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啊——」

 

胖小販一聲尖叫，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警官聽到這邊的動靜，剛湊過來，就看到胖小販紅著眼眶，哐哐哐地給我磕頭。

 

「大哥，大哥你冤枉我了！不是我，不是我幹的，都是魚小販，是魚小販啊！

 

「是他害S了你女兒啊！冤有頭債有主，你可千萬別算在我頭上！我有八十老母，你不能槍斃我啊！」

 

我按捺著心髒狂跳，趕緊將手機鏡頭對準他：

 

「你對著鏡頭講，聲情並茂一點。」

 

胖小販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像個小孩一樣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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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一時糊塗，跟兄弟們打招呼把河豚都扔了……

 

「我承認我賣過河豚，但大家都在賣河豚，真不是我一個人的鍋，我發誓！

 

「投毒的不是我，別槍斃我。我錯了，別槍斃我，別槍斃我……」

 

說到最後，他隻剩下反復重復這四個字，整個人已經丟了魂。

 

證據已留。

 

警官將他拽起，當銀手镯銬在他手上時，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了一樣。

 

他猛地抓住警官的手，人也突然精神了。

 

「對了警官，你別S我，我可以立功！

 

「我要戴罪立功！」

 

11

 

當天，有這樣一段視頻，悄無聲息出現在了網上。

 

【胖小販實名舉報菜市場違規販賣生鮮產品。】

 

視頻裡，胖小販將一切說了個底掉：

 

「生鮮市場確實在偷賣河豚。

 

「是我通風報信，讓小販們扔掉了河豚，躲避警方搜查。

 

「我親眼看到魚小販調包了魚肝。他用的是手套，手心裡有夾層，S魚時可以藏魚籽和魚肝，這是我們賣魚的老伎倆了。

 

「可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心狠，將河豚肝放進了袋子裡……」

 

視頻瞬間被頂上熱榜，網上輿論一瞬反轉。

 

網友們大熱天驚出了冷汗：

 

【現在投個毒這麼容易的嗎？天，我睡不著了……】

 

【我天天都買魚吃，我還和賣魚的吵過很多次架，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感謝各位攤主不S之恩！】

 

【我已經有陰影了，我沒法再去菜市場了，怎麼辦？】

 

我的輿論問題終於解決了。

 

但在找河豚這件事上，警官犯了難：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關鍵證據河豚現在已經沒法獲得，證據鏈閉不上，給這群敗類定罪恐怕是場持久戰。」

 

「這你不用擔心。」我氣定神闲。

 

河豚一隻 300 塊，這群貪心無厭的小販，一定沒有將河豚處理掉。

 

我踹了一腳胖小販：

 

「我知道河豚被你們藏起來了，你不是要戴罪立功嗎？還不帶路？」

 

當胖小販掀起經理辦公室的地板，露出黑黢黢的地下室時，警官的眼睛都瞪圓了。

 

他當場罵了句髒話：

 

「他爺爺的。」

 

魚小販怎麼也沒想到，隻過了一天，我們再次坐在了一起。

 

但這次，他投毒鐵證如山，再也翻不了盤了。

 

他終於慌了：

 

「大哥，你女兒那麼可愛，我怎麼忍心傷害她呢？」

 

「放 P！」

 

我吐了他一口：「這話你留著在牢裡講吧。」

 

魚小販還在垂S掙扎：

 

「他女兒中毒那天，他沒在我這買過魚，我們壓根就沒見過面！」

 

他大概是覺得，魚是他送我的，已經被我吃完，超市監控早就被經理破壞了，投毒肯定查無所證。

 

可我不慌不忙翻出手機。

 

那天魚小販道歉時，將魚送給我。

 

我卻沒有立即接過來，而是拿出了手秤：

 

「做生意本就該童叟無欺，你攤子被砸是你咎由自取，不是我要為難你。

 

「我程某從不願意被欺負，但也從不佔人便宜，這條桂魚算我買了，該多少錢我一分不少付給你。」

 

我撿起地上那張髒兮兮的二維碼，按 60 一斤的市價掃了錢。

 

此時，掃碼記錄赫然躺在我手機裡：

 

「我們沒見過面，這筆轉賬是怎麼來的？

 

「難不成我對著空氣轉賬的嗎？」

 

魚小販啞口無言，豆大的汗珠滾落。

 

我適時提醒：

 

「對了。

 

「我女兒S了，你S人了。」

 

