，那他肯定可以無罪釋放了，這都快一個半月了，早該回喵星了。

 

連緲搖頭，語氣緊張：「原本是要送他走，但他怎麼都不肯走，就一直住在引渡局的招待所裡。

 

「聽說，前幾天，好像和照顧他的人發生了一些口角，然後就跑掉了。」

 

11

 

我們的車壓不到小黑。

 

畢竟他隻是一個靈魂體，沒有實物。

 

但他倔強固執地跟著我們的車。

 

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們的車前面。

 

伴隨著「刺啦」的一聲，連緲終於受不了了。

 

她戴上特制手套，氣勢洶洶地朝小黑走去。

 

連緲一手揪住小黑的後脖頸，另一隻手託住他的腿，不顧小黑的掙扎將他攬進懷裡。

 

「小鬼，我勸你安靜些。沈蟬治不了你，姐姐我手段可多的是，老實坐著。」

 

伴隨著話落，小黑被精準無誤地投進我懷裡。

 

我和小黑大眼瞪小眼。

 

蠻恐怖的其實。

 

畢竟他的眼眶空空蕩蕩，沒有眼珠子。

 

我又無端地生出一絲絲的心疼。

 

隻是一想到，我的脖頸處還有一道拜他所賜的疤痕。

 

那點心軟瞬時蕩然無存。

 

隻是，到底沒有把他從我懷裡丟下去。

 

小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概是被連緲的話嚇到了，安靜地窩在我懷裡。

 

除了有些炸毛，尖尖的指甲戳著我的大腿肉。

 

別的都好。

 

也不作妖。

 

算了，就且忍忍吧。

 

他一隻小貓，有點脾氣也正常。

 

12

 

連緲猛打方向盤，朝著引渡局招待所的方向開去。

 

一路無言。

 

除了我的大腿在抽搐，一切都好。

 

到了招待所門口，小黑卻怎麼也不肯下車。

 

他用沉默回應我們所有的話。

 

我終於忍無可忍。

 

「你不是言之鑿鑿，一定要讓我付出代價嗎？既然那麼肯定是我傷害的你，賴在我邊上不走做什麼？」

 

我不是聖母。

 

小黑傷了我，害我丟了工作。

 

雖然引渡局的不作為也是原因。

 

可事實是，沒有他，這一切不會發生。

 

我不會傷害報復他。

 

但這不代表，我對他還會像以前一樣關懷。

 

許是被我的語氣嚇到。

 

小黑的尾巴壓得更低，尖尖的爪子深深地勾進座椅的皮套，留下一道道痕跡。

 

連緲無聲地站在我的身後支持我。

 

我們同小黑僵持著。

 

誰也不讓誰。

 

終於，他動了。

 

他終於想明白了。

 

我側身讓出空間，方便他下車。

 

下一秒，我的腳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

 

小黑四仰八叉地躺著，來回擺動。

 

那是小貓表達信任的最直白的方式。

 

可他做起來一點也不可愛。

 

不隻是因為他做起來動作僵硬。

 

更因為他的肚子有一個大大的口子，裡面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我隻快速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連緲搭在我肩上的手開始收緊，我很清楚，她心軟了。

 

但我還是站著，我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見我仍是不為所動。

 

他默默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要走了，我松了口氣。

 

臨走前，他的腦袋湊近我的褲腳。

 

我沒躲，不過就是再被咬一口。

 

我不願意幫他，的確是違背了引渡員守則，既然此時沒有工作手機可以監督我，那被他咬一口也是該的。

 

褲腳隨著他的撞擊搖擺。

 

我預想的狠狠一口並沒有到來。

 

他隻是用腦袋用力地蹭了蹭我的褲腳。

 

然後默默地退後。

 

一步步走向招待所。

 

我忽地想起，記憶裡也曾有一隻小貓這樣猛猛地蹭過我。

 

再細想。

 

頭突然痛得像要炸開一樣。

 

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13

 

小黑的詭計得逞了。

 

連緲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引渡局那兒辦下來小黑暫時安置的手續。

 

而我，雖然在那一刻心軟了。

 

但始終對小黑敬謝不敏。

 

他那一爪子，實在是給我撓應激了。

 

他似乎也知道我害怕，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反應。

 

日子過得平淡如水，我和小黑也一直相安無事。

 

隻是，我的工作一直沒有消息。

 

連緲安慰我：「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周儒生答應我，等檢查組走了，他替我想想辦法。

 

等了一天又一天。

 

終於，那個叫連司靳的調查組組長來了。

 

這次，是他一個人來的。

 

