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明早等我一起上學，好不好？」

「可是……」

 

「我當你答應了。」

 

裴延朝拗不過我，點頭。

 

「裴延朝，你往後躲什麼？我站不穩，你扶著我。」

 

「……」

 

我試探地抬頭看他，裴延朝在害羞。

 

白皙的皮膚，染上了厚厚一層紅暈。

 

以前怎麼沒發現裴延朝這麼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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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呆瓜。」

 

「什麼？」

 

「到站啦。」

 

6

 

因為期待成年生日，連高考也不覺得可怕了。

 

三天奮戰結束，大家如同重新獲得自由的囚鳥，聚會上全都釋放天性撒開了玩。

 

我卻心心念念著一個人。

 

「京妍，你今天打扮好靚啊，不愧是我們的壽星小公主。」

 

朋友和同學陸陸續續過來，說著祝福的話，把氣氛烘託到最熱烈。

 

幹等了一個多小時，裴延朝還是沒來。

 

我心裡不踏實，給他發消息，他也不回。

 

氣S。

 

同桌蔣鳶發現我的異常，好奇：「京妍，你在翹首以盼誰啊？」

 

「江城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還喜歡他。」班長插嘴，說得激動。

 

我忙不迭解釋：「你胡說什麼呢？我都沒邀請他。以後不許再提江城。」

 

「京妍，你不會是在等裴延朝吧？」蔣鳶最懂我，一針見血指出我的心思。

 

「不行嗎？」

 

「……」

 

鴉雀無聲。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幹脆地承認。

 

「不是吧，陳京妍，你真看上那個窮小子了？」

 

「你放尊重點。裴延朝隻是家境不好，他哪裡不比你優秀？」

 

「他哪裡配得上你？」

 

「你可是陳家的掌上明珠，以後要嫁的隻會是和你同一級別的人，你該不會真把裴延朝當你的童養夫了吧？」

 

我打開手機，彈出了最新消息。

 

「對不起，京妍，我臨時有事，沒法參加你的生日聚會了。」

 

裴延朝爽約了。

 

「怎麼了？」

 

「都怪你多嘴。」

 

「我靠，快看群消息，炸了。」

 

「半小時前，我竟然遇見喬大美女和咱們高冷學神約會了。附圖一張，有理有據。」

 

「就在咱們附近的遊樂場。」

 

「不是吧，京妍，裴延朝背著你有主啦。」

 

姐妹們在群裡發消息，動輒 99+的刷屏。

 

有人看向我，小聲討論起來。

 

「喬依然居然真的追到了裴延朝！」

 

「京妍，你的童養夫被搶了？」

 

「他有名字，叫裴延朝。」

 

「還有，他和喬依然沒在一起！那是假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沒喝完的酒掉在地上，碎成渣。

 

「你們繼續玩，我先走了，消費記我賬上。」

 

我出門的時候，正好在停車場遇見了喬依然和裴延朝。

 

他們果然在一塊。

 

7

 

「裴延朝！」

 

我喝得有點多，腳步虛浮，跌進了裴延朝的懷抱。

 

護食一般，踮腳擋住他的視線。

 

不想讓他看喬依然。

 

「京妍，你喝酒了？」

 

「對啊，我今天成年，喝點酒怎麼了？」

 

我說不上來的生氣，還有無法言說的難過。

 

看見他和喬依然並排出現，我居然那麼難過。

 

時至今日，我終於看清自己的內心。

 

是不是，遲了些？

 

「京妍，你醉了。」

 

我站得東倒西歪，但意識還是清醒的。

 

「裴延朝，你背我回家。」

 

他婉言拒絕，「你同學在看呢。」

 

那群伙伴不曉得什麼時候全都跑了出來。

 

「我不在乎。」

 

「我扶著你吧。」

 

「你是怕喬依然介意嗎？」

 

我憋著火，頤指氣使：「我不管，就要你背。」

 

裴延朝扶穩我，和喬依然說再見。

 

「今天你為什麼放我鴿子？」

 

「我有事處理。」

 

「裴延朝，我討厭你。」

 

「我知道，你說過不止一次。」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趴在後背，氣他不開竅，悄摸摸地抹眼淚。

 

「你們在一起了嗎？」

 