魚小販猛地一哆嗦。

 

他兩眼一白，當場噴沫子了。

 

12

 

魚小販因涉嫌投毒被批捕。

 

為了爭取輕判，他毫不猶豫地將超市經理也咬了出來。

 

輿論反轉威力無比，作證的受害者如雪崩。

 

警方毫不費力就撬開了經理的嘴。

 

超市的贓款被整理出來，退給了小區的鄰居們。

 

街坊鄰居嚇了一跳——超市、雙倍充值，都是騙局。

 

若不是我抵S抗爭，所有人的錢都會被卷走。

 

我的手機湧入無數道歉，一些鄰居自發到我女兒醫院探望、幫忙。

 

和他們聊天時，我發現一件很意外的事：

 

這家生鮮坑害消費者不是一兩天了，幾乎所有鄰居都被坑過。

 

「豬肉攤的豬肉，紅燈下看著新鮮，買回家都是泛白風幹的。後來我買肉必須用手電筒照，才算躲過了這一招。」

 

「我親手挑的排骨，剁的時候給我偷塞陳排骨和肥肉，藏在最下面看都看不著，回家焯水才知道。」

 

「買肉我比劃要四分之一，一刀給我噶了二分之一，直接幹到兩百多塊，還不讓我走，強買強賣。」

 

我聽得一愣一愣，反問他們為什麼不找生鮮理論？

 

「我也在網上買過寄送菜，可網上的菜都是圖片，沒法挑選，到貨瓜果不是太生就是太爛，肉又太肥。這每天一家人的菜，得現場挑選著買，這家生鮮，還真是很重要。」

 

「街坊們不是睜眼瞎，大家是沒辦法隻能忍著呀！你看，這回假生鮮是沒了，可我們天天得跑 2 公裡外去買菜。我這把老骨頭都要散架了……」

 

女兒在病床上眨巴著大眼睛，目光擔憂：

 

「爸爸，你做錯事了嗎？」

 

我默然。

 

我沒做錯事，但我心頭壓上了一塊石頭，喘不上氣。

 

這時，我電話突然響起。

 

是之前給我辦案的警官：

 

「程立巖，我想和你聊聊，你現在有空嗎？」

 

13

 

「你讓我來開生鮮超市？」我下巴差點掉地上。

 

警官面色和藹：

 

「最近，市監局高層明確指示，老百姓的菜籃子是頭等大事，必須予以保障。

 

「未來，生鮮這一塊會越發被重視，這是一個好方向，未來可期，也很有社會意義。

 

「程先生，你反正也賦闲在家，不如試試？」

 

我問警官為何是我？

 

警官拍了拍我肩膀：「你是一個輕易不服輸的人，也很有責任心，我相信你能行。」

 

我猶豫再三，露出一個苦笑：

 

「但我給孩子治病已經花光了所有的錢，我實在沒有啟動資金。

 

「實在抱歉了。」

 

14

 

然而幾天後，我帶出院的女兒回家時，卻發現家門口擠滿了鄰居。

 

我心頭一緊。

 

不會是又出了什麼事吧？

 

鄰居們看到我，呼地一下圍上來。

 

我下意識將女兒護在身後。

 

我隔壁鄰居一愣，接著撲哧笑了：

 

「立巖啊，別擔心，我們是來探望你女兒的。另外……」

 

他掏出一張銀行卡，塞到我手裡。

 

「這是大家伙剛剛拿到的生鮮退款。現在都交給你了。」

 

我有點發愣。

 

這是什麼意思？

 

下一秒，鄰居的話讓我傻在當場：

 

「立巖，拜託你了，請把生鮮店開起來。」

 

我徹底呆住，目光環視眾人，他們都滿含期盼地看著我。

 

我忽然生起一股恐懼，連連擺手：

 

「我……我根本就不會做生意……這些都是你們的養老錢，你們拿回去……」

 

鄰居上前一步：

 

「立巖，我知道經歷了一些事後，你對大家有些埋怨。

 

「大家這次，一來是表達歉意，二來，大家都希望，你能挑起這個梁。錢，你千萬別擔心，你隻管放心去幹，錢不夠的話，我這還有。」

 

一個老大爺拄著拐，顫顫巍巍：

 

「小伙子，你扳倒那一窩敗類的事，大家都聽警官說了。大家伙對不住你，這也是一片心意。」

 

金镯子大媽眼眶湿湿的，褪下金镯子，撂進我手裡：

 