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工作手機。

 

然後，他看著我們宣布——

 

「因小黑靈魂在引渡局逗留已久，現啟動消亡倒計時，請小黑在倒計時結束前到達引渡樹，否則後果自負！」

 

他不是來送手機的。

 

他宣布了一個更壞的消息。

 

隻是在場的，除了我，所有人都表現得很平靜，包括小黑。

 

看來他們早就知道了。

 

「你為什麼不肯走？」

 

角落裡的小黑在假裝酣睡，殊不知耳朵毛輕輕晃動早就將他暴露無遺。

 

我又問了一遍。

 

他終於睜開眼，伸舌頭舔爪子，卻舔了個寂寞。

 

意識到自己連舌頭都沒了的小黑，語氣帶上了不耐，冷哼了一聲：「管我S活做什麼，我害你差點S了，現在我去S，豈不是正合你意，你放心，沒幾天了，我馬上就要S咯。」

 

14

 

不知為何，我的心髒鈍痛。

 

脫口而出就是：「不行，你不能S，你要回到喵星。」

 

回到喵星。

 

是我引渡每隻貓執念。

 

好像從我引渡第一隻貓開始就有。

 

這個執念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也不能去想。

 

一想到這個問題，我的腦子就開始痛。

 

「你不想我去S，那你就幫我找回我的身體。」

 

小黑仰起頭，空洞的眼眶第一次流露出高興的情緒。

 

他居然用自己的魂飛魄散來威脅我？

 

我氣急反笑，不管不顧地揪住他的後脖頸，啪啪啪打了兩下他的大腿。

 

打完之後，我驚了。

 

連緲和連司靳也沉默了。

 

我倏地一下松開了手，顫顫巍巍地等待著引渡法則的審判。

 

隻是沉默著沉默著，引渡法則好像也沉默了。

 

我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連司靳遲疑地開口，給了一個不太立得住的解釋：「大概是因為你現在處於停職階段，不算引渡局工作人員。」

 

緊接著，他又立刻嚴肅起來。

 

「不過這算是一個規則漏洞，我要趕緊向上面報告，就先走了。」

 

連司靳走了。

 

我和連緲對視了一眼，然後狂笑。

 

小黑顯然已經意識到了，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你……你……你不要過來啊！」

 

怎麼可能不過來呢？

 

這個S孩子，雖然可憐兮兮，但也確實得挨我幾個慄暴子吧，再讓我咬幾口腮幫子解解恨吧。

 

等規則修復了，可沒有這種好事了。

 

「連緲姐姐救救我。」

 

他慌忙朝連緲求助。

 

隻見連緲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終於，他放棄了掙扎，乖乖給我彈了腦殼。

 

別說，他雖然肉少，但是腮幫子的口感還是不錯的。

 

小黑一臉生無可戀地躺在地上：「行了吧，現在可以給我找了吧。」

 

15

 

連緲好像那個縱容溺愛孩子的家長。

 

她居然也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我。

 

一貓一人，盯得我心慌慌的。

 

「我……我找行了吧，反正我也是要找那個兇手向引渡局澄清我沒有傷害小黑的。」

 

見我提起這事。

 

小黑的底氣似乎弱了好幾分，連帶著看我的眼神都飄忽不定起來。

 

我又好氣又好笑：「行了。那就趕緊準備起來吧。」

 

連緲很開心：「我把接單系統關掉，陪你們一起找！」

 

找的過程並不順利。

 

沒了工作手機的幫助，找身體碎片與大海撈針沒有區別。

 

隻能循著小黑的記憶一路搜尋。

 

這些天，我們找遍了小黑去過的每個地方，卻一無所獲。

 

距離倒計時結束隻剩兩天。

 

回去休息的路上，兩人一貓，一樣沉默。

 

「姐姐。」小黑跳到我的肩膀上，尾巴輕輕晃蕩，「如果找不到的話就算啦，我回到喵星努力賺喵幣，然後把那些身體碎片買回來也是一樣的。」

 

他裝作不在意，試圖讓我們開心起來。

 

「我隻是想考驗你們是不是真的對我好，恭喜你們，通過考驗啦！」

 

他誇張地大笑，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撫慰著我們。

 

可不該是這樣的。

 

按照正常的軌跡，他應該和別的小貓一樣。

 

幸福地度過一生，然後S在愛他的主人懷裡。

 

他的牙齒可以掉光光的，但那是因為他老了，而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拔掉。

 

他的毛發也可褪色變得毫無光亮，那是歲月留給他的寶貴痕跡，而不是被人生生剝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