「隻是偶然遇到。」

 

「你喜歡她？」

 

「不喜歡。」

 

裴延朝不會撒謊，隻要他說沒有，我就會相信。

 

「裴延朝，你那麼聰明，為什麼在我面前總是很笨拙？」

 

「我今晚一直在等你，你是第一個放我鴿子的人。」

 

我氣得勒他脖子，可一想到他會痛，立馬松開了手。

 

「我還沒吃蛋糕呢。」

 

「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月光拉長影子。

 

漫步在回家的路途，我盯著裴延朝的後腦勺，抬額，悄悄蹭那一塊的頭發。

 

最靠近耳朵的位置。

 

「裴延朝，我很稀罕的。」

 

「京妍，以後一個人的時候不要喝酒，女孩子不安全。」

 

他生硬地岔開了話題。

 

裴延朝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也分辨不出來，瓮聲瓮氣地應了他的話。

 

「我會注意的。」

 

路上有一整條街的香樟相伴。

 

清風明月，樹影婆娑。

 

偶爾兩句低聲細語。

 

夏至已至。

 

8

 

「後來呢？」

 

主持人問我。

 

十八歲的回憶點到為止。

 

這檔朋友投資的談話節目，開錄前夕，飛行嘉賓臨時毀約，無奈請我上臺補救一局。

 

本期的主題：十八歲的禮物。

 

我的回答是——離別。

 

「後來，一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再見過他。」

 

「遺憾嗎？」

 

「……」

 

我握著話筒，沉默良久。

 

就在生日結束的第二天，爸爸告訴我，裴延朝走了。

 

他早就準備了出國讀書的材料，隻等高考結束。

 

「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是他的決定。」

 

房間搬得很空，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隻有桌上放著一個沒開封的蛋糕。

 

奶油是白桃味的。

 

裝飾的花形是茉莉。

 

中間的主題是璀璨的星河。

 

每一款設計都契合了我的喜好。

 

蛋糕旁邊是六個不同顏色的禮盒。

 

我打開離我最近的，一條星星手鏈。

 

購買日期，十八歲生日的當天。

 

第二個是條星形項鏈。

 

購買日期，十七歲生日的當天。

 

後面，依此類推，分別對應我們認識的六年。

 

「京妍，生日快樂。」

 

「原諒我，沒有勇氣親口和你說再見。」

 

我失眠了很多個夜晚。

 

很多次醒來，枕頭都是湿的。

 

後院的窗臺擱了兩小盆仙人球。

 

裴延朝怎麼舍得丟下它們的？

 

以前我巴不得裴延朝早些離開我家，真正到了這一天，我是最難過的那個。

 

我恨裴延朝一聲招呼不打的離開，恨他走也不走幹淨，留一堆東西讓我思念。

 

恨他的同時，我也在害怕。

 

我怕沒機會和他再說心裡話，怕他永遠不回來。

 

「或許青春總是要留一些遺憾的吧。」

 

9

 

下了節目，我看了看微信消息。

 

一系列的工作在等我處理，頭都要大了。

 

這些年，爸爸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精力有限。

 

我擔起了責任，從大學起就進入企業學習。

 

積累些經驗，現在多多少少能幫爸爸減輕點負擔。

 

收工回家，客廳依舊燈火通明，爸爸在等我吃晚飯。

 

「京妍，你老大不小了，不打算處個對象嗎？」

 

席間，爸爸舊話重談。

 

「等我坐穩你繼承人的位置，我會多接觸接觸的。」

 

「哎喲，那我恐怕是等不到了哦。」

 

我不喜歡聽這話，擠出一個不開心的笑容，「爸，不許胡說，你會健健康康的。」

 

不知何時，為我遮風擋雨的爸爸已經生了白發，腰漸漸佝偻。

 

我努力長大，想讓自己成為爸爸的依靠，可我成長的速度趕不上他變老的速度。

 

這是最讓我難過的。

 

「我心裡明鏡似的，你在等延朝回來。是不是？」

 

「延朝有自己的抱負，或許，你該看看別人。」

 

「……」

 

「我也有自己的抱負啊，爸爸你放心，我會帶著公司越幹越強的。」

 

電腦的郵箱彈出提醒，看完內容後，壓在心口的巨石落下。

 