「小伙子，這個镯子，大姨傍身幾十年了。大姨無兒無女，身體也不好，走不了那麼遠的路去買菜。別人大姨真信不過，大姨就信你，你就當幫幫大姨，好嗎。」

 

「這……」

 

我更害怕了，但一股熱流卻從心中升起，令我一時杵在原地，思想激烈鬥爭著。

 

這時，人群裡站出小學生站出來，他穿著校服，手裡緊緊捧著一個儲錢罐。

 

女兒看到他，從我身後鑽出來：「李曉飛？你搬到這裡來了？」

 

小學生眼睛一亮，趕緊和女兒打招呼。

 

我問女兒：「你們認識？」

 

「他是我同班學委，他學習可好了！」

 

女兒目光落在儲蓄罐上，笑意消失了。

 

「李曉飛，你拿這個做什麼？你家不是困難嗎？」

 

我趕緊捂住女兒的嘴。

 

可李曉飛卻沒有害羞，他上前一步，笑著與我對視：

 

「叔叔，這是我攢了好久的零花錢。

 

「老師教育我，錢要花在最正確的地方。

 

「我還小，不知道什麼是正確，但把這個錢交給叔叔, 我現在感覺很開心, 所以我覺得它到了該用的時候。

 

「叔叔, 你收下吧。」

 

李曉飛將儲蓄罐撂在我手裡, 退後立正，敬了一個少先隊禮。

 

沒有人再說話。

 

女兒忍不住拽了拽我的手, 目光復雜：「爸爸……要不……」

 

我抹了抹眼淚：「你希望爸爸當大老板嗎？」

 

女兒認真點頭。

 

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也點了點頭。

 

我一直忍耐的熱淚, 此刻終於崩潰……

 

一段時間後, 我的生鮮超市正式剪彩。

 

剪彩的那天所有街坊都來了。

 

我對著所有人, 所有手機鏡頭，鄭重承諾。

 

我的生鮮價格全部透明，永遠童叟無欺。

 

在本地發改委網站民生欄目中, 能查到所有生鮮菜品的官方參考價。我一個顧客一個顧客地教他們。

 

魚小販揶揄一笑：

 

「「「」我想了想, 幹脆每天將官方參照價打印出大海報, 貼在生鮮門口。

 

後來又換成了 LED 大屏幕, 實時更新。

 

有好事的人問我：「程老板, 你為什麼要堅持到這一步呢？」

 

我沒有絲毫猶豫：「不瞞你說，我就是流氓生鮮的受害者。

 

「我覺得，如果一個社會，連老百姓每天的肉菜蛋蔬, 米面糧油都保護不了, 談宏大敘事有何用呢？

 

「一個偉大的社會, 也許不是一個稱霸世界的社會, 不是一個能飛上火星的社會, 但它一定是一個能讓每個父親下班後，都能給女兒做上一條放心魚的社會, 我是這麼理解的。」

 

對方久久沒有說話, 隻是對我點了點頭。

 

可第二天, 我發現我再次上了熱搜。

 

這次, 是因為記者暗訪。

 

我的「金句」刷爆了全網, 無數點贊中，我的生鮮店成了網紅店。

 

我的 LED 大屏幕成了網紅打卡點。

 

原公司 HR 給我打來電話, 委婉地說老板看到了熱搜, 我們的誤會解除, 我可以回去上班了。

 

我心中冷笑, 我知道他為什麼打電話。

 

網上輿論反轉後，網友扒出他們拋棄老員工的嘴臉, 公司受輿論影響，效益嚴重下滑。

 

我一言不發，鏡頭給到我的新超市，人像泥鰍一樣擠來擠去。

 

一車菜剛卸下來, 沒搬進門就被瘋買，瞬間隻剩空盒。

 

HR 長久沉默。

 

撂下電話，我知道我嶄新的人生開始了。

 

……

 

對了, 為了做表率, 我後來也賣起了海鮮, 檔口剛好就在曾經魚小販的位置。

 

我和女兒舉著幾隻生龍活虎，鮮活得都能尖叫的上好大蝦，對著金镯子大媽的直播鏡頭, 大聲吆喝：

 

「每斤隻賣 30！家人們看清楚，買一斤送 3 兩！這麼賣真的不會虧本嗎？

 

「家人們，你想知道買到良心蝦是什麼感覺嗎？

 

「大家宣傳！走起啊！」

 

（完）