對方是我從英國高價聘請的項目經理 Wilson。

 

他和我一般大，卻已成就突出，成了各大公司競爭的紅人。

 

因為他創作的項目理念和我未來發展的方向不謀而合，完全符合公司的發展前景。

 

我抱著萬分之一的期望試了試，堅持聯絡，沒想到對方真的願意回國與我合作。

 

「京妍，今年真不出來聚聚啦？」

 

「上班人，沒有靈魂。」

 

我回了個「已升天」的表情包。

 

十點鍾的機場，人頭攢動。

 

今天是 Wilson 回國的日子。

 

為盡地主之誼，我親自來機場接他。

 

「是不是很像？」

 

蔣鳶給我傳了張照片，一眼望去，側顏像極了裴延朝。

 

她比我還執著，一心給我尋找裴延朝神似版。

 

「不像。」

 

「诶，和正主肯定沒法比，但也不差啊。真不試試？」

 

廣播恰好播放到 Wilson 的航班，我朝出口看去。

 

灰色正裝，提著公文包，大約一米八七。

 

人潮中，唯一人逆流而來。

 

我一定是眼睛花了。

 

看誰都像裴延朝。

 

「京妍。」

 

他的聲音我不會認錯。

 

不是幻覺。

 

我慌亂無措地起身。

 

意料之外的重逢。

 

「Wilson，你怎麼走那麼快？我都追不上你了。」

 

喬依然穿越人群，奔到裴延朝的身邊。

 

三人成角。

 

「陳京妍，好久不見。」

 

喬依然依舊外向熱情，落落大方。

 

她的目光還是追隨著裴延朝。

 

他們在一起了嗎？

 

「裴延朝，你回來了。」

 

久別相逢，潸然淚下。

 

明明隻是經過了一陣風，我卻在它的輕撫下，泣不成聲。

 

10

 

裴延朝就是 Wilson。

 

陰差陽錯，見到了闊別六年的故人。

 

和他郵件聊了幾個月，隻有我是實名制。

 

回去的路上，兩兩無言。

 

彼此早已褪去青澀和懵懂，空白了六年，對互相不甚了解。

 

「你在國外那麼吃香，為什麼單單選擇我們公司？」

 

「葉落歸根。」

 

我又問：「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能熬下來。」

 

他去英國讀書的事，我是後來知道的。

 

爸爸全權資助了他的留學費用，而裴延朝爭氣，僅用了兩年時間就全部還清了。

 

他撲在學業和工作上，天南地北，隔著大洋，聯系越來越少。

 

學生時代的回憶，仿佛闲暇間做的一場美夢，充滿了虛幻的色彩。

 

哪怕他現在坐在我面前，我仍舊沒有真實感。

 

時間可以拉近距離，也可以疏遠。

 

車子行駛到圓盤路，司機一個急剎車，把我旋了出去。

 

「小心。」

 

裴延朝眼疾手快，託住我的手掌扶穩我，才不至於東倒西歪出洋相。

 

「謝謝。」

 

正襟危坐，相顧無言。

 

任憑時間從掌心流逝。

 

11

 

我低估了裴延朝的魅力。

 

入職沒多久，他就成了無數女員工眼中的香饽饽。

 

「新來的經理裴延朝是單身诶，你衝嗎？」

 

「你當我是抽水馬桶啊，見誰都衝。人家有女朋友。」

 

「你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

 

「我表哥和他是一個高中的，高中畢業他就和當時的班花一起出國留學了。」

 

「沒想到裴經理長得像渣男，還挺專情。」

 

我聽不下去，清咳了兩聲。

 

安靜了。

 

辦完公，我習慣下樓巡視工作。

 

工作時間，幾乎沒人。

 

我走進中樓層專門設置的茶間。

 

「你也來喝茶。」

 

裴延朝撥了份餘光給我。

 

既然遇見了，刻意躲開顯得好似我在心虛。

 

「能麻煩你幫我也泡一杯嗎？」

 

「榮幸之至。」

 

茶與水，杯與盞，互相碰撞。

 

我就近坐下來，欣賞著裴延朝一整套行雲流水的動作。

 

優雅美觀，賞心悅目。

 

「你有空回家看看爸爸吧，他挺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